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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儿……”肖佩旬伸手欲止。我深深望他一眼再不言语,足尖一点,僧袍如白莲绽放,四角飞扬着直直飘向半空,只几个乍开乍现,便稳稳坐在大雕之上。同时,袖口轻抛,微微助力,拉了凡上来。
“策王陛下,回会有期。”大雕射出老远,我才把声音,徐徐传向下方,而那乌云紫衣,早已成为小小一个圆点,定在原处丝毫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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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的事情?”下了大雕,我飞速飘向桃花源,边走边问着身旁的了凡。
“昨夜忽然来到您的桃花源,说是看书,看着看着……便见不好,本想去请您。可师叔说,你会回来的……”
“师父呢?”
“去找一味药,说,若能找到,师叔便有救了。”
“何时能回来?”
“不……不知道……”
我转身,“还能坚持多久?”
“怕……怕是、怕是等不到了。”了凡说到最后,已经略显呜咽……
104 花飞人倦易黄昏
我心内阵阵绞痛,再不说话脚下加快频率,片刻就掠进了那座幽雅小屋——
雪白纱帐半垂间,只见不行面色如纸,长睫微合,静静平躺在榻上。
悠然寺三院众高僧皆在一旁严穆庄严、默颂佛经。
“不行……”尽力控制住颤动的声音,我俯身跪坐在他身旁。
双睫微微抖动几下,一双清澈如昨的眸子对上来,内含些许笑意,“回来了?”
见我缓缓点头,笑意加深,“听说,你平了一座山?”
我面上一红,低声道:“对不起,悟能错了。”
他微微摇了摇头,轻轻道:“我佛慈悲,你为天下众生,不行怎么会怪你。”
“你、你即知……何苦让我一去三日?”我再忍不住,把头埋进他肩上,抽泣起来。
“阿弥陀佛……不行一直知道……你尘心未去,是不行强行迫你。”他拍拍我的头笑道。我摇摇头。他接着说:“但凡不行能挺过去,也不会出此下策。不行,真的想如你世界里的那些高僧一样,身在红尘外,不忘苦人多,以己之力,为百姓谋得一片清平……可惜……时不待我。”
我抬起头来,握住他冰冷的手,道:“悟能帮你,悟能帮你……”
他微微合上眼睛,歇息一会儿,又道:“晏殊才冠天下,心比我高,智比我深,学比我厚……若能潜心下来……何事能不成……”
我制止住他的喃喃低语,沉声道;“悟能在佛前铭誓,以一己之能,集众僧之力,穷其一生,解救世间苦人,保立章平安清明。”
他微微点头……忽然笑出声来,虽是低低切切,时断时续,但能感觉到他快乐的心境,“若能如此,乃百姓之幸,阿弥陀佛。只是……”他把唇靠近我的耳侧,“只是将来……切莫骂我直到死,还如此施诡计迫你……”
我欲笑却更悲,紧紧握住他的手,呜咽道;“悟能不敢。”
他忽然挺了挺身体,扬声道:“不行有话要说,众位师兄,能允否?”
罚戒院护法不痴,开口道:“阿弥陀佛,师弟乃本寺前任主持,德高望重,为本寺修得无量功德。所言之语,举足轻重,自当作为本寺戒训,请讲无妨。”
不行自我手中抽出手去,支着榻边欲起,我赶紧自身后扶定他,让他伴依伴靠在怀里。感觉着怀中虽然纤细瘦弱、但依旧风采绝世的丰姿,心内更觉悲痛。
“不行于悠然寺二十二年,但身残力薄、资质平庸,修为与佛祖期望相距甚远。望众位师兄,能辅助悟能主持,百尺竿头且进一步,修得无量功德,解众生于苦难之中……”众僧弓身称是。
“还有一事……”他歇息一会儿,缓缓道:“当初接任主持时,我与师祖曾约定,三年后……许……许悟能师叔还俗。”
什么?
此话一出,我与众僧皆瞠目结舌。
半天,不痴问道:“何故?”
我也结结巴巴道:“不行……此非儿戏,怎能……”
不行缓缓眨了眨眼睛,低眸道:“阿弥陀佛,世间事事,皆有定数。悟能佛性再高,但尘缘难了……他,本不属我世间凡人……人若轻风,心存自在,非一座悠然山和数道清规戒律就能束缚得住的……”
诗文院护法不怒,合十道:“可是,悠然寺毕竟佛家清净之地,自古无五行中人。将来,身为主持的悟能师叔若还俗,谁来主持悠然寺?世人该如何议论?悠然寺又该如何自处?”
不行摇头道:“将来之事,师祖自有安排。不过,不行认为,只要心中有佛,无论身处何地,佛于心中,还是佛……悟能心底清明如水、本性纯善,只要能带领悠然寺众僧维护天下和平,是不是僧……又如何?所谓僧家亦有芳春兴,自是禅心无滞境。君看池水湛然时,何曾不受花枝影? ”
不痴悠悠道:“不行师弟佛性自比我等高惠,所言甚是。我寺已有俗家弟子,再多一俗家主持到也无妨。更何况寺内还有众院师兄主持佛事……只要世间太平,百姓安乐,佛亦是佛,非佛亦是佛。”
不怒点头道:“欲知世上真实法,唯修胸间一念心……阿弥陀佛。”
众僧皆弓身道:“阿弥陀佛!”
我眨眨眼睛,不觉叹然——皆有道高僧也,只廖廖几句对话,便禅尽世间真谛,通透深遽,非凡人能领悟。
只是,虽然自古以来,这样的事例倒也不少。只要人有德性,于民有力,便会被人敬为神佛,如妙善菩萨,如关羽,如妈祖……
但好象……好象,如我这般凡夫俗子,如何能达得到那么深的修为?而众僧竟觉理所当然,岂不是让我这猴子驮了骆驼?
