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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玉树上前一步道:“考核官员,监察吏治,自有监察院都御使。你不过小小七品,竟敢僭越上报,咆哮公廨,实是罪无可恕。”
丁溪若猛地抬起头来,直视段玉树,道:“微臣擅闯朝堂自知有罪,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微臣既已知有人作乱犯上,若是缄默不语明哲保身,便是欺君。微臣自幼秉承圣训,岂能为一己私利,罔顾国家法度于不顾?”他声音朗朗,侃侃而谈,竟把段玉树反驳得哑口无言。
林测一笑,道:“段爱卿,听听他说什么再定罪也不迟。”段玉树躬身退下。
林测道:“你要参谁呀?”
丁溪若叩了个头,大声道:“微臣要参安王林湛,私通敌国,阴谋造反。实属罪大恶极,理应凌迟处死!”
“隆”地又是一声炸雷,却也没有他这一席话更另群臣震惊。大家不约而同看向这个似乎风一吹就倒的文弱书生,奉天殿里死寂得如同荒漠。林殷周身一抖,冷冷地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丁溪若。原本温和微笑的脸上,竟是一片狠辣愤恨,双目闪着恶毒的光,紧紧地盯在丁溪若身上,像是要把他烧成灰炭。若是被人看见他现在的模样,非得吓出一身冷汗不可。
可惜无人去看,满朝文武,包括林测,都被丁溪若的话惊呆了。丁溪若直视林测,神情镇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慢慢地,林测笑了,很轻很轻,几乎看不见。口中说道:“你既如此禀奏,自然是有证据了。”丁溪若道:“正是。”他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张恩上前接过,放到龙案之上。丁溪若跪在地上,逐样奏报。
丁溪若拿出的是什么,林测没有去看,他甚至都没有去听丁溪若在讲什么。丁溪若参的是安王林湛,这就足够了。
见秋,你终究还是我的,永远逃不掉。
殿外“哗”地一声,倾盆大雨还是降了下来。
38 锁窗寒
区区小吏丁溪若擅闯朝堂,状告当朝最受皇上宠爱的九亲王林湛,谋逆通敌。这件事风一样传遍了京城,朝野上下一片议论纷纷。有说丁溪若冒死犯上,非灭九族不可;有说丁溪若为国除害,实是大大的忠臣;有说林湛恃宠而骄,嚣张跋扈,终有报应;也有说林湛要反,当初带兵时就反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上折子复议的,但也没有一个驳议的。目前最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
不过三日,皇上就颁发诏书,擢升丁溪若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专负责此案。左佥都御史是正四品,丁溪若一奏之下,连升三级,很多人暗自揣摩,似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最奇怪的是太子,听说太子和九亲王幼年极要好,而且毕竟是叔侄,此时竟也不见出来说句话。或有人问之,太子淡淡地道:“既是事关九叔,我还是避嫌的好,岂能用太子之位干涉朝臣审案?如果九叔真的有罪,皇上定会秉公处置。”
还未能开审,就有人站出来说话了。先是翰林学士刘凤起,上折子保安王,然后是太子太傅、文华殿大学士朋泰,就连在家致休的首辅,七十八岁高龄的赵长落,也颤巍巍地觐见皇上。他是皇上兄弟二人、太子兄弟二人两代恩师,位极人臣,风骨极硬的一个人。见面就说,安王林湛小德不检是有的,但谋逆通敌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绝不会做。
消息传到京城驻扎关防,林湛以前手下将士无不上奏朝廷保举,折子雪片一般飞来,堆了一龙案。林见秋为帅之时,身先士卒,人又没有架子,待兵士如同兄弟,赏罚分明,深得将士敬重。否则,当初三路兵士,数十万人马也不会因为他抗旨不遵,留驻西北,而一个反对的也没有。
皇后听说此事,穿着朝服到乾清宫找皇帝理论。哭着说:“你忘了当初先皇为什么没传位给小九啊?天下人都反了,他也不会反啊。”林测铁青着脸道:“一个臭道士的谶言,也能当真?”
