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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我转身就走,他隔着门缝目送着我离开,眼中竟有几分依依不舍的模样。
“别拦着我,我要宰了那小子!”刚出这内院的月门,就见耶律刚提刀从二门外大步而来,耶律昭则在不住阻拦着。我忙迎上去问:“怎么回事?”
一旁的耶律顺小声解释道:“完颜亮背信弃义,假意答应我们用我辽国天祚帝的啸云太子来交换他的九王子,却用假太子骗得我们上当,被侦缉营逮捕了前去迎接啸云太子的‘天狼会’兄弟,并逼他们供出‘天狼会’在京中的联络点,昨夜更命侦缉营四处出击,破获了‘天狼会’在京中的数处秘密据点,杀了我‘天狼会’无数兄弟。所以老五气愤不过,要杀九王子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原来“天狼会”绑架九王子,只是为了营救被金人关押的辽国天祚帝的啸云太子,以图复国。我和托尼、黛丝丽三人,不过是耶律兄弟巧借九王子之命来让完颜亮释放的添头罢了。在完颜亮眼里,我们不过是三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所以他一面爽快地释放我们以安“天狼会”诸人之心,一面却将计就计用假太子来换九王子,意图把“天狼会”连根铲除。
就在这当儿,耶律刚已挣脱耶律昭的阻拦冲进内院,刚一刀砍开关押九王子那厢房的门锁,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喝:“住手!”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青衫老者正由后院缓步而出,老者虽然衣饰普通,但只看他那不怒自威的气度和身旁几个随从的恭谨态度,我就知道老者身份必定不简单。果然,怒气冲冲就连他大哥也拦不住的耶律刚一见那老者,忙收起佩刀抱拳道:“萧会主!”
耶律昭和耶律顺也忙上前见礼,我这才知道,青衫老者就是“天狼会”会主萧石讫了。
“萧会主,完颜亮背信弃义设圈套算计我们,杀害我‘天狼会’无数兄弟,咱们干脆宰了他儿子,让他也尝尝丧子之痛。”耶律刚气虎虎地道。
“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吗?”萧石讫缓缓扫了耶律兄弟三人一眼,见耶律昭和耶律顺都摇了摇,他便转向二人问,“那你们怎么看?”
耶律昭忙道:“九王子现在是咱们手里唯一的王牌,若贸然毁去,完颜亮一定更加肆无忌惮,定会倾举国之力对‘天狼会’疯狂追杀,届时咱们还能不能逃出中都都很难说了。”
“何况啸云太子还在完颜亮手里,”耶律顺也接口道,“咱们若连自身都难以保全,又有什么能力去救啸云太子呢?”
其他契丹人也纷纷点头,只有耶律刚不甘心地质问道:“难道咱们对完颜亮的卑鄙行径就算了不成?”
“当然不能!”萧石讫冷冷一笑,“咱们若对完颜亮的行径没任何表示,他会更加肆无忌惮。既然这九王子是他的心肝宝贝,咱们就在他这心肝宝贝身上割上一刀,看他会不会痛,会不会任咱们一刀刀割下去。”说到这他拍拍耶律刚的肩头,“你一定乐意亲手去割这一刀。去办吧,只是别伤了那孩子的性命。”
耶律刚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待我先斩下那小子一条胳膊给完颜亮送去,看他会有什么反应。”说着打开房门,房里的九王子早听明白众人的对话,房门一开便从门里飞逃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萧石讫面前,哭道:“别、别伤我,我让父皇放了啸云太子便是。”
“空口无凭,你父皇岂会听从?”萧石讫淡淡一笑,“除非有你一条胳膊做信物,你父皇或许才会相信咱们‘天狼会’不是吃素的。”
“别怪咱们心狠,要怪就怪你父皇吧,是他一点不在乎你的死活。”耶律刚说着就去拖九王子,不想却被他一把挣脱,然后扑到耶律昭耶律顺面前继续哀求,谁知契丹众人对他的哀求充耳不闻,有的还笑道:“你好歹也是崇拜狼神的女真族的王子,拿出点勇气来,不就是一条胳膊吗,一闭眼就过去了。”
九王子泪眼婆娑地环视着众人,眼里满是无助和惊恐。突然看到人丛中的我,不禁一下子扑到我脚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着我的小腿哭号道:“先生救我!我知道先生是好心人,救救我啊!”
