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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歧师伯乃你们一元师祖的师兄,为师也是今日在太昊峰面见师尊,才知晓其中来龙去脉……」萧云忘言犹未尽道。
杨真回想一年前离开万青谷,那紫丞老道确实叫过那老头师伯。当时他脑子里混乱一片,根本就没想及许多,原来那不起眼老头子竟然有这么高的辈分,心中骇然,又是奇怪,为何他会独居在一个山谷中?
「哇,师弟,你可失去了一个与爹平起平坐的大好机会。」精灵古怪的萧月儿所想却又不一样。
杨真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可不是,如若他拜在一歧老人门下,就是师父的师弟了,想着不由大为尴尬,偷偷向师父觑去。
「因缘定数,勉强不来……」萧云忘依旧风轻云淡,「最近昆仑仙府怕是不平静了,你们好生修炼,尤其月儿不要四处乱跑。」
萧月儿抱着白狐趴在姐姐身后,探出头来,小舌头一吐,冲萧云忘作了个鬼脸,嗔道:「冷师兄闭关,娘也要给他护法,大师兄正好也轮值巡山,玉霄峰人都没了。」
「你凝丹不足百日,不可妄动,诶。」萧云忘拿这宝贝娇娇女无法。
「知——道——了──」萧月儿声音拖地长长的,小嘴嘟地老高,老大不情愿。
「真儿,最近昆仑上有谕令,为师得外出一段时日,就由你大师兄和两个师姐轮流传授你功课。」萧云忘拍了拍杨真的肩头,神情沉重,言谈几句,径直转回了玉霄楼。
「耶,这回没人管我们了。」萧月儿瞧着其父消失的背影,彷彿脱笼而出的鸟儿,雀跃非常,「师弟,师姐告诉你,这昆仑好多地方好玩呢……」
「月儿……」萧清儿头皮发麻地看着这丫头。
杨真掂了掂手中的玉牒,看了看温柔可人的萧清儿,也不知在转什么念头。
玉霄峰下,山涧深谷。
这是一处深幽的峡谷,千百道大小飞瀑,在两面里许长的峭壁断崖上,像千百道闪耀的银链,飞泻而下,卷起千万朵盛开的雪莲花。
这飞泻的高山雪水,顺着千沟万壑,自成溪流,高低错落,层层递递,冲击出一汪汪清幽浅水湾,淙淙会聚在谷底的大碧潭,顺着峡谷河床东去。谷内水声震天,雾珠四方飞溅,整个深谷笼罩在重重雾霭中,仰头只见朦胧的青光和雪白茫茫的重峦山峭。
寒气凛冽的碧潭边,一块黑褐的圆滑磐石上,正盘膝跌坐了一个蓝衣青年。
他所在潭水对面,突兀的,并排高高竖立了三块高五丈、宽寻丈的齐整青石,一柄青光绽然的飞剑正平飞在当中一块石面上,作蛇行游动,彷彿在刻画着什么,不时有落石粉屑刷刷滑落击地、落水。
这正是杨真一日的功课之一,以飞剑器物之力,在石壁上练习小篆,要求字迹清晰工整,深浅有度。伯云亭告诉他,这仅仅是入门要求,要达到行云流水、字韵天成才算过关;意到字成、自成风骨才算小有所成。
这好比舞着千钧大棒当作绣花针使,难度可想而知。这需眼力,心力,法力配合行使如一,以及神乎其神的驱物法门技巧,而这正是萧云忘独创的修炼法门之一。
驱物入微本是金丹期的要求,无奈两个师姐和一个大师兄一致同意,杨真只手莫敌,只得开始了新的征程。就这样,早晚炼气、修法,午间修剑,一天有八个时辰在练功。
山中无甲子,而这已是他回玉霄峰的一年后。
今日轮到萧月儿监守他练功,只是这丫头早早不知跑哪儿玩去了,丢下杨真一个人。
「呀,终於完工了,天章第四部初卷,四百五十七字。」杨真念动召回天诛剑,收功起身。
再打出一道御水诀,「轰!」从水潭中蓦然升腾起一道丈长小水龙,盘旋一阵,直沖向青石碑,青花飞溅中,泄流而下,将刚刻好的碑文洗刷一新。