皇后道:“那你当初养他干什么?还不如小时就杀了,偏要养大了才治罪,他就和我儿子一样,你让我怎么受得了?”林测叹道:“这是有人参他,难道让朕置之不理?是不是谋反还没定罪,总得撒点土迷迷后人的眼吧?”皇后这才罢了。
林见秋已经醒了,外面的惊涛骇浪,一点没有扑到层染阁。赫罗族人本就体质非常,虽然身体敏锐至极,无论疼痛麻痒均比平常人敏感,但皮肤愈合也相对快一些。再加上宫内秘药一层层地敷上,各种滋补汤剂茶水一样喝下去。伤口慢慢结痂,身子也硬朗起来。
丁溪若带着人冲到层染阁,林见秋正侧卧在贵妃椅上品茗。
丁溪若仔细地打量这位九亲王,他头上未戴冠冕,黑发瀑布一样披散下来。身上松松地穿着一件深红色的长衫,宽袖收腰,长长的黑色滚边散乱地展在榻上。似乎刚睡醒,慵慵懒懒地支颐远望。脸色仍很苍白,更衬得眉若黛染,目含秋水。整个人呈现一种颓废的奢靡的气息,柔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没想到竟会有这么一天,这个飞扬跋扈的人,这个恣意挥洒的人,就要跪在自己身前,受自己的审问。丁溪若忽然有一种极强烈的快意,如果他不肯招供,如果他就在自己眼前被刑讯,如果可以用力撕开他的衣服,狠狠地拷打,如果可以按在身下死命地蹂躏……仅仅是想象就已经让丁溪若体内血液沸腾。
这个人,实在是最美丽的猎物,有一种让见过的人都无法忘记的韵味,能挑动每个男人心中最强的征服欲望,引发隐藏在心底的最深的凌虐冲动。丁溪若恨不能立刻冲上前,揪住林见秋的头发,用力打他两个耳光。看他泪意盈盈,满面凄怨,听他哀叫连连,哭泣求饶……那必是世间最甜美的滋味。
耳边忽传来一个侍卫高声道:“圣旨到,请安王林湛接旨。”丁溪若稳了稳心神,禁止自己再胡思乱想。这个人是皇上的,只能是他的。
林见秋眼睛都不抬,偏着头看向外面的蔓夕花。昨夜刚下过的雨,娇嫩的花瓣洗过一般,闪着极绚丽的光泽。
屋子里尴尬的沉默。一旁的高宝见不是事儿,趋身上前对林见秋小声道:“王爷,有人来宣旨。”林见秋道:“恩。”目光收回来,在丁溪若和身后兵士身上转了几转。先不说话,伸手指了指,高宝忙将旁边小几上一盏茶端了起来,递到林见秋面前。
林见秋啜了一口,皱眉道:“这是五灵山上的泉水么?怎么这么涩,是雪水吧。”高宝赔笑道:“是雪水,去年底藏在树底下的,皇上说您以前爱喝这个。”林见秋把茶盏放到桌上,淡淡地道:“现下不爱了。”
高宝素知他秉性的,不敢怠慢,忙叫小太监去取泉水来。丁溪若见林见秋竟视自己这一干人等于无物,心中大怒,咳了一声。一旁的侍卫得令,又高声道:“圣旨到,请安王跪下接旨。”
林见秋道:“恩,放着吧,我有空就看。”一众兵士全傻了,没见过这样领旨的。
丁溪若再也忍不住,大声道:“安王林湛,这是圣旨,如同皇上亲临,你竟敢藐视皇上?”林见秋斜睨着他,嘴角上挑,带着三分讥诮三分蔑视的笑意,道:“你是谁呀?”丁溪若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半晌才道:“下官左佥都御史丁溪若。”林见秋偏着脸,似乎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是你啊,那个柔媚有余,刚骨不足的楷书。”
丁溪若朗声道:“下官是皇上御点的钦差,专审安王林湛阴谋造反、卖国通敌一案。林湛,你东窗事发了,还不快快跪下接旨?!”