我尴尬地僵在当场,心知这孩子的生死牵涉到“天狼会”无数人的性命,甚至还牵涉到辽国啸云太子和契丹族的复国希望,决不是我这个外人一两句话可以改变的。因此心中就算万般不忍,也还是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不好意思,惊扰了贵客,让白兄弟见笑了。”耶律刚对我歉意地笑笑,然后就去拖我脚下的九王子,那孩子拼命抱紧我的腿,嘶哑着嗓子使命叫着:“救命,先生救救我!”
我木然望着他被耶律刚一点点掰开抓紧我小腿的手指,他那可怜巴巴的眼光令我一阵心虚。虽然他是完颜亮的儿子,但现在也跟任何一个陷入困境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虽然他父亲是个该死的暴君,他将来说不定也会是一个暴君,但此时此刻,他在我眼里依然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望着他被耶律刚生生从我脚边拖开,那凄厉的哭号声不断撞击着我的神经。虽然知道自己不该插足契丹和女真之间的恩怨,更不该同情完颜亮的儿子,但我还是不忍心眼看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在我面前,生生被斩断一只胳膊而无动于衷。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犹豫着说,“能不能······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暂时不伤害这孩子,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耶律刚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低声道:“白兄弟,你若不忍心,可以先行离开。这是我‘天狼会’与完颜亮之间的恩怨,就算我们兄弟给你这个面子,‘天狼会’其他兄弟也不答应。”
我知道他做不了主,便转向萧石讫:“萧会主,我知道‘天狼会’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本不该为完颜亮的儿子说话,不过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想真正的勇士是不屑于干屠戮妇孺的勾当,况且就算砍他一条胳膊,完颜亮也未必会放回啸云太子,何必为这坏了‘天狼会’的名声呢?”
萧石讫尚未回答,契丹群雄已纷纷质问起来,“完颜亮杀我契丹族人,可从来不论什么妇孺,对这样的暴君,我们就算把他儿子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砍他一条胳膊算得了什么?”
萧石讫呵呵一笑道:“你是我‘天狼会’的贵宾,又是耶律兄弟的救命恩人,既然你开了口,你的面子我不能不给。好吧,我暂时留他这条胳膊。”
我正要道谢,却见他向身旁一个随从使了个眼色,我心知不妙,忙全神戒备。陡听利刃出鞘声乍然而起,那随从已抽刀斩向一旁的九王子。事发突然,我来不及考虑,只能伸手去抓斩向九王子胳膊的利刃。
我一声痛哼,在利刃斩上九王子胳膊前一瞬生生抓住了闪电般落下来的刀锋。掌心彻骨疼痛,鲜血立刻顺着刀锋滴落下来,我用肉掌挡住这一刀的同时,它也割破了我的掌心。幸好对方在最后关头没有使出全力,不然我这只手掌肯定要彻底报废。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九王子,他意识到是我为他挡住了这一刀,慌忙连滚带爬地躲到我身后,哭道:“先生救我,先生救我!”
我抓着冰凉的刀刃,转向萧石讫冷冷地问道:“萧会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石讫神色如常地叹道:“白先生,你只需装着什么也没看见,又或者反应慢上那么一点,咱们就做完了该做的一切,大家面子上也都过得去,你何必要如此认真呢?”
