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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你早已来了……”
“嗯,倒是有一会儿。”他摇首微微一笑,“我无意看你练剑,但这‘七十二手燕子飞’剑法对我来说,又非第一次拜赏,当年你父燕追云展示此剑法时,我便拜赏过,高明之至。”
关雪羽无意间似发现到,每次在他谈到父亲燕追云时,表情便似有些不大自然,这其间或许隐藏着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只是对方既然不说,自己也就不便追问,倘使为对方恨心之事,便更不欲多问的好。
“这么说,倒要前辈指正一二了。”
这么说,旨在试探他是否真的知道,进一步更可了解对方对于此一燕门绝技到底知悉多少?
凤七先生微微一笑道:“就拿你方才那一招‘一剑挑天’来说,确已有了相当气势,你莫非不以为那只雪鹰来得太以凑巧?”
关雪羽一惊道:“哦?原来前辈所促使……”
凤七先生点头笑道:“我虽不能尽知你燕家此一剑法之奥秘,但多年来确也下过一些功夫,方才你那一剑,如果能在空中斩下鹰首,便是一等身手;能将那只鹰就中直劈为二,亦见火候了。劈落鹰翅,只能称得上已具实力,差强人意而已。不过,以你的年岁来说,总算已是相当不错的了。”
关雪羽聆听之下,由不住暗自惊心。
须知凤七先生所说,正与昔日父亲传授此一剑法时所持论调相仿佛。
他只当此一燕门绝技,万万不能为外人所知,却不知这凤七先生敢情竟是大有研究,俨然是个老手,口气老练的很。
“你感到奇怪么?”
凤七先生脸上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如果我说,当今天下已无我所不知的奇招异式,这句话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但是我如果说,任何一门派的招式,即使是他们认为最神秘的招法,只要为我一经过目,便将会在我心目中留下了深刻记忆,永世也不会忘记,这么说,实在并不过分——‘燕子飞’这套剑法,便是这样在我记忆中留下来的。”
事实摆在眼前,不容关雪羽不信。
“来,借你的剑给我一用。”随即向关雪羽伸出了手。
关雪羽微一迟疑,随即把长剑递上。
凤七先生接过来,细细在剑上看了一遍,用手指将剑尖弯过及握剑柄,复即松指弹出,只听得“唏哩哩”宛如铃串声响,摇颤出一天银光。
他接着赞叹一声道:“好一口罕世的宝剑——燕雪。你且看我施展此一剑挑天招法,与你可相似否?”
话声出口,长剑随即挥出。于乱天飞叶里,只见寒光一道,俨若蛇蟒,一起而落,随即收住了剑势。
冷哼了一声,他随即向关雪羽问道:“如何?”
关雪羽愕了一愕,心中好生钦佩,原来对方所施展的这一手剑法,正是燕门嫡系手法,如非亲睹,万万难以相信,竟然会出诸一门外人之手,此是其一。
尤其令关雪羽感到惊异的是,这一手嫡传的手法精湛,堪称无与伦比,漫天飞叶里,其数何止万千,然而却仅仅只有一片落叶,从中一分为一二——这便是关键神秘之所在了。
“在下佩服之至,若以这一手剑招而论,便是家父亦莫过于此。”
凤七先生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父亲么……”便没有再接下去。
他随即把手中剑递还给了对方,关雪羽接过来插回鞘中。却只见凤七先生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直直盯视着他,像有话要说,却又隐忍不发。
“来,我们进去说话。”
身形猝闪,随即跃身而入。
关雪羽跟随进人、却见凤七先生端正地坐在位子上,只把一双眸子直视过来。
关雪羽感觉到他像是有话要说,只是对方既不说出,自己也就不必多问。
“这里你还住得惯么?”
想不到竟是这么一句闲话。
“很好,只是长日无所事事而。”
凤七先生微微一笑,脸上不失严肃。
“有件事,你也许还不知道,我女儿下山去了。”
怪不得一连几天没有看见她的人影,只是对此他却也不便表示什么,看着他,点一下头而已。
“你可知她上哪里去了?”