高宝听到“阴谋造反、卖国通敌”,脸都吓白了,哆哆嗦嗦地望向林见秋。林见秋沉吟了半晌,“嗤”地一笑,道:“钦差啊。”慢慢坐了起来,缓缓踱到床前,轻轻取出一样事物,转身对丁溪若道:“记得你是丁未年恩科探花,想必是懂点朝廷旧事的,见过这个没有?”
丁溪若一抬头,见林见秋修长的手指擎着一条朱红黑花的腰带。中唐以朱红为国色,这肯定是御赐之物了,中间黑花,想必就是安王的蔓夕花纹绣。可是,没听说……
丁溪若琢磨了一会,猛然想起一事,失声道:“这是,这是……”林见秋笑道:“不错,这就是先皇御赐免死蔓夕花纹绣腰带,上面还有字哪。”将腰带展开,对着阳光,一字一字地念道:“‘世袭罔替,见物如见朕’。这是父皇的字迹啊,就是当今皇上,见了也要磕头的。”他眼角一挑,露出半是戏谑半是嘲讽的神气,轻轻笑道:“丁御史,你在干什么呢?”
丁溪若再不能站着,忙躬身下跪,身后侍卫跪倒一片。
丁溪若不敢抬头,眼睛望着地上,只见一双白玉雕成般的足,拖着黑色的绣花缎鞋,足踝处仍有红色的,夹棍刑后的伤痕,在深红缎底黑花滚边的衣摆下若隐若现,慢慢走了过来。
然后是林见秋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你想让我跪你?”接着更低,“你想审讯我?”最后到了耳边,轻轻地说一句:“你也配?”说完,林见秋纵声长笑。
羞惭、嫉妒、愤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丁溪若的心,他几乎要站起来,扑到林见秋身上,狠狠地揍他一顿。
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苦苦求我,我要想尽一切办法折磨他、羞辱他,让他跪在我的面前,舔我的……
丁溪若没有再想下去,门外传来皇上的声音:“这是在做什么?”林测走了进来,林见秋后退几步,坐回床上。
林测盯着林见秋手中的缎带,眼睛眯了眯,对丁溪若道:“圣旨留下,你们退下。”丁溪若叩头,带着侍卫走了。
林测坐在椅上,看看林见秋漫不在乎的模样,冷笑道:“真是出息了,能把父皇搬出来压制朕了。当初受刑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呀?说不定要受刑的反倒是朕呢。”
林见秋听他冷嘲热讽,也不说话,小心翼翼地把缎带收好。撩起衣摆跪到地上,道:“皇兄,你的养育之恩,见秋此生不忘,你若要见秋性命,说一句就行,不用捏造罪名大费周章。”
林测哼道:“谁捏造罪名了?”林见秋看着他,平静地道:“皇兄,你无论要见秋做什么,见秋只会承受,绝不反抗。”
林测道:“好,朕就要你。”林见秋摇头,道:“皇兄,只有这个不成,见秋对皇兄只有孺慕之情,绝无情欲之爱,求皇兄放过见秋吧。若是皇兄不想再见我,就请皇兄下旨,将我贬为庶民,从此再不入京城半步。若是皇兄仍相信我,见秋愿远赴边关,永保中唐万里江山,血洒边疆。无论如何,见秋是皇兄的好弟弟,养育之恩,永世不负。”
林测起身大笑,道:“好个孺慕之情,好个养育之恩。今天既然把话说开了,那朕也不用隐瞒。林见秋,朕就要你。你最好自己把解药交出来,朕定当好好疼爱你,犹胜于昨。若是非要朕动用举国之力,寻到解药,到时候你会怎样,也不用朕再说。若是此生此世,不能再靠近一步,那朕也要囚禁你,你就一辈子在这里做个闲散王爷吧。既然你说只会承受,绝不反抗。那好,你把这供状的手印按了,从此以后,安王林湛幽禁宗人府,永不叙用!”
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