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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回到房中,听到外面更鼓二敲,悄悄地推开窗子,像一溜轻烟似的窜入黑暗中,直向竹林而去。
这是一个阴深的长夜,竹虽是四季长绿的植物,可是在地下,依然铺满着枯黄的竹叶,欧阳子陵唯恐惊动了别人,所以走时非常小心。
他蹑身提气,彷佛是一抹轻尘,在枯叶上居然不带一丝声响。
走到那日独醉生练剑的地方。
四周围黑忽忽的,不见一个人影,显见得独醉生还没有来,他只好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又过了片刻,林中若然一响,一条黑影瘁然奔至,少年侠士弄不清是谁,慌忙举掌自卫来人已自发话道:“贤弟!是我,快跟我到金龙堂去,骑鲸客这贼子够阴险的,他在金龙堂的墙壁中,秘密埋了炸药,现在已派遣了五龙堂主前往发动燃爆,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欧阳子陵这一惊非同小可,顾不得再做客套,而且更嫌竹枝碍路费事,一鹤冲天,向上拔起四丈多高,穿出竹林上空,然后脚尖一点竹尖,飞也似的向金龙堂赶去。那片刻时间,黑压压的金龙堂已然在望,可是他的眼尖,突然看到墙根有人晃亮火折子。
少年侠士是真急,相隔还有丈余,突然劈出一掌,将火折子打熄,然后拚两指,直点上那个人的灵台穴。
他含愤出手,劲力何等霸道,可是来人身手下弱,斜腰拧身,居然躲过这一指,然后抽剑长身,“毒蛇吐信”,一剑刺向门面。
欧阳子陵这才看出他是灵龙堂主岭南畸人郑永南,他面带狰狞的说道:“好一个中原大侠,原来你那天下第一的名号是靠暗中伤人赚来的!”
郑永南剑招凌厉,劲力奇强,欧阳子陵的护身罡气根本挡不住,迫得低头躲过,一面在怀中掏出七情环与他交上手,一面大声地叫道:“左老前辈,老师父,你们快出来,屋子里不能耽,墙里面有火药!”
郑永南剑招一换,横扫千军拦腰砍到,口中却笑着说:“欧阳小子,你恐怕喊迟了,我们是四面一齐点药线的,这时恐怕其他三面都已经点上了,再过一下,你等着欣赏那惊天动地的一响吧!”
他的话没有讲错,果然在屋子的另三面都亮起了火光,欧阳子陵又急又怒,手中七情金环拚力一招,迎头攻去,口中喊道:“你这卑鄙的贼子,我跟你拚了。”这一招其快无比,郑永南躲避不及,只好横剑一拦挡住。
可是佛门至宝,何等坚硬,郑永南的精钢百链长剑,呛鲫一声,断为三截,而一只执剑的手,也虎口震裂,酸麻不已。
他忙飘身退后道:“小子好强的手劲,郑大爷不陪了!”
说完回头就走,欧阳子陵顾不得追敌了,又在门口大声地叫他们快出来,背后急风响处,三颗铁弹子夹击而至。
随着铁弹而来的是一声低喝:“小辈,招打!”
少年侠士闻声回头,依然仗着七情金环将三颗暗器击碎,抬头一看,天、玉、银三龙堂主都站在两丈开外,满脸狰狞地望着自己。
而这时堂中却咻咻地接连飞出好几条身影,原来是左棠辛红绢,百了师徒,曹一江父子都闻声出来,而那座金龙堂却很奇怪,一直迄未爆炸。
欧阳子陵见大家无恙出来,心中十分欣慰,倒是那三人脸上露出狐疑不决的样子,这时骑鲸客夫妇率着一批人也赶到。
望着他们一个个都好好的,心中也很吃惊,沉声问天龙堂主一筹莫展毕立民道:“毕堂主,这是怎么回事?”
毕立民恭敬地道:“启禀堂主,我也不知道,除了郑堂主那边被这小子拦住不及点燃火线外,我们三个人都把药线点着了才离开,就是不知为什么没有爆炸。”
骑鲸客极不相信地说道:“那火药是我早埋好,怎么会没效呢?你们确实把药线点上了么?”
