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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几乎无话不谈,童年往事、生活琐事,或是男人的宏图大业,又或是女孩的小心思。见过的人,看过的书卷,路过的风景,还有伤心过的事。
交谈中意气相合的惊喜就好比藏在草丛中的珍宝,不断地被发现、拾取。两人都迷上了这种魂灵融合的交流,就像在探索一个全新的天地。
进入五月,谷雨过了,园林里植被郁郁葱葱。蔓藤爬上亭柱,嫩枝怯生生地打着卷儿,在风中摇曳。
丹菲坐在藤萝树下,崔景钰躺在她的膝上,披散着头发。藤萝花已开过,此时架子上的嫩叶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半透明的颜色。
“我阿娘生了我后身子不好,我是家中独女。”丹菲用小银梳顺着他乌黑光滑的头发慢慢梳着。崔景钰的头发浓密而柔滑,握在手里犹如一把冰丝一般,丹菲对此爱不释手。
“我阿婆想抱孙子,就让我耶耶纳妾。我阿耶同我娘感情极好,不肯纳妾。于是我阿婆一直讨厌我娘,连带着也不喜欢我。小时候,刚记事的时候,阿公还在世,没分家。我就记得阿婆将大伯家的堂哥抱在怀里,满口金孙,拿糖糕给他吃,看都不看我一眼。”
崔景钰微微蹙眉,抬手握住了丹菲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
丹菲微笑,“后来有一次,阿婆带我们几个孩子走亲戚,牛车陷田里了。阿婆抱着我堂兄,婢女抱着堂弟,我自己走路,走了七八里路才回到家。那时下雪,我两只鞋子全是雪水,脚冻得都烂了,现在都还留着疤。我阿娘抱着我哭了一夜,然后我阿爹就决定谋个在外地的差使,带着我们走了。”
“男人自当保护妻儿。”崔景钰握着丹菲的手,将之放在胸口。丹菲能清晰感觉到他说话时的振动。
“娘子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儿女幼小无辜,全然依赖你。一个好男人,就不会让妻儿受任何欺辱,哪怕这欺辱来自上面的尊长。这天下没有孝义不能两全的说法,多是男人推卸责任罢了。父母妻儿皆是最亲之人,为了他们好,自己吃苦受累又如何?令尊是个热血刚健、有情有义的汉子。我很敬重他。”
丹菲摸摸他的额头,同他十指相扣,微笑道:“一直未曾告诉你,我本名不叫曹丹菲。”
崔景钰这倒是真的意外,望向她。
丹菲笑了笑,“我本名叫曹蔚,取茂树荫蔚之意。这本是我爹准备给儿子的名字,既生女,便也用了。乳名就叫小草儿。后来我们一家在沙鸣安家,本来的名字是不能用了。当地有一种无名的小草,霜冻过后,草叶尖是绯红色的,成片成片十分漂亮,又抗冻耐寒,生命力极顽强。当时家里经受大变,朝夕不保,父母对我仅有的期望,就是希望我能健康平安地长大。于是就给我改名丹菲。”
崔景钰逐一地吻她冰凉的指尖,嘴唇柔软而温暖。
“你会平平安安的,阿菲。”他低声说,“我会守护你。”
丹菲心里顿时又酸又热,忍不住低头吻住他。
“哭了?”
“没有。”丹菲摇头,“就是很开心。觉得自己不孤单了。能有人真的懂我,我已别无所求。”
崔景钰坐起来,将她搂在怀里,两人一起看着落花飞舞。
“我是幼子,兄长年长我许多,我小时候没有什么玩伴,父母也怕我染上坏习惯,不准我和家奴的孩子太亲近。后来长大些,进了金吾卫,才结交上了几个朋友,郡王便是其中之一。”
“难怪你是这个孤傲的性子。”丹菲忍不住道。崔景钰不是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是很多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亲近的情绪。
“初遇你时犯的浑,以后再也不会了。”崔景钰也轻笑了一下,“我终究是幸运的,锦衣玉食,念最新的书卷,请最好的先生,结识最富贵的人。我理应该有所作为才对,不然愧对我所相拥的这一切资源。所以遇到你后,我常想,若我是你这样的处境,我又该如何出头?我能否低头屈膝为奴,能否忍受那种没有尊严的生活?”
