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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五年,他小心翼翼约束、调教着内眷家奴,又避免了一场洗劫。朝堂剩下四分有一的旧臣中的四分有三又被驱逐诛杀殆尽。其罪名是家奴仗势、内眷受贿两袖不尽、和宫中同流合污,联系太多。后宫的宦官被杀、被禁者达数百人。从此濮阳皇室再无宦官进宫的规矩,全数以宫女、小厮、侍卫伺候。
当今圣上确实是难得的明君,政绩斐然。他却并非如民间传闻一般是单枪匹马。首位功臣,便是翼阳王。翼阳王助帝剿灭反抗势力次数多极,最令众官吏心惊胆战的便是他那一回斩三权臣的气概。那一日的精彩,在场经历过的人大概再忘事也不会将其哪怕最微小的细节扔至脑后。
那时的翼阳王,不过是刚入朝堂不久的一名子承父位的普通十七岁少年将军而已。
那时的他,还不能于朝堂上穿黄金铠甲,执蓝宝石镶嵌的绝世名剑。但已有了如今这般冷然的气质与风骨。
那一天,三大权臣反常的都到齐了。众臣颇奇怪,却也无人知晓其中奥妙。待到圣上驾临,刚要开口,其中一位自恃在先帝时得宠从而获取权位的臣子甲大声质问皇上为何要将京城城管换人。帝皇微微笑着答因为他受贿且欺凌百姓。那权臣怒极:谁都知道那是他的爪牙,连爪牙都不保在朝中岂不面子尽失?他连声责问有无证据。初时圣上还浅浅应付,他更是怒火攻心甚至于到最后威胁圣上。
然他话未竟,少年将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到他身边,袍下的剑出鞘,立刻将他的头颅整个的割下,头就如蹴鞠的球般从他颈子上滚将下来。血溅满地,附近数位大臣袍上都沾满血迹。而素服的少年,依旧浑身雪白。
少年将军左手腕轻翻,抓紧双目依然圆睁着、似乎死不甘心的头颅,右手慢慢插剑回鞘,整个动作潇洒却带着无比的凉意。与他一路的臣子们莫不胆战,紧盯着那犹在滴血的剑尖不放——仿佛那剑下一刻便会伸到自个儿头下,生生的将颈子削去……
“你……”权臣乙才从他的风采与血腥中清醒过来,手颤抖着直指那俊美无比的脸,道不出一句话。“皇上!朝堂之上怎可佩带兵器?他还逾矩杀掉一品大臣!望皇上英明决断!赐这孽臣死罪!”权臣丙见状,忙出头说话。
圣上赞赏的目光在少年身边绕绕:“此是朕亲手交付韩将军的尚方宝剑,先斩后奏。上至一品大臣、王公贵族;下至九品官吏、平民百姓,无可不斩。何人反对?!”
“皇上……”丙还欲再加压力,那冷冷的、稍微带着些年轻稚气的声音兀的打断他——
“对上不敬,罪有应得。”
“圣上!此人留着必是祸害!臣知或许圣上是看他美色才听信他小人之言,将尚方宝剑赐予。可尚方宝剑杀的是奸吝小人,圣上怎能让此无耻宵小之徒执掌此剑?望圣上尽快将这小人赐死以免混淆上听!”乙忙忙的道,却还没忘再盯这天人一般的少年一眼,同时为他的流星般的生命大叹惋惜。
少年将军诡异的慢慢抬起剑,伸手。突然,他如白色飞鸟一般朝前跃去,同时手中的剑一挺,直直刺进乙的背部心窝处,乙瞠眼立毙。
“冒犯圣上威严,妄自评说圣上决断。死!”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大殿中的臣子们已是没半个敢动弹。
权臣丙骇然,不过他立刻抬出先帝遗诏:“先皇早有诏书曰吾等三人尽力辅佐皇上直至成年,圣上现今年少,吾等谏言有何不可?!”