三人正要答话,突然暗中又跃出一个人来,满脸痛苦之容,手抚胸口,朗声道:“岛主不要怪他们了,他们的确是燃上药线的。只是火药已被我用水灌潮,所以不曾爆炸,因为我觉得这几位都是中原堂堂正正的侠义人士,不应该用这种方法对待他们。”
骑鲸这才知道他的一项阴谋又告破灭,又气又怒,大声喝道:“于钧,我从海上将你救起来,一直拿你当自己人看待,想不到你吃里扒外,恩将仇报,你、你还有什么脸来见我?
我一掌劈了你。”
话完后果然一掌推出,劲力奇大,不意于钧身后也推出一掌,两力相触,砰然一响,发掌相救的是百了大师。
他功力似较弱,当时退出数步,骑鲸客却身子朝后一幌,双方都极感惊奇,尤其是东来诸人中。
方知骑鲸客称雄璇珠,名下无虚,这是他第一次出手,连三龙堂主都惊奇万分,他们一直都知道岛主功力绝顶,敢情这也是第一次领略到,不由得脸上浮起得色!
这其中惟一不动声色的是于钧,这位大义凛然的汉子对目前生死关头似乎毫不在意,依然痛苦地说道:“于钧自知身负岛主重恩,但也不能抹杀良心做事,思前顾后,惟有一死相殉,尚望岛主,打消称王之念,则于钧死得其所矣!”
说完用手放开心头,一把匕首已连根插入,方才被他用手掩住,所以看不清楚,此刻他一咬牙,又将匕首拔出,血雨横飞,人已颓然倒下,一条正义凛然的汉子,就此遽尔消亡。
大家都悚而动容,辛红绢掩面不忍睹,欧阳子陵热泪盈眶,其他三龙堂主也不免感慨之至。
只有骑鲸客面色铁青,一掌又劈向地下喝道:“违我岛规者,即以此诫。”这次大家都没有注意,掌风所及,于钧的尸体顿时化为粉碎,血肉也模糊,根本不具人形。
辛红绢第一个看不顺眼,拔剑就向骑鲸客刺过去,口中还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大混帐,忠言逆耳,更还毁尸泄愤,姑娘非宰了你这武林败类!”
骑鲸客对她刺来的剑完全不放在心上,举掌再发,一股劲力硬将她推回去,口中还冷冷地说道:“辛侠女最好不要随便出口伤人,我在自己的岛上惩罚叛徒,外人还以少干涉为妙,真要打的话,你还够不上格。”
辛红绢果然被他的掌风逼回了十几步,还亏左棠一把将她拉住。
鬼见愁见了干女儿吃了亏,可沉不住气了,跨前一步道:“骑鲸客,看样子今天不见真章是办不到了,多讲无益,你我掌上见高下吧!”
骑鲸客没有理他的话,却把眼睛看着天龙堂主毕又民,这家伙心计深到了极点,他知道左棠的功力,跟他打起来倒不一定输,可是赢得也相当费力气,他还要留着力气,对付欧阳子陵,哪年轻人才是真的不好斗。
毕又民懂得他的意思,本来在五龙堂主也属他的功力最高,所以也跨出一步道:“在下领教一下左老前辈的高招吧,您叫鬼见愁,我叫一筹莫展,我们似乎都是属于令人头痛的人物,不知道是您叫我发愁呢,还是我叫您一筹莫展。”
毕又民的语气虽诙谐,用意却不简单,他也晓得左棠成名有年并非侥幸,所以想先引得对方先发怒,心浮气躁,动手时功力当然会打折扣。
可是左棠是何等人物,又岂能上这个当。
他轻描淡写的回答道:“很好,毕堂主愿意赐教,当然欢迎,反正今天我们要是得不到胜,也很难把命留下,第一下大家倒不必顾忌什么点到为止,总之打到躺下动不了才分胜负吧!”
