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什么?”他吃惊的看看这个陌主人:“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敬你一杯。”
“你是谁?你刚才说是谁要敬我一杯?”
“是个叫司马超群的小子。”
“你就是司马超群?”
“我就是。”
牛皮整个人忽然变软了,好像已经快要软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人不知道大爷就是
天下第一条好汉司马大爷,小人不敢要大爷敬酒。”
“我要敬你,一定要敬你,因为你也是条有血性的好汉。”司马说:“其实我敬你一杯
还不够,我要敬你一坛。”
他真的用双手捧起一坛,坛口对着嘴,仰起脖子喝了下去,仰天长长叹息:“天下江湖
朋友都说我是当世无双的英雄,其实我怎么比得上钉鞋,怎么比得上未猛?”
外面的风吹得更急、更冷。
现在虽然已经是二月,可是春天距离洛阳仿佛仍然很远。
标题
古龙《英雄无泪》
第十一章 八十八死士
一
二月二十二。
长安。
凌晨。
天空是死灰色的,大地也是死灰色的,建筑宏伟的长安古城城门还没有开。
每天负责开城门的兵卒老黄和阿金,昨天杀了条野狗,凑钱买了两斤烧刀子,两厅大
饼,吃了个酒足饭饱,早上就爬不起床了。
怠忽职守,耽误了开城的时刻,那是要处“斩立决”的死罪。
军法如山,老黄起床时发现时候已经晚了大半刻,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连棉袄的钮
扣都来不及扣上,就赶去开城。
“天气这么冷,大概不会有人这么早进城的。”
老黄在心里安慰自己,打开了门上的大铁锁,刚把城门推开了一线,就吓了一跳。
外面不但已经有人在等着进城,而且看起来最少也有七八十位。
七八十个人都穿着一身劲装,打着倒赶千层浪的绑腿,背后都背着鬼头刀,头上都扎着
白布中,上面还缝着一块暗赤色的碎布。每个人的脸色都像是今天的天气一样,带着种叫人
心里发毛的杀气。
城门一开,这些人就分成了两行,默默的走进了城,刀上的血红刀衣迎风飘动,衬着头
上扎着的白巾,雪亮的刀锋闪着寒光。
每把刀都已出鞘,因为刀上根本没有鞘。
——这些杀气腾腾的大奴究竟是些什么人?到长安来干什么?
守城的老黄职责所在,本来想拦住他们盘问,可是舌头却像是忽然发硬了,连一个字都
说不出来。
因为就在这时候,一条反穿着熊皮袄的大汉已出现在他眼前,用一双满布血丝的大眼瞪
着他,人虽然已经瘦得脱了形,可是颧骨高耸,眼锐如刀,看来还是威风凛凛,就像是条刚
从深山中窜出的猛兽。
他的满头乱发也用一条白布中紧紧扎住,上面有块暗赤色的碎布。
唯一装束打扮和他们不同的人,是个清俊瘦削的年轻人,手提看狭长的青方包袱,紧随
在他身后。
老黄的腿已经发较了,无论谁都看得出这个人要杀人时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你是不是想盘问盘问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来干什么?”
这个人的声音虽然嘶哑,可是口气中也带着种慑入的威严气概。
“你听着,好好的听着,我就是朱猛,洛阳朱猛。”他厉声道:“我们是到长安来死
的。”
二
卓东来的脸土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现在更好像已经被冻结了,脸上每一根肌肉都被冻
结了。如果你曾经看到过冻死在冰中的死人的脸,你才能想象到他现在的脸色和神情。
一个年纪还不满二十的少年人标枪舱站在他面前,脸上的神情看来居然跟他差不多。
这位少年人叫卓青。
他本来并不姓卓,他姓郭,是死在红花案的郭庄的幼弟。
可是自从卓东来将他收为义子后,他立刻就把本来的姓名忘记了。
“朱猛已入城。”
这个消息就是他报上来的,查出水沟每天都有药汁流出的人也是他。
最近他为卓东来做的事,远比卓东来属下所有的亲信加起来都多。
“他们来了多少人?”
“连高渐飞在内,一共有八十八人。”
“他亲口告诉守城的老黄,他就是朱猛?”
“是。”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们是到长安来死的!”
卓东来的瞳孔骤然收缩,看起来仿佛已变成了两把锥子。
“他们不是到长安来杀人的?他们是到长安来死的?”
“是。”
“好,很好。”卓东来的眼角忽然开始跳动:“好极了。”
认得卓东来的人都知道只有在事态最严重时他的眼角才会跳。
现在他的眼角开始跳动,因为他已看出了对方来的并不是八十八个人,而是八百八十
个。
——来杀人的人不可怕,来死的人才可怕,这种人一个就可以比得上十个。
“你把他们的打扮再说一遍。”
“他们每个人都穿劲装,打裹腿,扎白巾,白巾上还缝着条暗赤鱼的碎市。”
卓东来冷笑。
“好,好极了。”他问卓青,“你知不知道那些碎布是哪里来的?”