“朕十四时便已宣布亲政,难道当时众卿家都忘事了?现下朕已十八,哪里年少?难道还有哪位卿家以为朕无知得需要自以为是的辅佐?!”帝皇首次闪现出他摄人的目光,其间的寒意令那丙察觉大事不妙。他盘算着若不马上去向太后求救,恐怕自个性命也不保。以往还以为这少年皇帝好欺负,原是他们料错了——先帝早知自己用人不当,苦于无法除却他们,这才故意要让他们成为新帝的牺牲……这小皇帝隐藏自己不过四年之久就有除掉他们的把握么?不可能,怕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吧。若是太后可小小的拖延一会,他自当有必然的手段废了他!
“臣突觉身体不适,先告退了。”于是他假意恭身道。
帝皇微微笑着,带着一丝从未有的邪气:“不必告退,朕请太医替卿家诊治,总比那不知哪的游医可靠得多。”
“臣何德何能,得圣上如此相待。还是告退罢。”丙疾疾退下。想必是心中欲快些请求太后,他竟然忘了礼数——本应退至门槛边方可背对圣上再出金銮殿,哪知他才不过退了几步便匆忙欲走。瞬间,白衣飘起,寒剑出鞘。众臣还未看仔细,丙脖子一歪,倒在地上。“违圣令,犯圣颜者,斩立决。”随之又是一句清冷的律令。
不到半个时辰,三尸卧殿,众臣自此唯唯,生恐圣上一次暴怒便杀之后快。可,在少年受封翼阳王兼大将军之后,却意外未有臣子因顶撞皇上而当场大开杀戒了。这他们才悟道那时不过借题发挥而已。虽如此,若有人光拿薪俸不做事或者干了点点亏心事,翼阳王配剑总是无声无息闪着寒光,令人担忧下一刻便九族魂飞……
唉,冷漠的人多了,只是这凉意发散得如此远而又让人心旷神怡的,只有一人。怕是圣上早等着他了吧。
邬留苘到得御书房外时,果真便见到那一袭素衫,与皇上的金袍相映竟出奇的相配。
相配?该不是我头脑出问题了吧,如此荒谬的想法。
濮阳曦像是完全忘记方才自己是为谁怒火蔓延,柔和的笑着便要上前去抓韩朝的手。韩朝轻轻一让,垂头避开。
似乎有点失望,但他仍然微笑不变,含着不曾打算盖住的情意:“饿了罢。一同去用膳。”
韩朝顶着缺乏表情的俊脸,没有该任何回应。但濮阳曦像是已懂得从他的无言无语中猜测他的心思,咧嘴笑开了:“随我来。”
我?连自称朕也省了?!邬留苘暗惊,远远的跟在他们后头。
“哎呀,尽是较辣的呢,都是你爱吃的。过一阵我可得好好打赏御膳房。”
亭子外是飞檐水瀑、摇莲拂柳,亭子内是美味佳肴。虽说是皇家食物,仔细看来,也不过是比民间菜肴色泽亮丽而已。不过那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却远非民间食物可比。濮阳曦亲自布菜,挑起唇角微微笑着,举上等象牙箸替韩朝夹了几样十分辣的菜。
韩朝既不推拒亦不故作感激之态,到他碟儿里的他便用了。
濮阳曦见他吃下去,脸上便又是那温柔的神色:“邬卿家也不必客气,尽管用。对了,朝生在西方,嗜辛辣食物,望卿家吃得惯。若实在不行,朕再唤御膳房替卿家做几道菜就是。”话毕,他便又替韩朝夹几样。
这回韩朝抬眼看看他,将小碟移个位置,摆明不愿接受他的好意,濮阳曦无法,只有讪讪的又将菜放置自个的碟中开始吃。邬留苘纵是被呛得泪都差点下来了,也没敢按皇帝的话说再叫几道菜——此地可非寻常饭馆,哪有胆子再忤逆皇上的意思?即使皇上提到,再叫几道菜恐怕也是不妥。
辣得频频擦泪不止的空挡,邬留苘小心的打量着这翼阳王:他安静的用着,不含蓄亦不狂猛,介于书生狂狷武夫卤莽间的独特气质缓缓的散发出来,令人难以忘怀他的存在。暂且不提他背叛皇上的事罢,他可好生佩服这年纪轻轻便成为将军的异姓王爷呢。临危不惧,任何事摆在他跟前怕他也是平静无波一如常态。这种人物,若非天生如此便是城府深得超人想象了。不过真乃国家之福——翼阳王其人对权、钱并无兴趣,否则濮阳国闹出只为一笑倾国的事来也不无可能。
说起背叛皇上,当年如此为皇帝承众怒的翼阳王为何要如此不顾自己性命?是权?钱?抑或情?!
