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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狼狈。
甄榛对宫里穿灰衣的太监无甚好感,他们是掖幽庭的人,而掖幽庭是整个皇宫的人的噩梦之地——从来都只是听说有人入了掖幽庭,却从来没有听说有人从掖幽庭出来的。
少女显然是个宫婢,此时被两个太监死死钳制着,却仍然不住奋力挣扎,“放开我!我不要去掖幽庭!你们快放开我!”
其中一个太监冷哼一声,“你还以为你是谁,你主子已经没了,还摆什么谱?还不如早早殉了主子,不但能得一个忠义之名,还可以恩泽家人——今日你愿意也行,不愿意也罢,掖幽庭你是入定了!”
少女尖声大叫,“我不要死!我不要去那鬼地方!”
那太监还想再骂,却蓦地听到一声呵斥,少女的声音虽是清脆干净,却带着一股腾腾煞气,犹如排山倒海般扑面袭来——
“大胆!怀王妃在此,何人敢如此造次?!”
那两名太监一听,待抬眼瞧见大殿里面的女子登时心头一凛:那端坐在桌前,穿着一身白色丧服的女子不是怀王妃又是谁?
他们虽是掖幽庭的人,手上折磨人的手段不知凡几,宫里的人听到他们的名头都要色变,可是比起怀王这种历经战场的铁血军人,他们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听说怀王对自己的王妃宠得到骨子里,为了讨怀王妃的欢心,甚至不惜让张家的女儿暴毙——得罪了怀王妃,那就等于得罪了怀王,他们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不过,掖幽庭拿人都是奉了圣旨的,即便是怀王妃在此,也说不得他们什么。两人稍稍定了心,双双跪下道:“王妃娘娘恕罪!都是这婢子不听话,奴才们是奉命追拿这逃跑的婢子,没想到会惊扰了王妃娘娘,还望王妃娘娘恕罪!”
那宫婢听闻怀王妃在此,急急抬起头,大声叫道:“王妃娘娘,我是中宫的婢女,王妃娘娘快救我!我……”
宫里人都知道怀王妃与皇后交好,她道出自己是中宫的人显然是想勾起甄榛对皇后的旧情,打动甄榛出手救她,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太监捂住了嘴,只能呜呜的看着甄榛,瞪大的眼里满是哀求和惊恐。
“王妃娘娘,奴才还得回去交差,就不打扰您了。”
那太监说着就要押走自称是中宫奴婢的少女,少女拼死挣扎,连衣裳都弄破了。
“且慢。”
少女听到甄榛开腔,几乎要流出眼泪来,趁着两个太监愣神之际,她奋力挣开二人的钳制,连滚带爬的扑到甄榛跟前,语无伦次的哀求着:“王妃娘娘救我,救我……”
秀秀拦在甄榛跟前,不让那少女靠的太近——宫里害人的手段实在防不胜防,难保这少女不是受了人指使才来找甄榛的。少女倒是没有半点异状,一把鼻泣一把泪的磕头求着,似乎只要能活命,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甄榛抬手拂开秀秀,低眉看着跪在脚下的少女,“你抬起头来。”
少女抽噎了一声,缓缓抬起脸,只见她半张脸被乱发遮住,湿漉漉的贴在脸上,依稀可见她模样清秀可人,白皙的脸蛋上青一块紫一块,也不知是被人打的还是自己撞出来的。
她很瘦,浑身都在颤抖着,显然是被吓坏了。
见甄榛有意留人,两个太监相视一看,一人上前一步,道:“娘娘若是无事,还请让奴才将人带走。”
甄榛移开目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才将视线转向那两个太监,“二位也辛苦了,不过我瞧着这丫头很是机灵,极和眼缘,想将她留下来,不知可否?”
