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簿聿铮的眼光却渐渐变得深远,“有备无患总是必要的,虽然我希望永远也不要有用上的机会。”
亦笙几乎是立时便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看着他,慢慢开口问,“你是在为了往后对抗日本做准备?”
簿幸锦点了点头,“万一开战,失去制空权就等于是陷入被动。日本空军实力强劲,我们就只看飞机和飞行员的数量,也连人家的零头都不到,更不用说配备和技了。这几年,国家算是猛醒过来了,但还是晚了些,如今也只能是把能做的都做到,希望不至于太迟。”
亦笙听他说完,略微垂下视线,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淡了,而薄聿铮显然也察觉到妻子的情绪变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强自笑着摇了摇头,忽而又不想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轻轻开口道,“我只是在想,那个时候我要你陪我来法国,是不是太自私了,你根本就放不下国内的事情的。”
他看着她,开口:“亦笙,我当时通电下野,是因为不想再打内战。我陪你来法国,也是心甘情愿,我以为你知道。况且兴办兵工,一直是我的愿望,纵然在法国,我也一样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
“可是……”
他轻抬拇指,抚上她的唇,按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微笑道:“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在想,或许只有我放了手,维麟才会真正长大,你看,从前他对从军从政简直避如蛇竭,现在不也一样做得好好的,总算了了父帅多年的夙愿。”
亦笙心内黯然了下,明白即便冯维麟如今做得再好,他心里也像旧是并不喜欢的。
她没有办法忘记他当年在法国对她说的那一番话,也一直记得那个时候他为了让簿聿铮安心陪她离开,为了让他们避开国内的种种风波,毅然担下所有事情的样子,心底,不是不感激,也不是不觉得傀疚的。
簿聿铮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见她复又低下眼睛,不肯说话,又再笑了一笑,半是玩笑半是哄她,开口道:“怎么还不高兴,是和我一起在法国待腻了吗?”
“尽是胡说。”,
亦笙不想他担心,一面笑着嗔怪,一面抬起头来看他,重新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强迫自己不再去理会心底所有的愧疚和抱歉,只去想如今安稳的现世,只去想平几而温暖的将来,就让她这样自私下去吧,不只为了她自己。
“不管在哪里,只要和你在一起,便是一辈子也不会腻的——更何况,家里很快就要再多一个人了。”
他揽着她的手微微一顿,而她抬眸,对着他盈盈微笑,眼底却闪着泪光,有情难自禁的喜悦,也有释然——
“是的,绍之,你就要当爸爸了。”
第六十三回
“是的,绍之,你就要当爸爸了。”
她对着他盈盈微笑,而他竟然因着这一句话,一时之间怔在当场,动弹不得。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嗓音含笑,“发什么愣呢,高兴傻了不成?”
他就势便捉住了她的手,带到唇边深深吻了下,他握得她那样紧,她的心底,突然不受控制的便泛起一阵酸楚,为了他与她,无缘的那一个孩子。
“亦笙,谢谢你。”
他的声音里蕴了太多的情感,听来竟然略微的不稳。
而她眼底己有泪光”唇边却像旧带着一抹柔然微笑,轻声道:“傻瓜。”
他看着她,忽而一笑,“让我抱抱我儿子。”
说话间,己经一伸手,动作小心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亦笙先是小小的惊呼,下意识的挣扎了下,他却将她抱得牢牢的,她定下神来不禁有些好笑,“你就知道一定是儿子吗?”
“儿子可以保护妈妈,”他一笑,“若是女儿就更好,必然长得像你,我一定把这天下间最好的一切都捧来放到她脚下。”
太阳己在不知不觉当中慢慢开起,晨曦里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户,柔和了他坚毅的轮廓,他眼睛里的光彩与喜悦于是关不住,隘满一室,整个屋子便也跟着明亮灿耀了起来。
她心底柔软暖熙,知他素来沉敛自制,这样不加掩饰形于外的喜悦神色,便是她也从未见过。
但此刻被他这样抱着,虽然是在家里,却仍有下人在一旁,她毕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微红着脸轻笑道:“好了好了,快放我下来吧,你也不怕人笑。”
他却仍然没有放下她的意思,只是笑了一笑,“好像从来也轮不到我去怕旁人的。”
“那么我呢,”她亦是笑了起来,“你就不怕我生气不理你,罚你去睡书房,跪搓衣板?”
“你不舍得的。”他的眸光如静夜深海,满盛的浓情,{奇}足以掀起惊涛骇浪,{书}却又那样的柔和温存,{网}小心翼翼绵延恒久的将她细密围住。
她一时沉溺在他这样外现的柔情当中,本就柔软的心更是如同将要融化一般,于是伸手便圈住了他的脖颈,微笑低语,“是,我不舍得。”
身侧传来一阵管家极不好意思清嗓子的声音,“先生、夫人,早餐己经准备好
了。”
亦笙脸一红,再扯不住,簿聿铮知她不好意思,于是也只一笑,便放她下来了。
两人一道去了餐桌边上,她亲自替他盛了一碗粥,她知道他总是爱中式餐饮的,于是在家里也总是变着法子来为他准备。
他看了一眼碗里的粥,轻叹着拉过她,“你是几点就起来熬着的了,说过你多少次,这些事情有下人会做,便是吃西餐我也己经习惯。”
她轻笑着拿起碗送到他手中,“我乐意不行吗,快赶热吃了。”
他于是送着她的意将那一碗粥喝下,却见她只是温柔看着自己,但并不与他一道用餐,于是便唤人也给她拿一套碗筷。
亦笙忙笑道:“我早上吃过了的,你就别管我了。”
他却知她吃东西向来不多,于是道:“再陪我吃一点儿。”
她不愿拂他的意,于是便也就着下人感来的粥随意的喝上几口,却忍不住笑着抱怨,“都怨你每次总叫我多吃,你看看,我都长胖多少了?”
