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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败了!
我对出的对子,拘泥于词句工整,内含锐意却太过张扬,胸襟根本比不上趵斩的十分之一!
“两人所对相比起来……”徐老缓缓地笑道,“老夫更欣赏你。”
咦?
“趵斩这孩子,潇洒狂放性情中人,只怕是近朱则赤,入泥则污。而你深得姬山真传,懂进退,知道适时张扬不落人后,一旦入得仕途,只会是如鱼得水逍遥快活哪!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
想不到徐老欣赏的是这个。唉,有什么大不了的,现代人都知道机遇的重要性,也比硬骨头的古人要多许多摆上台面讲的处事哲学。
能从对子和短短谈话中观察到这么多信息,徐老也不简单。
不过他对老师的态度,未免有些太过古怪了吧?根本不像是同乡或者同僚的口吻,倒像是长辈对后辈。
我问:“冒昧一句,您是家师的……”
“——是师兄。”姬山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来,带着东宫立在我们身后。
原来徐老是老师的师兄啊,那不就是我的师伯咯?
东宫不知与老师谈了些什么,现正一脸严肃地沉思着。
我想跟他说话,但一时间找不到话题。
“娃娃,回客栈收拾一下,我们要带殷三少爷回家去取东西。”
※※※※※
师父下令,我自然领命而去了。收拾好包包,拿着牌子准备去结账,我却在狭窄的楼道一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什么,跟丢了?一群废物!”
这个声音是?
江近海!
不会吧?可是,刚才那一声,怎么听都像是他的声音呢!
我一激灵,立刻像壁虎一样趴到那间客房的窗格下面,就差没有戳破窗纸偷窥了。
一阵叽叽咕咕的辩解声。
江近海怒斥之后,也降下火气,压低声音道:“……是,我知道东宫混进听辩学的人群里,然后又跟徐大人接上了话,那就是你们没抓到人的理由吗?如果我很生气的话,一定会骂你们饭桶,但实际上你们就快不是了!为了保住你们颈项上面的那个盛饭的家什,我劝你们尽快逮到东宫那小子——不管死活!给我带回来!”
不愧是我的海哥儿啊,威胁人都威胁得这么幽默……
嗯?等等!
——他是说要抓到东宫?还不管死活?
我大吃一惊,跟江近海重逢的欢喜顿时飞到九霄云外去——妈妈咪啊,他要杀东宫!
“我一得知东宫出现在州府,就立刻赶来,结果呢?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枢密使大人的不杀之恩?给我看牢徐松(徐老名松,字东柏)的住处,这回再抓不到东宫,自己砍掉一只手再来见我!”
江近海的声音又冷又狠,与我相处时候的温和优雅完全不知所踪。他真的就是我在网络上认识的那个人吗?
我心里一抖,指甲不小心在木板上划了划,发出喀地一声。
“谁!”
房间里传出数声爆喝。
我连忙猫着身子一溜烟蹿向大堂,夺路冲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阵狂奔,往徐大人的宅邸逃去。
姬山翁正坐在廊下,闲闲地拎着从他师兄那里敲诈来的干柿子串,一面捆扎,一面偷吃。
“怎么了,这样慌张?”他问。
我压低声音道:“师父,有宦官的人在本县……他们要对三公子不利!”
姬山翁想了想,把半个柿子干塞进嘴里,拍拍我的头:“娃娃莫怕,我们马上走。”
我们给东宫换了一身装扮,去掉那种富家小少爷的华贵衣裳,只穿样式简洁的翠青小褂,里面衬的是跟徐大人家借的奶黄色小衫,下半身穿的是……
东宫悻悻地站起来,转了一圈——
他腰上围了两条裙子,一长一短,漂亮的裙裾带着粉嫩的白色小花边,娇俏可人。
不好意思,这是姬山翁的主意,我绝对没有一点作怪的意思。
——好吧,没错,我承认,我们给他穿的是女装。
“忍耐,忍耐,这是为了掩人耳目嘛!”我笑嘻嘻地替东宫梳两条辫子,梳好以后,在徐府丫鬟的帮助下,把辫子盘在头顶两侧,用簪子别好,装饰上红色发带,飘啊飘地垂到他脸侧。
“看,多可爱的女娃娃!”姬山翁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当然,忽略东宫本人要吃人的目光的话,确实是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啊……
东宫瞄着我:“我怎么觉着你玩的很开心?”
“没有啊!这是为了你的安全,安全啊!”说实话,我心里确实乐开花了,哈哈,“三公子,那些说着要捉你,又在客栈里翻得乱七八糟的家伙,是什么来头?”
明知故问是撇清嫌疑的最佳手段,要知道,平常人警觉性太高的话,反而会被怀疑。
比如现在吧,我跑回来报警,如果没有一个无辜的表情,还真不知东宫会不会想到“秦斯怎么知道那些人要对我不利?”。
“要不是我跑得快,可能就被逮到了哦。究竟是什么人?”
“我哪知道。”东宫恹恹地答了一句,又说,“……不,我大概知道……”
第三十节 先王遗诏
“怎么样?”
姬山翁在门后悄悄问我。
“……不清楚有没有……”我怎么知道门外哪些人是江近海的手下,人家又不是谍报人员,全部的警戒知识都只是从电视里面看的而已。现在外面没有戴斗笠坐在路边摊子上形色可疑的人,我看着谁都可疑,怎办?