再低头望向怀里的不行,想到他为我所做一切,大恸!喃喃道:“悟能早已潜心修佛,何苦……”
他拍拍我的手,欲说话……可是因为刚才一番谈论费尽气力,他猛烈喘息起来,身体越来越没有支撑,沉沉下滑……我大惊,“不行……”
半天,他费力说道:“我想看……看……桃花……”
我强忍住泪,俯身抱起轻若浮云的他,低低说道:“好,我带你,看桃花。”
众僧帮忙推开门,门外,别一个世界……
桃花依旧从容,于半落斜阳间,若朵朵红云,漫山遍野间浮荡。而花雨纷纷,随着扑风清风,沁着悠远清香,漫天飞旋起舞……有的飘落于肩,有的清逐湖水,有的嘻戏风铃,有的飞过菩提、青竹、翠柏、殿宇……
垂在臂下的雪白衣袂,于漫天花雨间愈见圣洁,舒舒展展着流水般的幽雅。而怀中的人儿,白描的新玉容颜上,薄唇略白,长睫如扇,弯弯翘起的嘴角,透着风华绝代的美丽……
“真想如这桃花……与风共舞……”怀里传出低低声响。
我微笑点头,道:“来,我带你去追风,好么?”
他长睫微动,眨眨眼睛。
上身丝毫不动,双腿轻弹,足尖踏着粉色缤纷花雨,冉冉升向空中,向广阔无垠的湖面掠去……
穿行间,时见林木花草,更有翩翩彩蝶于身后相随。
清风卷来,佛香如醉。衣袂飞旋间,听怀里低低轻唤,“杜今……”
只是区区两个字,竟让我于空中一滞……心中阵阵抽动——
不行,这世上,只有你一人知道,我非我,我是我……也只有你一人懂得,我心内万般心结……可惜,时也不待我……
控制住心绪,我微笑着徐徐落于榭楼台,缓缓一旋,便坐于桥柱上,张口唱道:
狼牙月 伊人憔悴 我举杯 饮尽了风雪
是谁打翻前世柜 惹尘埃是非
缘字诀 几番轮回 你锁眉 哭容颜唤不回
纵然青史已经成灰 我爱不灭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 我只取一瓢爱了解
只恋你化身的蝶
你衣如雪 凄美了离别 我焚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 让回忆皎洁 爱在月光下完美
低头见怀里人儿,面色白皙如玉,清眸微合,唇沁半笑间风华尽显。
睡着了么……
低声取笑他,“竟是越来越懒。我的歌,可不是拿来给你催眠的,快快醒来。”
怀中之人不动,只有雪白袈裟于风中飘舞……我再轻轻摇动,那人还是面目含笑,睡意犹酣……
我无奈哄他:“快醒了吧,你看,天都下雨了……”
只见一滴一滴水珠,吧哒吧哒落在他新玉般光洁的面颊上,越积越多……再抬头,天边夕阳如血、有沙鸥偶然掠过——
摸摸脸,却已是湿渍一片……
105 十方世界是全身
佛曰:喧嚣而来,平静而去。僧人圆寂,是不可流泪的。
我不是得道高僧。修行之浅,尚达不到面对花飞花谢、云卷云舒,依然谈笑自苦的悠然境界。
因此,避开不行的往生净土法会,罚自己在悠然山崖下石室内,闭关三日。
坐于莲花台上,僧衣如雪漫坡垂下,佛珠晶莹剔透于指间旋转。而心内却不澄明……
想来此生后的点点滴滴。
想与那些人的纠纠合合。
想诗、想琴、想茶、想酒、想梅兰竹菊、想桃花飞雨……想……玉佛不行!
到如今,我也分不清楚,到底与他算是什么,是师?是友?是亲人?还是知已……只是知道,心中对他的那份敬重,无人能及。他对我的那份影响,亦是无人能及。
若说,诗赛之前的晏殊,情比天大。那么,如今的晏殊,应是翻天覆地,胸中无情……
其实,世有万物,情有万种。纵说无情,胜过有情。
只为他那句不忘世上苦人多,便决定了我肩上不可推卸的重量,亦决定了我应担负的使命和责任。
虽然,不敢妄自尊大,但亦不敢妄自菲薄,只要我尽自己所能,但使人间好时节。我想,无论天上人间,他都会含笑望我的。
阿弥陀佛……
正自思量,忽觉得一丝气流波动……
徐徐睁开眼睛,只见雪白衣袖飘拂,出现在室外,负手而立。
心中不由漏一节拍,手指一拍莲花座,借力飞出石室,双足一经站定,急急上向问道:“不行么?”
那人曼转回头,白衣如雪,白发如霜,双眸明厉,竟是,竟是破和尚。
何曾见过他如此郑重装扮和神情……压住心内悲痛,弓身施礼道:“悟能参见师父。”
破和尚轻捋白须,审视地望我一眼,道:“为何不送他最后一程?”
我低眸回道:“他在悟能心中,不必送。”
破和尚仰头望望天空,道:“来来去去,赤条条无牵挂。他的骨灰已经葬入塔林了。”我闭目点头。
苍老的手忽然伸至眼前,手中是一枚黄豆大小、晶莹如玉的淡红珍珠。我不明所以,抬头望向师父。他叹道:“这是不行舍利子。”
我大惊,素闻佛有舍利,但不成想不行年纪尚轻,竟亦能修得如此正果,可鉴其纯正向佛之心。心中肃然起敬,口呼:阿弥陀佛!
“悟能,你过来。”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