金丹养神不灭体,灵机天趣长生天,万物昌盛道始成……杨真观望着默念一遍篇头歌诀,心中大感满意,好生舒展了一下筋骨,抬头仰望几里外那擎天巨峰,青山巍然,是那么的高不可攀。
那正是玉霄峰,承载着他所有梦想的地方,心中顿然沉重了下来。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萧清儿,那清泉一般温柔细緻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总让他心神恍惚,她有着母亲一般的温柔和体贴,有着姐姐一般的关爱……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何时起,他对这个师姐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然而,幻梦萌动初始成,就给一人无声击碎了。
近一年来,那白衣翩翩的太昊峰弟子楚胜衣多次到访,自然少不了比试切磋,不想玉霄峰五个弟子中,修为最深厚的大师兄都给他比下了去。
那人以一甲子之功步入元婴期,抵达不灭境,与当年的师父相比也不遑多让;其超凡的谈吐,过人的识见,举手投足发乎天然的从容气度,令两个师姐都情不自禁地围绕在他身边。清儿师姐更是无法掩饰地对他仰慕有加,每每相处甚得。
相形之下,他只能黯淡地站在一边,当一个旁听者。
站在他们中间,彷彿有一道无形墙堵,将他隔了开来,只能无助地看着一切。
每当想及,杨真的心就像那断线的风筝,无所依,无所靠的飘荡,难受到无法呼吸,却又无力改变什么。
忽又想到了萧月儿,这个顽皮任性的师姐。这半年以来,一有空,这师姐就领着他满昆仑乱跑。自那次他错手逾越之后,这师姐待他彷彿有些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他也不说不出来。总之,这半年下来更见亲密,几乎无话不谈。
在这情窦初开的年纪,正是衷於做梦的时光,然而杨真却没有那样多的心力去多想,练功近乎他生活的全部。只有拼命练功,寄情於山水之间,才能让他忘我、忘情。
每一天的进步都令他欣喜,有所领悟,每踏进仙道大门益深一步,愈感天道浩瀚无穷。
少年心事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沉醉在无边的道法天地中。
又一天要结束了,他感觉到太阳真火渐渐黯淡下去。
杨真仰天长长吐了口气,蹲在水潭边,卷起袍袖,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深入碧绿寒洌的潭水中,手上放射着淡淡的萤光,波澜中叠影重重。
不消片刻,几条尺长火红的长鬚鳗鱼从深水处游聚了过来,欢快地游动在杨真手心左近。霎时,涌动的水波凝固了一片,几条火龙鳗就给生生抓到了虚空。
杨真不知从何处摸出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剖鱼去髒,清洗,不过盏茶工夫。
收拾妥当,再起身,提气,几个起落消失在漫天水雾中。转眼,他来到了一个高处乾燥的小山洞,内里堆了不少乾柴。这里位於峡谷半山,外面薄雾如纱,弥天一片。
很快杨真架柴火,抄枝穿鱼烧烤起来。
「师弟……杨真……」萧月儿的呼叫声回荡在深涧中。
杨真站到洞口,高应了一声,远方青山迷雾中一道虹光一个回旋,掉头就飞驰了过来。洞外半空白光一闪,萧月儿挟着香风飞身落到了洞穴中,同时落下的还一只火红的猴子和小白狐。
两个小灵物争先恐后地攀上杨真左右争宠,猴子顽皮地挂在他大腿上,白狐则跃上了他的肩膀;萧月儿却是一屁股坐在火堆旁,随手抓了根木棍在柴火里捅来捅去,盯着火苗发呆。