“那你想出来了吗?”
崔景钰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苦笑道:“我觉得我恐怕一时是很难做到的。我的高傲和自负不会让我接受自己低到尘土中的命运。我或许会崩溃,自暴自弃,我不知道。所以我越发钦佩你。你的柔韧坚强,忍耐和慧黠,令我着迷。能得到你,真的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丹菲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迷恋地看着他线条刚毅优美的下巴和嘴唇。崔景钰侧过脸来,低头吻了吻她。丹菲靠着他,满足地笑了。
“能得君心,三生有幸。”
五月中旬,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冲散了宴会热烈的气氛,也昭示着夏日的来临。
大雨浇不熄韦皇后游乐的热情。她依旧频繁举办宫宴,带着宫妃命妇们乘船游太液池。烟雨朦胧之中的蓬莱岛犹如传说中的仙境,岛上宫阙忽隐忽现,唯有丝竹之声顺风飘来。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宫里人多口杂,丹菲同崔景钰就收敛许多,也不敢再私下幽会。就是明面上,也只能在碰面时假装客套地寒暄几句罢了。
丹菲给崔景钰斟酒。崔景钰面无表情地接过杯酒,在她的手心里轻轻一挠。
“……”丹菲的脸霎时红了。
崔景钰修长的手指扣着酒杯,送到唇边。他目如寒星,清光流转,嘴角扬起一抹极淡、意味深长的笑意。他整个人好似狐狸精变成了人,英俊而完美,又充满了风流诱惑。
丹菲心跳如鼓,口干舌燥,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她急忙狠狠瞪了崔景钰一眼,退了下去。
公孙神爱离群索居地端坐在远处的席上,眼神冰冷地目送丹菲离去。
自从她提议帮丹菲出宫嫁人后,崔景钰突然就冷落了自己。虽然以前崔景钰对她也是敷衍客套居多,可她若缠得紧了,他也还是会应付一下。可如今,崔景钰借口公事繁忙,婉拒了她那一堆诗社赏花的邀请,竟然都不肯多见她一面。她想来想去都不明白,只能怀疑崔景钰知道她张罗表妹的婚事,不高兴了。
公孙神爱入京前本信心十足,等着讨好了崔家二老,就可以敲定这门婚事了。来长安后,发觉自己艳冠群芳,更是信心大涨。就连安乐公主时不时的挖苦和刁难,她都生生忍住了。
可是难道就是因为那个段氏,才让一贯温和的钰郎如此坚决地拒绝了她么?
于是这次宫宴上,公孙神爱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丹菲和崔景钰的身上。她眼力又好,方才那两人调情的小动作,都没有逃脱她的眼睛。
公孙神爱此时妒火中烧,狂怒又悲愤,只想大哭一场,又想冲过去抓着崔景钰好生盘问一番。
为什么?
她生得不如我,身份又卑贱,你为何宁肯同她私通,却不肯正经娶我?
崔景钰正同几位官员交谈。他面色冷漠,有些漫不经心。只是在丹菲望过来之际,他看似随意地伸出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扣了扣。那是他们的暗语“想你”。
丹菲不禁嫣然一笑,色若春晓。
崔景钰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脸上泛着红晕。
公孙神爱没法再看两人这样眉来眼去,忍着泪出了大殿,奔到僻静处,大哭起来。
“哟!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我们的牡丹仙子?”
