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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足冰凉的跌倒在地,却只听见他轻飘飘的话语,“再让我听到你这样说她,别怪我不客气。”
她说不出话,而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该庆幸因为她在意的人恰好和你相同,不然,,你以为你们能在上海滩安然度日到如今?你也该庆幸你是亦筝的母亲,今天就这么算了,但是,别让我再看到你。”
她浑身颤抖的推们出去,亦不知是因为气还是怕,却不曾想,一推门,便看见了门外跌坐在地上的女儿。
“亦筝,孩子,你怎么了……”她大骇,跌跪下身子去握女儿的手,那异常冰冷的温度让她的心跟着便是一慌。
而亦筝却是如同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只是抬起那惨白的?布满泪痕的脸蛋,越过她去看纪桓,就如同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呓语一般开口,“你说,你说是因为你不想要孩子的,你说你不想孩子和你一样……”
纪桓大步走过来,弯腰便将亦筝抱了起来,声音轻柔,像是怕吓到她一样,“亦筝,我送你回房间,你身子还虚,要好好休息。”
或许是因为他对待亦筝的温和神色,又或许是因为她明白亦筝此刻需要的不是她这个妈,而是纪桓,所以她没有闹着阻拦,只是焦急的跟在他们身后。
亦筝任他抱着,没有反应,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是不是?”
他将她抱回房间,放到床上,替她拉好被子,她却伸出手来拉住他不放,微弱得像是随时都会段了一样,“是不是?”
他看着她,点头,“是,我没有骗你。”
她慢慢的松开了手,他转身,“我去请渡边医生过来替你看看。”
却刚刚迈出步子,又听到了她的声音响在身后,听不出怨恨,轻轻幽幽,“如果,孩子是小笙的,你会不会逼她喝那碗药?”
如果,那是他与她的孩子……
他闭上了眼,竟然答不出来。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推门离开。
她抹了泪急急上前去握女儿的手,“好孩子,快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休息,都是妈不好,硬要去和嘶吵,气头上的话,当不得真的……”
亦筝任她握着自己的手,却不论她怎么说,她都木木的没有任何反应,她简直又悔又痛,心如刀绞,大哭了起来,“亦筝,你这个样子,是要要妈的命吗……”
她却还是没有反应,美丽的眼睛,无神的张着,脸色煞白,过了好一会而,忽然怔怔掉下泪来,“他那个时候,叫我小笙,我以为我听错了的……”
“亦筝,你听妈说……”
她心痛难当,刚想要劝说,却听到了敲门声,穿白大褂的日本医生和护士在巧玉的陪同下一道推门走了进来。
亦筝还是那样木然的任医生给她检查,问她什么她也不回答,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那个日本医生摇了摇头,吩咐护士给她输液,细细的针头扎了好几次才扎进她没有血色的手背上,她却还是不知道疼,没有任何反应。
她看着那药水一滴一滴滴进女儿的身体,亦筝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自己再怎么不放心,却还是得要离开,走的时候心都在滴血,却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她见女儿的最后一面。
三天之后,亦筝寻了短见。
她在报纸上看到了纪太太病故的消息,当时便昏死了过去。
她不肯相信的,无论如何也不信她是病故,于是辗转找到巧玉,巧玉终于哭着对她开了口,“……姑爷这几天一有时间就来陪着小姐,对她那样好,又像是知道小姐会出事一样,安排了好多人跟着她……可是,可是她还是寻了个机会……那天她说要去天台晒太阳的,我们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跳下去……小姐流了那么多血,那么多……”
第七十七回
“你让司机把车开到大门口放着便行,今天我自己开。”
纪桓穿上外套,对身旁的听差开口吩咐道。
那听差应声去了,跟着又有人走了进来,一道古怪而苍老的声音响在他身后,“你要去哪里?”
用的,是日语。
他回头,看见白爷脸上的猜疑和不赞同。
“出去办点儿事。”他淡淡敷衍,却是用中文。
白爷死死地盯着他,依旧用日语问道:“你出去,是和那天黛西那个女人过来有关吗?”
“没有”,他漫不经心的应着,转身就往房间外走去。
却还没走几步,便被白爷一把拉住,“我警告你,那个中国女人有问题,中村先生其实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却偏偏是被她迷得晕头转向还不肯下狠心……但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她再聪明,也总会有露陷的一天,中村先生再舍不得她,也总是有底线的,况且,帝国的勇士都明白以大局为重的道理——你最好不要和她搅合在一起!”
纪桓略带嘲讽的笑了笑,“你从前不肯说话,现在倒是话多起来了。”
白爷脖子一硬,面色轻蔑又傲然,“支那人的劣等语言还不配让我来说。”
纪桓却也不恼,依旧微笑,可你忘了吗?我的中文就是你教授的,而日本语的起源似乎也与你口中的这种劣等语言脱不了干系。”
白爷勃然大怒,抬起手上的拐杖对着纪桓就是劈头盖脸的重重几下, “这些都是支那人的诬蔑和无中生有!况且我告诉过你,要成大事,必要时就不能拘小节,我会学支那语并且教你,都是为了这个!”