毕又民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心说这老头儿还真阴损呢!话既叫他扣上,不拚命还真不成,好在大家都是阴柔的功夫,碰就碰吧。
遂他不再客套,翻一掌“春风暗渡”,朝他的肩上柔飘飘的拍去。
左棠早就准备了,也就“丁香吐枝”迎上,两股阴柔之力相撞,双方都是衣袂飘飘,可听不见一丝掌风。
然而功力毕竟有个深浅。
毕又民论修为或许可以与左棠一相抗拒,可是老头儿新服玉芝,又被打通了生死玄关,那境界就高了一层。
是以毕又民发觉到自己的掌力被对方消弥无形后,对方的余劲却依然传来,心知不妙,好在他应敌机敏,立刻收掌,侧身用卸字诀将来力化去,然后不再较功,却展开游鱼身法,配合精力苦练的缺月掌法接斗。
左棠却试出功力胜人,懒得多用招式,左一掌右一掌,尽是绵绵不绝的攻势,一掌厉于一掌,望之虽不奇特,招招却无一平凡,都是逼得人家必避必闪的,这种全凭力道的打法,最耗人元神的。
是以毕又民一方固然骇异他浑厚的内劲,另一方面心中也未曾不窃然自喜,暗道:“由你这老头子拚命来吧,等你打累了,可轮到我收拾你了。”
如此在一面打一面躲的情形下走了七八十招,左棠的劲力似乎不继了,他出掌的次数已然减少,每一掌的力量也没有先前充足了,而且隐隐闻喘吁之声。
东来诸侠中都替他非常着急,辛红绢与欧阳子陵尤其忧于形色,可是他们又怕弱了左棠的名头,始终不曾上前插手帮助,如此再经过二十几招攻闪后,左棠更加不济了,不但额际现汗,身手更见呆滞了。
辛红绢忍不住,刚要上前替他下来,旁边百了禅师一把拦住道:“女施主不可造次,瓦罐不离井上破,我们宁可见他战个力脱而死,也不能插手坏了他一世的盛名。”辛红绢只得凄然无言上步。
这时毕又民不再躲闪了,不时接上个两三掌,觉得对方果然劲道大减,心下大喜,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左老前辈,名将自古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你的掌劲的确不凡,只可惜年纪老了,后劲不继,不过你把这一世盛名交代在这璇珠岛上也不算辱没,拿命来吧?”
最后一句话刚离嘴,双掌一翻,十成劲力朝左棠胸前压到,看得旁观各人呀然出声惊呼。
可是左棠他一咬牙,反掌相迎,依然接下了这一掌,不过人却连连的后退,不住大口呼吸喘气。
毕又民见他以强弩之末,居然还能勉强接下他这一掌,心中略感意外,再一看他那狼狈的样子,不由得更形狂傲。
他长笑了一声,口中还是早先所维持的虚伪礼貌都没有了:“老家伙还真不错,你再接这一掌。”
说完用足十二劲力,“直扫黎庭”,漫天澈地的掌劲,再扑向左棠的前胸,这一击他是存心将老头子收拾下来。
旁边的人几乎把一颗心都紧得跳出腔外,辛红绢更是嘤咛惊呼,紧靠着欧阳子陵,别转头来,似乎不愿眼见这白发老翁,血染荒岛。只有岛上的人面呈喜色以待。
说时迟,那时决,就在大家悲喜不一之际,决斗场中已立分生死。
一声轻响过后,一条身影飞出两、丈远近,叭达一声,掉在地上,众人放眼望去,不是白发蟠蟠的阴掌鬼见愁,而是大家都以为必胜的天龙堂主毕又民。
左棠此时却全收起方才那种萎疲的样子,精神矍烁,神定气闲,哈哈长笑道:“生姜还是老的辣,毕堂主仗着一种怪异的身法,欺负我老头子血气已衰,老夫外号鬼见愁,那会真的那么傻,把力气耗完,坐以待毙不成。毕堂主心脉已断,内腑全碎,大概是回身返术了。
各位假若认为老夫手段过于毒辣,不妨当众摆份公道,只要真能占住个理字,老夫立刻自裁以谢。”
老头子大概是越说越气,此刻须发皆动,璇珠岛上的人一看这老家伙的确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