“不知道。”
“那一定是钉鞋的血衣。”卓东来说,“钉鞋死时,衣衫已尽被鲜血染红。”
洛阳己有人来,向卓东来报告了那一次血战的全部经过。
“雄狮堂本来已经变成了一盘散沙,可是钉鞋的血又把这盘散沙结在一起了。”卓东来
的声音里居然也有了感情,“钉鞋,好,好钉鞋。”
“是的,”卓青说:“钉鞋不好看,钉鞋也很便宜,平时虽然比不上别的鞋子,可是到
了下雨下雪泥泞满路时,就只有钉鞋才是最有用的。”
他说得很平淡,因为他只不过是在叙说一件事实而已。
他不是容易动感情的人。
卓东未凝视着他,过了很久很久,忽然做出件任何人都想不到他会做出来的事。
他忽然站起来,走过去抱住了卓青,虽然只不过轻轻的抱了一下。却已经是他平生第一
次。
——除了司马超群外,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如此亲近。
卓青虽然还是标枪般的站在那里,眼中却似已有热泪满眶。
卓东来却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忽然改变了话题:“朱猛知道我在那里,可是他暂
时绝不会来找我的。”
“是。”
“他们既然是来死的,我们当然要成圭他,当然会去找他。”
“是。”
“这八十八个人都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八十八个人只有一条心,八十八个人都有一股
气。”卓东米说:“这股气现在已经憋足了,一触即发。锐不可当。”
“是。”
“所以我现在不会去找他们。”
“是。”
卓东来尖锥般的瞳孔中忽然露出种残酷而难测的笑意,问卓青:“你知道我要怎么对付
他们吗?”
“不知道。”
卓东来又用他那种独特的口气,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卓青。
“我要请他们吃饭。”他说:“今天晚上我要在‘长安居’的第一楼替他们接风,请他
们吃饭。”
“是。”
“你要替我去请他们。”
“是。”
“朱猛也许不会答应,也许会认为这是个陷讲,”卓东来淡淡的说:“可是我相信你一
定有法子让他们去的。不但朱猛要去,高渐飞也多去。”
“是。”卓青说:“他们会去的,一定会去。”
“我也希望你能活着回未。”
卓青的回答简短肯定:”我会。”
三
卓东来回到他那间温暖如春的寝室时,蝶舞正在梳头。
她把漆黑的长发梳了一遍又一遍,除了梳头外,这个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她想要做的
事。
卓东来静静的看着她梳头,看着她梳了一遍又一遍。
两个人一个梳头,一个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崩”的一声响,木梳断了,断
成三截。
这把梳子是柳州“玉人坊”的精品,就算用两只手用力去拗,也很难拗得断。
女人们时自己的头发通常都很珍惜,梳头时通常都不会太用力。
可是现在梳子已经断了。
蝶舞的手在发抖,抖得连手里仅剩的一截梳子都拿不住了,“叮”的一声,落在妆台
上。
卓东来没有看见。
这些事他好像全部没有看见。
“今天晚上我要请人吃饭。”他很温和的告诉蝶舞:“请两位贵客吃饭。”
蝶舞看着妆合上折断的木梳,仿佛已经看痴了。
“今天晚上我也要请人吃饭。”她痴痴的说:“请我自己吃饭。”
她又痴痴的在笑:“每天我都要请我自己吃饭,因为每个人都要吃饭的,连我这种人都
要吃饭,吃了一碗又一碗,吃得好开心好开心。”
“今天我也想让我的贵客吃得开心!”卓东来说:“所以我想请你为我做一件事。”
“随便你要我做什么都行。”蝶舞一直笑个不停:“就算是你要我不吃饭去吃屎,我也
会遵命去吃的。”
“那就好极了!”
卓东来居然也在笑,而且也好像笑得很愉快的样子。
“其实你应该知道我想清你去世什么事的,”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想请你去为我
一舞。”
“宝剑无情,庄生无梦:
为君一舞,化作蝴蝶。”
四
长安城最有名的酒楼是“长安居”。长安最有名的茶馆也是“长安居”,只不过长安居
酒楼和长安居茶馆是完全不同的。
“长安居,大不易。”
要开这么样一家酒楼茶馆也同样不容易。
长安居酒楼在城西,园林开阔,用器精雅,花木扶疏问有十数楼阁,每一楼每一阁的陈
设布置都华美绝伦,饮食之佳,更令人赞不绝口。
长安居茶馆在城中,在城中最繁荣热闹的一条街上,价格公道,经济实惠。而且无论茶
水饮食面点酒菜,每样东西的份量都很足,绝不会让人有吃亏上当的感觉。
所以每天一大旱这里就已高朋满座,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因为到这里来除了吃喝外,还可以享受到其他很多种乐趣,可以看见很多稀奇古怪的
人,可以遇见一些多年来见的朋友,在你旁边一张桌上陪着丈夫孩子喝茶的,很可能就是你
昔年的情人,躲在一个角落里不敢抬头看你的,很可能就是你找了很久都找不到的债户。
所以一个人如果不想被别人找到,就绝不该到这地方。
所以朱猛来了。
他不怕被人找到,他正在等着大骠局里的人来找他。
没有人敢问朱猛,“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为什么不一口气杀进大镖局去?”
朱猛当然有他的理由。
——长安是大镖局的根据地,长安的总局里好手如云,司马超群和卓东来的武功更可
怕。现在他们以逸待劳,已经占尽了天时地利。
“我们是来拼命的,不是来送死的,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有代价。”
——要战强敌,并不是单凭一股血气就够的。
“我们一定要忍耐,一定要自立自强,一定要忍辱负重。”
——蝶舞,你会不会去为别人而舞?
朱猛尽量不去想她。
蝶舞的舞姿虽然令人刻骨铭心,永生难忘,可是现在却已被钉鞋的鲜血冲淡。
他发誓,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