关雪羽亦只是微笑而已,笑话,你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他显然对凤七先生把自己硬拘来山的措施,仍然不能释怀。
“我要她上临淮关石头岭去了。”
“啊?”
这倒使得关雪羽不禁吃了一惊。
石头岭上只有出云寺,出云寺里的出云和尚是自己家门至交,凤七先生差凤姑娘去石头岭又是干什么,莫非寻和尚的晦气去了?转念再想,出云和尚功力智慧俱皆一流,足堪与对方所颌顽,如果是凤七先生本人前去,情形或许不同,如果凤姑娘,只怕还不是和尚对手。
这么一想,他索性也就不再多想。
凤七先生忽然一笑,讳莫如深地道:“你可擅手谈?”
“略知一二。”关雪羽道,“只是下得不好。”心里却惊异地忖道:“原来他是找我下棋来了。”
“那好极了,随我来。”
站起来就走,反正是闲着没事,下棋也好。
关雪羽棋艺并非不精,出云和尚堪称是道上高手矣,有时候一个不慎,就许杀成了平手。倒要伸量伸量这位凤七先生又高到哪里?
凤七光生似乎很是快乐,须知棋艺一道,易学难精,最是孤高。在到达某一境界之后,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弈友,颇是不易,弈象包罗至广,博大精深,更能见人胸襟气势。奸险狡黠,宽厚和平,一经手谈立有所悟。固然双方对奕,旨在于胜、无所不用其极,只是君子与小人,宽厚与刻薄,王道与霸道,一经交兵便无所遁迹。同样求胜,有人泱泱大度,对敌人困而不杀,使其知难而退,有人则招招毒恶,胸罗万险,恨不能杀得你片甲不留,这其中的分野判别可就大了。是以饱学和平之哲人,每能于棋弈之间,察见人气度风骨,心性抱负,百试不爽,倒也并非无因呢!
二人穿过了风雪交加之下的一道回廊,那天色似明又暗,一片混沌,蓬蓬乱雪,在风势里滚动着,呼啸而来,迤逦而去,这般情景设非是亲身目睹,绝难想象,自然天籁变化如斯,人的存在益见可怜渺小。
一树冰珠,在风势里叮当作响,飞雪之下,人的呼吸都似感困难,这般恶劣气候,端是罕见。
凤七先生一脚踏进了拱形的石门,身形陡地拔空直起,落在了上方某处,关雪羽跟进来,瞠然四望,才觉出风停雪止,别有洞天。
敢情这里显然已非先时的模样,竟然巧夺天工地在万丈峭壁之间开凿出一片琼瑶世界,珠帘玉雕,飞檐幻阁,每一样无不出自自然,都别具匠心,乍见之下,真好比进入奇妙的幻境,如海底龙王宝殿,抑又似欢乐海中的璇宫画舫,这一切在十数盏深垂的紫贝吊灯映衬之下,只觉得一片五彩缤纷,入目奇艳。
凤七先生是时已高踞壁巅,那里高插云天,筑一亭,抹以碧绿,四面风铃,全是五彩奇贝串列成,在颉颃其势,而又不得其门而入的风势迂回之下,只是和谐地撞击出一片零碎声响音阶,听起来娱而不噪,只是悦耳而已。
这亭子距离地面,少说也有二三十丈,即使轻功再好,也不可能一跃而及,三面石壁俱已巧具匠心地建筑成蔚蔚宫室,惟独这一面峭壁如削,拔然直起,不要说草树不生,简直连可以借手攀抓的物什也没有一点,想要上到亭子,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凤七先生竟然能在纵身俄顷之间,达于其上,这身轻功造诣,即使未必至“御风而行”境界,想来却已相差不远了。
关雪羽这一霎,未免心里有些紧张,打量着这般情形,他确实不敢断言是否便可以毫无困难地达于顶峰?上是一定可以上得去,只是他却不愿意在凤七先生面前现出尴尬形态。
顶上的凤七先生一身银色狐袭,随风猎猎起舞,下看着关雪羽,脸上显示着微微的笑,倒要看看对方这个后生小辈,如何上来?
