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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中看在钱的份上,更是曲意奉承,一道道的菜都是佳品,吃喝得十分满意。
辛红绢酡上红颜一双眼睛比黑宝石还亮,饱汪着两泓秋水,风姿特别迷人直把个欧阳子陵看得心旌动荡。
左棠眼观看他出神的样子,心中更是得意,笑着打趣他道:“来啊,老贤侄,将进酒,杯莫停,听君为我歌一曲,酒不醉人人自醉……”
欧阳子陵借酒装醉没去理他。
座上有多少酒客,他们似乎也沉迷在辛红绢绝世的姿容里。
偏着头的,歪着颈的,伸长了脖子的,眯着眼睛的,他们往肚子里直咽唾沫。
可是他们都领略过姑娘刚才刚酒坛,劈封泥的轻便样子,对她旁边的两个主儿都敢情也有一点不敢太轻视的猜测。
走江湖,跑码头的人心里都有数,妇女,游方的僧道、老人、士子、残缺者,这些人最不容轻视。
因为他们都可能身怀奇技,谁惹上他们谁倒霉。
所以大家肚里都很明白,面前的这个女孩子虽然美得象一朵花,可是她也是玫瑰花,有刺儿扎手摘不得。
这时楼下也顶热闹,原来金儿威猛的长相吸引了不少闲人。
那个堂倌也顶一神气,向着一大堆的人在吹牛:“你们谁认识,我早年到过蒙古,所以才晓得,这是金毛狗,纯蒙古种,每天要吃二十斤上好牛肉呢,谁养得起呀,什么,有什么用,你这话可问得真够蠢的,告诉你,两只合起来可以咬死水牛般大的老虎呢!什么?你说我吹牛,我在蒙古可是亲眼看见的……”
一大篇鬼话传到楼上,把欧阳子陵,左棠和辛红绢三个人笑断了肠子。
突然他们止住笑声,因为底下突然又有一个人在说话了。
中气十足,闻声而知其人非等闲。
只听他沙哑喉咙道:“是谁那么阔气,拿看上好的牛肉喂畜牲,不是太可惜吗,我和尚化了半天的缘,只捞了半碗干饭下肚,实在是饿急了,金毛狗大爷,你也不知道积了什么德修到一位阔主人,干脆再修修来生,把嘴上这块肉施舍给我穷和尚吧……啊呀,你不肯,那不行,我和尚只好抢了。”
逐听得底下一阵哄笑声。
金儿的怒吼声。
再加上那个堂倌的叫骂声:“哎呀,你这个和尚真是穷疯了,怎么抢狗食吃呢,还不快放下来,留神狗咬你……”
欧阳子陵一听就晓得底下闹事了,恐怕金儿发起性来伤人,慌忙一按桌面,就从窗口纵下街心。
只见一个和尚,全身破破烂烂一裘憎衣,携着一双草鞋,年纪倒也不大,满额癞疮,真个又臭又脏。
神兽金儿正双爪踞地,目中碧光闪烁,形将扑上,可是和尚躲在人堆里。
金儿想是顾忌误伤别人,所以只盯着他手中的一大块牛肉急吼。
和尚却一面吃肉一面含糊地叫道:“你们快帮帮忙,救救穷和尚一命,这位金毛狗大爷爪上有毒,抓上可就没有命了!”
给他这一叫,旁边的人不但没帮忙,反而都吓得躲开了。
欧阳子陵身落实地,就向着和尚走去,口中说道:“这位大师父何必跟畜牲开玩笑,请上楼一叙如何?”
天外玉龙思想敏捷,见和尚能从金儿口中将牛肉抢下,身手定是不凡,所以一开口就非常客气。
那晓得和尚存心耍赖,张舞着一双油手叫道:“公子爷,这位金毛狗大爷一定是您养的了,您有钱买肉喂畜牲,施舍我穷和尚一点也没有关系呀,难道人命不如狗命哪,啊呀,不好金毛狗大爷要拚命了,公子爷救命!”