他闻言只是一笑,““你现在这样刚刚好。”
她嗔了他一眼,继续轻笑道:“也怨你每次总这么说,害我吃起来就没有节制,你又把我照顾得这样好,一点儿烦恼都没有,想要瘦下来也是不可能的了。”
他见她己经喝完小半碗粥,眼底却有淡淡的青色,于是微笑起身伸手给她,“那我带你找烦恼去。”
亦笙讶然而笑,却仍是任由他牵了自己的手一路上楼,回到了主卧室当中。
“你说的烦恼就在这里吗?”她笑。
他将她带到床边坐下,“对,但要你去睡梦里面找。”
她笑了起来,“明明是我要你补觉的,怎么现在倒反过来了。”
“因为我刚才听到儿子在抗议了。”他笑了下,又道,“你先睡,我整理完一些资料就过来陪你们。”
亦笙自己确然也是有些倦了,于是便顺从的任丈夫替自己盖好被子,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便是在梦中,她的唇边也像旧带着一抹柔然的笑意,又哪里寻得到分毫烦恼?
而那时的她,也并没有想到,或者说,是在刻意自欺的忽略——真正的烦恼,即将在不远的将来,如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来。
第六十四回
簿聿铮负手立于窗前,窗外,是一片宁静的夜色,墨色的天幕之上,缀满繁星,月华亦温柔如水,四处都弥散着安宁祥和的意昧,转过身,扯开门,相距不远的房间里,他的妻子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都会在那里等待着他,只要转过身,便可以求得岁月的静好,现世的安稳,长长久久。只要转寻。
可是,他的视线,却一直没有办法从天的尽头移开,千山万水之外,遥远的东方。
那里,不会有这样平静的夜晚,那里,己是满目疮咦灾难重重,可是,那里,却是与他血脉相连得最深的地方,是他与她,与千千万万个神州赤子共同的家与国。
如何能转得过身,任她陷于水深火热当中挣扎而不顾?如何能做得到,偷安于世,不闻不问?
身后的书桌上,堆放着的电报己是厚厚一摞,一字一泣血,沉沉烙进他的心底,一刻不忘。
“…日以士兵失踪为由,要求入宛平搜查,道扯后即向宛平城和卢沟桥发动进攻……”
“…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我党号召全中国同胞,政府与军队,团结起来,筑成民族统一战线的坚固长城,抵抗日寇的侵掠,此通电,折转将军知悉……”
“…委员长己于庐山发表声明,表示战端一开,那就是他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一寸山河一寸血,上海己失......”
而最上面的一份,是刚刚才收到的,每一个宇都扰如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他心脏的最深处——
“…暴日丧尽天良,竟屠杀我手无寸铁之平民,南京己成尸山血海……”
轻轻的敲门声恰在此刻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绍之”,妻子温柔的唤着他的名字,他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转过身,看着她,眼中渐渐带上些许悯柔神色,而在那份悯柔傀疚之下,却己寻不到犹豫,只有瀚如深海的冷静与坚定。
亦笙亦是静静看着他,唇边的微笑渐渐也变得有些僵,她将手中的杯子送给了他,杯子里温热的牛奶因着女主人略微不稳的手,一下接一下,轻轻的晃荡着,也如同她此时的心。
“你怎么也起来了?”他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然后拿起椅背上的大衣将她拢住。
她安静的任他动作,然后勉力牵了牵唇角,想要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平稳轻扯,“我担心你会熬得太晚,就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这么晚了是谁来的电报,有什么急事吗?”
他没有说话,亦不再瞒她,只是拿起那一份电报,送到她手中。
她接过,一个宇一个字去看,簿簿的一张纸,却仿佛压得她再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的眼眸略微动了下”缓缓摇头,“不是我们,是我,亦笙,对不起。”
他说得很慢,却并不给她拒绝的余地,她的眼泪一下子忍不住,就那样掉落下来。
而他别开视线,揽着她的手臂己经紧到发颤,慢慢将她带至书房的沙发上坐下,伸手覆上她的小腹,一下一下慢慢的抚摸,眸光也一直胶着,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与眷恋。
他终于开口,“亦笙”对不起,我原想等孩子出世以后再走的,可是现在,我不
能再等下去了。”
他的声音听来沉静平稳,面容亦是沉毅坚忍,然而,在这平静之下,却又蕴含了许多太深太沉的情感,“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将来没有可以回去的家,一辈子把他乡认作故乡,所以,现在我必须先回去。”
她点头,声音吸咽,“我明白,我们一起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在哪里。”
“不行,”他却还是摇头,不去看她的眼睛,硬起心肠来,说出那一句对她而言最为有用的话,“你随我一起回去只会让我没法安心,亦笙,不要任性,你现在己经不是一个人。”
她的眼泪掉得凶且急,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的眼泪会落进了他心里,他强自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一伸手便将她拥进怀里,而她亦是紧紧的,像偎着他。
过了好半天,他才再开口,笑了一笑,安抚她道:“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