关雪羽已经注意到了,这面峭壁非但平如刀削,观其石质,像是石英钟乳一类,想是长久风化所致,看来光滑如镜。
这种情形之下,便是想施展“壁虎游墙”一类轻功,也是万难。
当前有一滩引自暗泉所形成的人工湖泊,湖内种植着朵朵翻白吐蕊的雪莲。
关雪羽已失去了观赏奇花的兴趣,他却借着赏花为由,缓缓步向池边,一只足尖,有意无意地已沾着了些池水,打湿了足尖,仅此足矣。
紧接着他向着高高在上的凤七先生抱了一下拳,叫了一声:“献丑!”
陡然间,他已拧身跃起,一飞冲天,约在五丈左右,身子忽地往壁上一贴,一只足尖倏地向着壁上一踢一点,身子便第二次腾了起来。
这一手借壁使力的绝技,设非是他事先在脚尖上先沾了些水,便万万不足以为功,如此三数次以后,便自攀升到顶点。
最后一次,他双臂一分,极其潇洒利落地已飘身在凤七先生身前站定。
凤七先生哈哈一笑,点头道了声:“好。”便自转身向亭内步入。
虽然说关雪羽事先在脚尖上沾了些水,使得脚尖与石壁接触之时,多了一层附合之力,只是设非在内力提升上有了相当火候,似此数十丈峭立直壁,也万万不敢率尔施展,由此也当可见关雪羽惊人之实力了。
关雪羽入亭,坐定之后,才发觉到那漫大飞雪敢情丝毫也未曾波及于眼前小亭,原因在于这里地势绝高,一峰孤峙,直插云天,一经风雪雨露,即使雷电交加,也都属于这个层次之下事,莫怪乎竟会有此一番旖旎风光,难得平静。
亭内石枰之上,黑白二色棋子俱已备齐,是时天色已渐有明意,一蓬紫森森的霞光,由东方升起,将半边天色映得分外可人,那色彩分明似琥珀却又似墨紫水晶,却有一抹暗红,与玛瑙颜色近似,便是有一流的五彩画笔,也难能描述出眼前景象。
凤七先生这时端坐不语,一双细长的眸子微微瞌起,面向东方,深深行起了吐纳之术。
对于一个注重养生,浸淫武功的人,每日晨昏练习吐纳之术,简直是不待烦言的必行之事,是以,关雪羽不待他交待,也就立刻跟着练习起来。
这种吐纳术,各门派的练习方法是并不一致,练习上丹田者以“祖窍”(两眉之间)
为吞吐之口,中丹田者以“黄庭”(胸下腹上)为基,下丹田者以“脐下”(脐下三寸七分处)进出,各有其妙处。
关雪羽所出身之燕字一门,皆以下丹田为练习之始,然后循序渐进,其次是中丹田,最后是上丹田,如是七度循环之后,待到遍体奇热之后,便行止住,是时已尽得天地元气矣。
武林之中,门派繁多,就吐纳一道而言,各处练习方法极不一致,却是殊途同归,最后的效果大体上说来,却是一致的,虽说如此,其中杰出者却每能于吐纳之中,兼顾及洗骨易髓的。气机提升之功,一举数得,诚是可贵。
关雪羽燕字门中之吐纳术,有如长鲸吸水,练习之时,在于一气呵成,一吸自踵,吐气如丝,一呼一吸长可至半炷香时间。
他这里吐纳方毕,才注意到对方凤七先生敢情正在练习一种前所未见的特殊功夫。
只见他双腿微微分开,身子缓缓地向下蹲着,一双细长的眼睛,似睁非睁,凝视向天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