说着脑袋一晃,就转到欧阳子陵身后。
他原来立脚的地方金影一闪,正是金儿扑了过来。
和尚一把拖住了欧阳子陵的衣服道:“公子爷,您怎么纵兽伤人哪,和尚就是抢了块肉,也罪不至死,这位金毛狗大爷的爪子一碰,和尚还有命啊。”
欧阳子陵为人忠厚,虽然明晓得和尚是个非常人。
不过他晓得金儿身躯灵活,力大无穷,恐怕它将人家抓伤了。
所以口中立刻喝道:“金儿,不许动!”
神兽果然准备蓄势再扑上来,闻喝止步。
一旁却恼怒了辛红绢,她跟左棠在忙乱中也跟下了楼,站在旁边没开口。
这时陡然一掌推出,口中喝道:“你这贼和尚藏头缩尾,绝对不是好人,照打!”
掌随语出,劲力无俦。
和尚猝不及防,只好举起袈裟的大袖子一挥,两股劲力相击砰然一响。
辛红绢有备而发,然也被震退了两步。
和尚却虚飘飘的退出五六步,站在地上发怔,似乎没想到这么弱的俏女郎,会有如许深厚的功力。
稍停了一会儿,他又哇呀大叫起来:“公子爷,不得了,您的这位媳妇儿比金毛狗大爷还厉害,我看您年纪不大,往后日子长呢,您怎么受得了哇!”
辛红绢听他胡言乱语,不禁气往上冲,飘前一步举掌又挥道:“秃驴,你自己在找死,姑娘今天非要你好看。”
和尚第一次对掌吃了小亏,这次见她掌势来得凶猛,不敢再硬接了,轻轻一闪滑过。
辛红绢那肯就此罢休,娇躯一转再次递掌攻到。
和尚见躲不掉了,只好也回头举掌,与她拚斗在一起。
欧阳子陵本来想上前劝开的,继而一想他素来没有见过师妹功力如何,藉此机会观察一下岂非佳事。
左堂也是同样心思,老少二人干脆站在一旁看热闹。
辛红绢用的是佛门青莲掌法。
掌飞处如一池青莲,荷叶田田,莲花朵朵,满地飞舞,间而合掌为拳,则又如碧梗擎着莲蓬,随风播曳生姿,端的神奇已极。
穷和尚则根本看不出什么家数,可是投掌举手之处,无一不合玄妙。
两人都用的一个字,快,快得令人眼花撩乱。
除了欧阳子陵与左棠之外,其他人只看见一团青影与一团黑影交缠飞舞。
他们只能够凭衣服知道青影是姑娘,黑影是和尚,可就是看不清楚和尚跟姑娘是什么样子的招式。
瞬息交手百十余回合,依然难分胜负。
不过欧阳子陵与左棠可就知道孰高孰低。
原因是姑娘凝神一志专心折招递招。
和尚却一面打,一面口中还嚎着:“哇呀!公子爷哇,您这媳妇儿可真厉害得紧,您找个理由休了她吧,不然往后可有你吃苦的,阿呀,和尚就是这一件破褂子,撕不得。
哇呀!金毛狗大爷啊!早知道你老人家有道么厉害的主母和尚就是饿疯了,也不敢抢您的肉呀,啊呀!和尚的头上长疮,大姑娘,你的手多干净,怎么能往那上面拍呀……”
和尚一面能分神讲话,一面仍能见招却敌,无形中就占了一丝上风,明眼人一望即知,是以又过了八九十招。
欧阳子陵突然一长身道:“师妹,你请暂退,让我来会一会这位大师父!”
说完左手猛探,刚好接下和尚一招虔心向佛,自己纹风不动,生生把和尚撩出半丈远去了。
和尚想不到来人居然有如此大的功力,怪嘴咧了一下道:“啊呀,公子爷,刚才看你从楼上下来,我只想您是个练家子,没想到您还是深藏不露,和尚今天走眼,已经算栽了,不行,跟您媳妇打了半天和尚累了,改天再跟您讨教吧!”
说完丑脑袋一晃就朝上拔起想溜。
不想他今天碰上的全是扎手货,刚冒上八九尺高,横里又窜上一条身影。
阴掌鬼见愁迎额一掌道:“大师父别急,你搅了半天,总该交代个明白再去!”