等了片刻,杨真停止翻滚烤鱼,探头奇道:「师姐怎么不说话?」
支架上火龙鳗已经金黄油腻,滋滋作响,浓郁的香味充盈整个洞穴,「咭咭!」六耳猕猴一爪拉着杨真衣襟,一爪探向火堆,瞪着骨碌碌的大眼乞望他,却是不敢上前。
「六耳都饿了。」杨真取下一枝,吹了吹,塞给了猕猴,小东西顿时欢天喜地捧着跑一边啃食起来。「我知道了,师姐今日上丹阳峰偷螭龙果,结果给人抓了现行,对不对?」
萧月儿撇头闷哼一声,恨恨地嘀咕道:「是六耳给人抓了,可不是本小姐……下回看我放一把真火烧光丹阳峰,要他们好看!」
六耳听到有人叫牠,顾盼咭叫一声,又自顾吞咽了起来。
杨真闻言莞尔一笑,并不接话,取了一枝最鲜嫩的火龙鳗,待凉了凉,递给了对面的大小姐。萧月儿也不跟他客气,秀眉轻蹙,小心翼翼地品尝起来。
「呜……」小白狐趴在杨真肩上耸动着粉红小鼻翼,两爪乱刨,也撒起娇来。
「对了,师父怎么外出这么长时日还不回山?」杨真取过余下的两枝一边吞吃,一边撕下小碎肉喂食小白狐。
「西方十万里洪荒,沼泽深山,大漠莽荒,穷山恶水,要逐寸巡查一遭可不容易,可有得爹忙的!不过爹交游广阔,也许到其他道门仙府拜山作客也未必。」萧月儿说着大大地撕咬了一口。「嗯,真师弟烤的就是好吃,比大师兄强多了。」
杨真突发奇想道:「师父不是可以瞬息神游千里么,何须亲身巡查?」
萧月儿抹抹嘴道:「真正作祟的妖魔,怎会轻易现身?况且几千年下来,妖怪好像也变聪明了,懂得敛藏形迹,殊难发现。」
杨真不以为然道:「妖族真有那么可怕吗?」
萧月儿驳斥道:「你懂什么,上古以来,人妖两族征伐不断,若非三千年前我昆仑派领袖三界,一举将妖族九部之王封印在阳岐山下,如今九州太平日子可难呐。」
「人妖两族为何不能和平共处,你看这六耳和小白也算个小妖吧?」杨真从师门经典中略有瞭解,但追溯根源却往往一言蔽之。
萧月儿照本宣科一般,一本正经道:「上古时候的妖族秉先天妖气而生,天生通法,凶残暴虐,横行神州,若非有修真界抵挡,这九州黎民如何得以繁衍生息?六耳和小白不过是异兽成灵,与真正的妖族大相径庭。」
杨真笑了笑,并不反驳,他对妖族只是有些好奇,并不是那么有兴趣。
穴内沉寂下来,只有柴火燃烧的劈啪声,火红的光亮照着两人两兽,明暗不定。
良久,萧月儿抱怨道:「又吃的人家满嘴油腻。」说着扔下鱼骨,拍着玉手。
杨真起身捞着袖子递过去,一脸认真道:「师姐将就用我的袖子拭擦一下?」
萧月儿小嘴一噘,杏目圆瞪,扬手就打,杨真一个飘身后仰,同时将小白扔了过去,正好撞落到了她怀中。
「师姐,该回山了。」
「你呀,越来越不把师姐我放眼里了。」
「哪有啊,师姐是天上的月亮,师弟我不过是您边上一颗小星宿。」
「说你呢,嘴也变得油滑了……不过啊,你的清师姐可不吃这一套。」
「月师姐说什么呢。」杨真正收拾洞内杂物,闻言身子一僵。
「你那点心思别以为瞒的过师姐我,可惜,姐姐眼中那姓楚的怕才是月亮,你在她心里才不过是颗星宿罢了。」萧月儿白了杨真一眼,见收拾的差不多了,一手一个拎过小白和六耳。
「只怕那姓楚也是月师姐心中的月亮吧?」杨真沉默片刻,蓦然反击道。
「那小子只不过稍微不那么讨厌罢了,师姐我的眼界高着呢。」萧月儿这时已到洞外,祭起了仙剑。「快上来,不然你得自己爬上山了。」
「今天我自己飞回去。」杨真若无其事道,说着也祭起了剑光,足有二丈,比起萧月儿五丈剑光却是小巫见大巫。
「行啊,到时候别求师姐就行。」萧月儿明眸闪亮,彷彿看出了点什么,当先风驰射空而去。
一道青色剑光,紧紧追着一道白色剑光,扶摇直上长空。
日落红霞飞满天,淩云双剑耀山前。
破开层层云霞,雪白苍茫的玉霄峰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