公孙神爱之前觐见圣上的时候,因为容貌出色,被圣上赞了一句好似牡丹仙子落人间。于是牡丹仙子就成了她的新称号。
来人嗓音轻柔,如春雨滋润心扉,公孙神爱忍着泪抬起头,行礼道:“见过宜国公主。”
李碧苒笑盈盈地挽起她,抽了丝帕给她抹泪,“莫哭,打湿了花妆可不美了。谁让咱们美人儿受委屈了,我替你去讨个公道。”
公孙神爱心中悲痛,眼泪噗噗掉,哽咽道:“钰郎他……不喜欢我……”
“怎么又是崔景钰那厮?”李碧苒啼笑皆非,“真是讨厌,三天两头都能碰见女孩子为了他掉眼泪,他真不是个好人!我们神爱这般出色,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
公孙神爱只觉得李碧苒实在温柔贴心,当她是个阿姊,便直言道:“我看他同他那表妹段氏有私!”
李碧苒神色一变,冷笑,“段宁江?她同崔景钰也不清不楚?”
公孙神爱哭着点头,“钰郎就是因为她才不理我的。”
太平公主潜伏在李隆基府上的探子已将丹菲的真实身份打探清楚了。确定了丹菲就是曹永璋之女后,太平对她另有了想法。
韦皇后若是知道丹菲的真实身份,处死她都是轻的。若是知道她是李隆基送进来的,定也不会放过李隆基,甚至会借此清算她早就想除掉的相王一派。
太平公主有效仿武皇后的野心,同李隆基也是面和心不合,彼此暗中都想制约对方。若能用韦皇后同李隆基斗得两败俱伤,太平就可以出来某获渔翁之利。但是这时机必须要算好。太平公主并不想直面韦家的打击。
于是太平和李碧苒私下商议过后,都将目光放在了公孙神爱身上。
还有什么人,比一个热恋之中的单纯少女更容易利用的呢?
于是此刻,李碧苒心中大悦,一边阴阳怪气道:“钰郎若是知道这段氏的真面目,怕是绝对不会对她有丝毫怜爱的。”
公孙神爱猛抬起头,“公主说什么?这段氏有什么秘密?”
李碧苒啊呀一声捂住了嘴,笑道:“瞧我胡说什么?我怎么好随便议论皇后女官的是非。她若身负机密,又怎么能在皇后身边当差?这若是被人揭露,那可是要处死的。只怕到时候因为崔景钰同她有私情,也会被牵连吧?”
公孙神爱焦急地拉住她,“求公主指点!我怎么能眼看钰郎有危险而不顾?”
李碧苒却是用力甩开了她的手,道:“娘子,我都说了我是胡说了,你也不要当真。宫廷之中,各种秘辛隐晦,知道的越少越好。你才入宫廷交集,以后就会知道了。”
说罢不顾公孙神爱的挽留,扬长而去。
待走得看不见人了,李碧苒才回头吩咐宋紫儿,道:“接下来你多寻些机会在公孙娘子面前露脸。她必定会许你好处,让你把秘密告诉她。你看时机合适了,便把段氏,不,把曹氏的真相说给她听。”
宋紫儿面色有些为难,“公主,若是有人求证起来……”
“你一口咬定什么都没说就是。”李碧苒不以为然,“对了,记得要说,曹氏潜伏在皇后身边,是为了刺杀她,为父报仇!她会这么做,是受了临淄郡王的指使!”
“……是。”宋紫儿身子微微颤抖,艰难应下。
李碧苒露出踌躇满志的笑意。
韦后杀臣
景龙四年的初夏来临,正是吃樱桃的好季节。韦皇后别院后面有一片樱桃树,花奴细心养护,结的樱桃各大又甜。每到此时,韦皇后都会去别院里小住两日,就为了吃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樱桃。
丹菲一大清早就起来,带着宫婢们去挑选刚刚下树的新鲜樱桃,用冰凉的井水洗,然后取来前日才做好的乳酪,浇在樱桃上。这边内侍也将一早新熬的蔗浆送了来,还带着热气,散发着甜腻的芳香。
丹菲手执银勺,舀了满满一勺的蔗浆,浇在乳酪上,又加了半勺玫瑰蜜。
“皇后喜甜。这糖浆,宁可多放,也不可少放,明白了吗?”
小宫婢们纷纷点头称是。
黄铜冰鉴上堆着碎冰。丹菲将盛着乳酪樱桃的琉璃碗放在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