纪桓并不躲闪,静静的看着他,仿若那些棍棒不是落在他身上一样。
还是那拐杖终于因着一记没有控制好的力道,而见了红意,白爷看在他头上汩汩流出的鲜血,方才止住了动作。
他恨恨地盯了他半晌,终是转身拿出柜中的医药箱替他包扎。
纪桓还是静静的,任他动作,良久,缓慢开口:“你到中国也有这么些年了,亲眼看着那些昨天还和你笑语往来的人,一夜之间,连尸首都找不全,还有那些屠杀,大批大批的平民,他们根本什么错都没有……”
他的话没有说完,被白爷斩钉截铁的打断——
“他们唯一的错就是身为支那人,为了帝国的圣战,我们的勇士流血拼杀,我们的女人把她们的身体贡献给国家,没有什么是不可牺牲的,更何况是这些劣等的支那人!你居然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软弱——还是对着这些支那人,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别忘了,我的身体里,同样流着中国人的血,”纪桓慢慢转眼看他,又转过头自嘲的笑了一笑,眼底荒芜,“那么,你是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司空平常的,中国人,不值得有任何同情,哪怕他们曾经那么友善的对待过你。”
白爷看着这个他所不熟悉的纪桓,他从小看着他长大,他太了解他了,他一直都是强硬而冷血的,唯一的软弱只有因为盛亦笙才出现过,而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而现在,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和他说起这个。
他想了想,终于慢慢开了口,一开始,也觉得他们可怜过,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如果不这样,帝国的圣战怎么能取胜,我已经把这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你也该一样——记住,你已经不再是纪家少爷。”
纪桓没有说什么,淡漠的起身,头上的伤口已经被白爷简单的处理过,并不觉得疼。
走出了几步,却又停下,没有转身,只是开口,“妈妈还好吗?”
白爷楞了楞,今天的纪桓实在太反常,他停了好一会儿才说,“只要你好,她也会很好。”
纪桓微微勾了下唇角,声音略,“她一直以来都过得很辛苦,你往后就不要再利用她了罢,外公。”
最后那一个称谓,用的是日语。
白爷彻底怔住,动弹不得。
这是他那么多年来,第一次说日语。
也是他那么多年来,再一次,叫了他这个称谓。
他的眼前,忽然不受控制的又浮现出他小时候的样子,小小的人儿,穿着木屐,自他母亲身边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过来,那小脸蛋儿,有多漂亮。
那时的他,也是这么叫他的,外公。
可是那时的自己,眼睛里面只有厌恶,狠狠一巴掌便搧了过去。
那小小的人儿几乎是被打得飞出去的,重重摔倒在地,额头撞到了花架,血流不止,哇哇的哭了起来。
他却还是只觉得憎恶,丝毫不为所动,一招手,便让身后跟着的家仆强行将他抱走,不顾母子俩撕心裂肺的哭声。
再然后,便是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灌药,然后受着种种非人的训练,明明是厌恶至极的,却不得不倾尽心力来培养他,为了帝国的大业。
而这个孩子,身上终不愧是流着北野家族的血液,成长得迅速又强大,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
只是,他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叫他外公的,他已记不清。
白爷骤然起身,追下楼去,却只看见纪桓的车子绝尘而去。
他急令保镖另开了车子跟上护卫,然后一个人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焦躁不堪。
不一会儿,那些追着去的保镖又回来了,喏喏道:“先生发现了我们,我们,我们跟丢了。”
他抬手便将那拐杖挥去,却终究已是,无可奈何。
第七十八回
“陆爷,那个狗汉奸来了,”一个手下走了进来,恨恨的向陆风扬开口道,“阮大他们已经迎出去了。”
陆风扬点了点头,问:“都准备好了?”
“您就放心好了,样样齐备,先前兄弟们还担心他不赖,可现在他既然来了,那就正应了那句老话,“地域无门闯进来”——他这次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保管是有来无去!”
“去罢,告诉兄弟们不要掉以轻心,要知道纪桓可不是一般人,我们前几次的行动在他身上可没讨到半点好处去。”
“陆爷放心,兄弟们都知道该怎么做,断不会浪费了这天赐良机!”
那手下应声去了,却还没走出几步又被陆风扬叫住——
“等等——”
“陆爷还有什么吩咐?”
他停了片刻,开口:“待会动手的时候一切听我指挥,切不可伤到薄夫人。”
“陆爷放心。”
待到那手下走远,陆风扬慢慢起身,敛尽眼底多余的情绪,向亦笙所在的房间走去。
那房间里,盛太太正兀自垂泪,而亦笙静静坐着,面容略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对她开口道:“纪桓已经到了,我的人正引他进来。”
亦笙转过头来看他,轻轻点头,“风扬,我想要单独和他谈谈。”
“我明白,”陆风扬开口,“但是今时不同于往日,这里毕竟是沦陷区,你的身份、他的身份都太特殊,我必须得安排人在暗中看着,确保你的安全——但我保证,你们的谈话不会传出去一个字。”
亦笙却还是慢慢的摇了摇头,声音轻而坚持,“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想和他单独谈谈。
即便是到了如今,她也还是不肯相信,这一切就真是如盛太太所说的那样。
她告诉自己,或者只是误会,或者姐姐真的是病故,或者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是无法说给旁人听的。
而即便是,她猜错了,他真的变了,她却还是没来由的相信,他是不会害她的。
陆风扬看了她良久,略低下视线,遮住眸中那一山而逝的复杂光影。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比了个手势,于是那些藏身在看不见的角落当中的保镖们,便鱼贯而出。
盛太太看相亦笙的眼中,还是藏着些许连她自己都克制不住的怨毒神色,可是毕竟,她如今还得靠着她从纪桓手里要回女儿。
于是努力的压了压情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