真正符合“戴斗笠”这一古代便衣条件的,只有我后面那个姬山翁而已。
“好吧,趁着城门还没关,我们出发,甩掉那些人。”
老师系好蓑衣的带子,把敲诈来的柿干和米扛在肩上,伸手牵起东宫——就像老爷爷牵孙女那样,乐呵呵地就出去了。
我急忙背起包袱跟上去。
连马车也不雇,我们就这样十分贫民化地从徐府离开,取道最热闹的街口,往城门口走去。
“别回头看喔,娃娃。”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姬山翁提醒道。
他知道我心里忐忑,老想着看看有没有人跟踪,可他不知道,我所担心的却不仅仅是东宫的安危。对于江近海,他那种令我想亲近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我想见又怕见他。
杀害东宫是犯罪——诛九族的吧。更重要的是,那是杀人!
——作为一个现代人,你可以无视皇子与乞丐的差别,但是你怎么可以不把人命当回事呢?受的教育都到哪里去了?
难道太监给江近海的好处,可以让他这样卖命?
困惑地琢磨着,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朝徐府的方向望了望。
我发誓这只是一个很抒情的、很无意识的动作,可没想要看见江近海,更别提跟他四目相交。
当这个意外变成现实的时候,我惊呆了。
江近海只是飞速地扫视过去而已,但是他怔了怔,仿佛感到看漏什么,又望过来,以视线仔细寻找。
我急忙别过头,伸手拉住东宫:“快走吧!晚了,城门要关了。”
就在云层由红转黑的那一刻,我们挤出城门,急急忙忙地往山里赶。照理说老师进城来玩,都是要住几夜的,这回是特殊情况,带着东宫逃命去。
“可是今儿个晚上的戏台子啊……看不到啦……”姬山翁惋惜地摸着胡子。
东宫走了十几里路,脸色已经不太妙,却还硬撑着不叫累。当晚,硬是跟着我们,连夜上山去。
他心里急得很,想要姬山翁给他一样东西。
一张可以让自己无后顾之忧的王牌。
“请先生拿出来吧!”
当他换掉那身女孩装扮,以我初次看见的郑重态度坐在姬山翁面前时,顽皮贪玩的小男孩突然变成了有担当的少年太子,我的心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
姬山老人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瞥了我一眼。
他对东宫说:“殷三少爷,你为什么认定老夫会将先王的遗诏交给你呢?”
先王的遗诏?
哦,对了,在东宫的父亲元启帝之前,天麟的国君并没有称皇帝,更进一步说,天麟这个国号也是不存在的。那个时候的国君还叫做王。
像先王遗诏这样贵重的东西,难道师父就放在这个破茅屋里?
他真不怕山洪把他连人带屋给冲走啊……
“先生对父亲说过,在需要的时候,这份遗诏自然就会出现。现在是时候了!”东宫严肃起来倒满像个小大人,无形中具备(以权压人的)王者气势。
师父笑笑,突然问我:“娃娃,你说,是时候了吗?”
欸?怎么落到我头上来了?
我茫然地回望:“……什么是时候了?”
“忘记跟娃娃说了,这位殷三少爷,是当今天朝的东宫太子。”姬山翁毫不客气地指着东宫——拜托,这个动作是大不敬的好不好?介绍过了东宫,他又指着我,对东宫道:“这个娃娃是老夫的小顽徒,名字你应该知道了罢?”
东宫点点头。
我也懒得表现惊讶之情了,直接问老师:“师父,遗诏的内容是什么?不知道的话,我可不好判断。”
眼角窥着东宫,见他有些不安地捻了捻衣角,我心底也替他郁闷:这皇家大事啊,怎么还问一个与此无关的小孩的主意呢?我也不知道师父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且先试探着。
“那诏书,罪己在前,惩奸在后。”姬山翁回忆地眯起眼,仿佛回到了他年轻的时候,“咳,那奸,说来惭愧,就是咱秦氏姐弟几个,那做姐姐的乃是如今的太后,当年的侧妃。老夫那时是厚着脸皮将诏书给拦了下来,不让宫人送到老太师手上……否则,秦氏一族早就被太师灭门了!”
“私瞒先王遗诏是大罪!姬山先生,父皇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对你不仅免罪,更封为‘顾命守诏御常司’。而本宫此行也并非为了查清当年原委,只求一事,那就是请先生将遗诏交给本宫。”
我开口道:“可是这种事情不必查,也能清楚原委吧?”
“哦?”东宫奇了,“那是怎么回事,你先说来听听?”
师父就在面前,我自然要好好表现了,清清嗓子,道:“既然当初家师能拦下遗诏,由此必然可推知,家师在宫人甚至继位的储君眼里,说话是有分量的。这分量也许是权,也许是智。秦斯斗胆猜测两者皆有。”
姬山翁颔首。
不用说也能想到当时的情势,应该是他仗着姐姐的势力,拦下先王诏书,然后巧舌如簧劝说元启皇帝暂时不要动杀机,将诏书先搁置着,“在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殷三少爷,哦,不,东宫殿下。”师父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当年的真相?”
第三十一节 决定权在我手上
“殷三少爷,哦,不,东宫殿下。”师父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当年的真相?”
东宫想了想,回答道:“不了。请把遗诏给本宫吧!从此以后,先生与秦氏就再也没有干系。”
“谁的口谕?”姬山翁坐正了身子,严肃地问。
“父皇,元启帝。”
“此言当真?”
“先生对父皇说过,如果想要回那遗诏,必须他亲自来寻你,否则先生绝对不会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