我呵呵笑道:“是啊,我只需慢上一点,就算对别人和这孩子都有了个交代,既尽了自己的努力,又不得罪‘天狼会’,果然是两全其美。只可惜,我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啊。”
萧石讫深盯了我一眼,叹道:“你既然替这孩子挡了一刀,我们暂不伤他就是。”说完转向身旁的随从吩咐,“快扶白先生下去包扎伤口。”
“不必!”我放开刀刃,顾不得理会手上的伤势,闪身拦在九王子身前,对萧石讫道,“你的话我现在不敢随便相信,这事既然被我遇到,我就再不能装着视而不见。我既然替他挡了一刀,就会替他挡第二刀第三刀。我要救这孩子,不管他是不是金国王子,也不管他是不是完颜亮的儿子。”
萧石讫面色一沉,“你这是要与‘天狼会’为敌?”
环视周围这些满是敌意的契丹勇士,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非常不智。“天狼会”不仅于我有救命之恩,甚至也是我在中都唯一可以依靠的势力,我却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与他们翻脸,这举动无疑只能用“白痴”两字来形容。我在心里权衡着,心知只要顺着萧石讫给的台阶下,跟着他的随从去包扎伤口,大家就会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依然还是好朋友。至于他们会怎样对付这孩子,我完全可以装着不知道,甚至以后都不会再见这孩子一面。但这样一来,我一辈子都会心怀愧疚,一辈子都会瞧不起自己。想到着我深吸口气,对萧石讫淡淡道:“我无意与‘天狼会’为敌,只求萧会主高抬贵手,放过这孩子。”
“如果我说不呢?”萧石讫冷冷道。
我缓缓拔出腰中佩刀,淡淡道:“那就只好尽我所能,让萧会主改变主意了。”
萧石讫闻言呵呵一笑,转向耶律兄弟道:“他是你们的救命恩人,所以我给足了他面子,现在他已威胁到我‘天狼会’的复国大业,你们看要怎么办才好?”
耶律兄弟脸色均十分为难,耶律刚率先道:“白兄弟,你虽然于我兄弟有救命之恩,但契丹复国,是我‘天狼会’兄弟超越生死的信念,所以我不会因你救过我兄弟性命就放弃这目标,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我完全明白!”我苦涩一笑,心知他这是毫不犹豫站到“天狼会”一边,便对他慨然道,“我虽救过你们兄弟,你们也不止一次救过我性命,什么恩情也都还清了,现在咱们为各自的信念,尽可生死相搏。”
“恩公!”老大耶律昭突然跪倒在地,对我拜道,“咱们契丹有句格言,叫做‘一次救命,终身恩人’!所以我不会与你动手,但身为契丹人,自然也不会与‘天狼会’为敌,惟有两不相帮。你若不幸战死,我耶律昭便把这条命还给你,以赎我见死不救之罪!”
耶律顺也跪倒在地,对我瓮声瓮气地道:“大哥的话也就是我的话!”
我心头一热,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等迂腐忠义之人,迂腐到让人又是感动又是心酸。我不禁伸手把他俩扶起来,对二人慨然道:“你们以后谁要再说‘恩公’两字,就不再是我的生死兄弟!”
二人神情复杂地望着我,耶律顺抢先道:“好!白兄弟,你虽救的是我契丹仇人之子,但依然是我们的好兄弟!”
耶律昭没有说话,只使劲握握我的手,然后默默退开,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我心中隐约生出一线希望,毕竟跟契丹人并无仇怨,有他们两兄弟以性命相陪,不知道会不会令萧石讫改变主意?
“谁与我拿下这家伙?”萧石讫一声喝问打碎了我的幻想,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汉子越众而出。是他!我心里一阵凄苦,没想到第一个要与我动手的,居然会是曾经与我出生入死的生死弟兄。
“我们不再是朋友,”托尼冷冷地盯着我,“不过你的举动令我佩服。”说完他转向萧石讫,缓缓拔出腰刀,淡淡道,“把我也算上吧,这孩子我也保定了!”
望着与我并肩而立的托尼,我心中一阵莫名的感动,不管他此举是要救我还是救这孩子,都不愧是我曾经的好兄弟。是的,曾经,我苦涩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