和尚做梦也没料到这又是一把好手。
左棠掌劲本就不凡,再加上新服大还芝,生死玄关已通,这一掌之力岂是小可。
还亏和尚的确了得,一掌接上,眼看不对,云里翻身,跌坐在地上,瞪着怪眼道:“老爷子,您也了得嘛,得!和尚认栽,随你们怎么办吧?”
说完果然坐在地上耍赖,不起来了。
欧阳子陵倒是不敢怠慢,走过去作了一揖道:“大师父功力超凡,在下欧阳子陵佩服之至,尚请告示法号,如蒙不弃,楼上酒菜尚温,何妨共谋一醉。”
穷和尚把怪眼拾起望了他半响才道:“原来阁下就是欧阳子陵啊,天下第一果真当之无愧,和尚输得口服心服,只是和尚这一身破烂,委实不敢高攀,还是今夜初更,容和尚更衣随家师一同拜会吧!”
说完倒是规规矩矩的站起来,朝他合什一拜,回头就走了。
这次没有人阻挡他,黑色的袈裟尽一阵风似的,几个起落,就不见踪影了。
欧阳子陵望着他的背影,倒是不胜惆怅。
辛红绢过来拖他的衣袖道:“师兄,这鬼和尚一身脏死了,嘴巴里还杂七杂八地不干净,我恨不得一剑劈下他那颗秃脑袋,你怎么轻轻松松的就放他走了。”
欧阳子陵笑着道:“有许多高人隐身风尘,谈吐行为莫不以游戏出之,开开玩笑是他们的习惯,这和尚一身艺业已经够得上是绝顶,他师父必然更了不起,我们跟他又没有深仇大恨,又何必要令他难堪呢!”
辛红绢一向高傲,今天对穷和尚一战,才知道自己的确太差。
及至欧阳子陵一掌退敌,心中对这位师兄算是服气到家了,何况她芳心还深紧在师兄身上呢!
因此虽是欧阳子陵的话中略有一点教训的意味,她倒是毫不为忤,笑嘻的道:“好了,管他高人低人,反正人家晚上还要来呢,楼上的菜也凉了,咱们倒是喝酒要紧。”
说完拖着欧阳子陵和左棠上楼去了。
堂倌目击刚才一场拚斗,又听说眼前的这位年青书生竟是方今武林第一好手欧阳子陵,态度益发尊敬了,慌忙照呼着温酒热菜。
等到三个人重新开始喝酒的时候,楼下又可听见他的声音,在介绍着道听途说而得来关于金陵较技的情形。
一招一式,虽然完全是外行话,可是隔着一层楼,依然可以想见他眉色飞舞的样子,彷佛他自己就是那位威震武林的少年英侠。
惹得楼上三个人又几乎喷了一衣服的酒。
又上了一两道菜,左棠却一直在想着那个穷和尚的来历,沉思有顷,突然他一拍桌子道:
“是他,一定是他!”
欧阳子陵路辛红绢的脸上立刻浮起一阵企望的神色。
可是在棠却又不说话了,沉默地喝着酒。
辛红绢忍不住问道:“干爹,您莫非想起那和尚是谁了,快告诉我们嘛!”
左棠又喝了一口酒道:“我不知道和尚是谁,却想起他的师父可能是一个人,这个人跟你们的师门还有一点仇嫌。
百余年前,江湖上盛传东僧西道一神君,东僧就是悟非大师,西道是宁机真人,一神君是指贤侄的义父四绝神君。
这些人的武功都高深莫测,可是他们都独来独往,不授门徒,不立宗派,因此很少有机会碰头,是以到底武功谁最高也不得而知。
突然后来东僧闹出双包案来了,往往在两个地方同时出现两个东僧,大家传说纷云,弄不清到底那一个东僧是真的。
渲染了一阵,终于这两个人碰头了,相约在泰山丈人峰头比武,规定胜者仍以东僧之名出现,负者从此绝足江湖。
此二憎武功路数不同,功力都很高,所以不同的是悟非大师较为庄重,另一个则幽默滑稽,玩世不恭。
那次比武情形谁也不知道,仅只嗣后悟非大师尚如云龙一现。
另一个东僧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