韩朝径自慢慢的用着,对邬留苘尚有保留的视线似乎无知无觉,然濮阳曦可非那般不在意了。他才没吃多久便放下箸碟,噙着笑道:“朝,你可记得此季正是何时?”
韩朝不语。他便只有自己接续下去:“是濮阳国第一酒的出窖日。呵呵,邬卿家可有听过醉拂柳?”
“是,据闻此酒一年只得三小坛。饮后齿颊留香三日不绝,而即使是海量者最多也只可饮三杯,三杯后必醉无疑。”好酒论男儿,这天下四大美酒岂有不知之理?陆上仅只北国公孙不产美酒,其余四国均有上好山泉供酿酒之用。这醉拂柳乃纵是各国皇帝都难得享用的佳酿,酿酒者乃世代传承酒技,一年三坛,送与知心人。非有缘而不能得。
“醉拂柳,何为醉拂柳?醉态撩人也。”濮阳曦的目光渐渐转向正闷声吃菜的韩朝,脸上宠溺之色令人纵使觉着此情有千万般不是也不忍打断,“七年之前,朕与朝微服私巡。恰就认识了现今酿酒者,并与之结为莫逆之交。自此逢年美酒出窖之时他便差人送来一坛。”
“今日卿家在此,就让卿家享享那美酒罢。朝,你可要喝?”
“不必。”韩朝不知为何,脸色竟出奇的苍白。濮阳曦眼神黯下,起身去拿酒,几个飞落便不见人影。邬留苘也不敢多问,只有轻尝几口菜色,便又辣得泪水直淌。
韩朝放下象牙箸,垂头紧紧攥拳:醉拂柳,醉拂柳……若不是这醉拂柳,他现在怎会到这种地步?!
“朝。今日我真是高兴。没想到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俊美少年愉悦的低低叹道,微抬眼看向立在书桌边的绝尘人儿,心神禁不住一荡。好想……心里情绪猛然滋生得如此快速,几乎要立刻冲破他强给的众多束缚。
“明了他们性子,此事自然不难。”素袍美少年淡淡的道,四下瞧瞧,找个座儿随意的就坐下来,“只是清除余党的事如此顺利,超出我意料。”想不到那骠骑将军如此会用兵,不过一个时辰便将罪臣团团围住,捉拿归案。
御书房内只剩他们两个,谈论政事应当没什么要紧。俊美金袍少年自御座上起身:“若非你昨日连杀三人,恐怕事情也没那么简单呢。”他轻点足,大鹏展翅落于素袍少年身旁,“我们来庆祝如何?”
“若要庆祝,先少在我跟前露你的好功夫。”素袍少年冷冷的睨他一眼,道。寻常人还以为皇帝弱不禁风,哪知他的功夫高深致此?!
“好好。我教你还不成么?咱们是兄弟,还有什么不能教的?就是师傅知道也不能拿我怎样。”金袍少年笑道,回首拍掌,“来人,传膳泰永殿!要辣。”
“是。”殿外太监立刻应了,只听得连连的细声怪嗓叫下去,“传膳!辣!”“传膳!辣!”……
素袍少年皱起斜飞眉:“难听。”不男不女的令人厌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按理来不得半点损耗。他们竟将身体任人宰割。哼,想来便气。何况这宫中因他们的存在不知多了多少龌龊事,这种人早该剔除宫里了。想至此,他便冷眼望金袍少年。
“我早也厌烦了他们。迟早一天,宫中必定会没这种畸形。”金袍少年了然的道,“来,随我去泰永殿。”今日,就是今日,他已经忍受不住了。为何连连推拒母后替自己找的婚事?为何对那些公主小姐冷眼讽言?只有他自己清楚。是,仅是一个人。能打动他的,只有他而已。
“为何要传膳泰永殿?那不是你的寝宫么?”素袍少年迟疑了。
“是啊。可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