太监面露难色,“不瞒王妃娘娘,这婢子是圣上下旨,要给皇后娘娘殉葬的。”
第十七章 有孕
甄榛闻言脸色变了变,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只见她浑身抖了一下,也望了甄榛一眼,下一刻仿佛要抓紧救命稻草般,不停的给甄榛磕头,额头撞击着僵硬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声一声的敲打在殿内每个人的心头。
本朝太祖反对殉葬,后世明面上虽然尊崇这条祖宗规矩,暗地里却越来越狂肆,皇后的薨逝照例殉了不少人,自愿的不自愿的都得随着旧主一起逝去,比如这个宫婢,比如李嬷嬷。
听说李嬷嬷在皇后薨逝的那晚就已自尽殉主——
她是皇后生前的心腹,皇后薨逝,她没了靠山,又得罪荣妃甚多,在宫中已经没有出路,便是出了宫,恐怕荣妃也不会放过她。
李嬷嬷殉主是因为无路可走,而其他人,则是为了充数,所以甄榛要留下这宫婢,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一个眼神,秀秀已经会意的走过去,往那两个掖幽庭的太监手上塞了东西——
“中宫的奴婢也不少,左右不过是个小丫头,少她一个也不算少,今日二位的人情怀王府先记下了,今日我未见过你们,你们也没来过这里,二位说是不是?”
这话恩威并施,已经没有给人回话争辩的余地,那两个太监相视一看,权衡之下,也觉得甄榛所言有理,虽是有些不情愿,却终是应了下来。
待那两个太监离去,那少女大大的吁了口气,脸色仍是一片惨白——今日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秀秀见少女与自己年纪相仿,先开了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还记得方才在殿外这少女还喊了自己的名字,显然是认识她的,不过这也并不奇怪,甄榛素来与中宫交好,她多次与甄榛去过中宫,有人认识她也并不意外。
少女抹了一把泪,不小心触到脸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直抽冷气。秀秀有些好笑,走过去将她扶起来,细细瞧了一下,这可真是摔了个鼻青脸肿,能把自己摔成这样也真是不容易。
“别动,仔细着别破了相。”
秀秀按住她不知轻重的手,轻声斥道。
一听说可能破相,少女立即老实了,这倒不是因为爱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莫说是蒙受圣宠的贵人,就是个婢女也绝对不会长得丑,若是破了相,只有被打发到浣衣局这些地方做苦力。
“多谢秀秀姐姐。”
这再次开口,已经由姑娘变成姐姐,讨好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奴婢唤作茹芸。”
秀秀想了一下,似乎不记得在中宫听过茹芸这个名字,想来不是在皇后身边伺候的人。
甄榛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跟着孙姑姑的?”
茹芸闻言有些诧异,没想到甄榛会知道自己的来历,急忙连连点头:“王妃娘娘说的没错,奴婢以前就是跟着孙姑姑的。”
甄榛点点头,以前给皇后熬过药的时候跟厨房的人打过一些交道,记得有些茹芸这么一号人,小姑娘年纪虽小,手艺却是不错,皇后一度很喜欢她做的点心。
“你已经不能在宫中留下去,就且先随我回府,日后再作打算。”
茹芸正求之不得,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求甄榛,听她说要带自己离开皇宫,顿时欢喜雀跃,又跪在地上长身一拜,微颤的语声里溢满喜悦,“多谢王妃娘娘。”
这时,却不知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喧闹,细细一听,是灵堂方向传来的声音。
景鸾唤了个宫婢出去,没一会儿人就回来了。
也不知那宫婢与景鸾说了什么,素来持重的景鸾竟变了脸色,秀秀忍不住好奇问:“咦,发生了什么事?”
挥退了人,景鸾迈着沉沉的步子走来,低声说道:“恪王妃有喜了。”
殿内几人闻言皆是神色一变。
甄容竟怀孕了。
八皇子前不久才添了一个庶长子,这会儿正妃又有孕,若再是一个男胎,朝中不知又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六皇子膝下仍无一儿半女,长此下去,宣帝免不得要倾向于八皇子,而今朝中呼吁宣帝立储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膝下有子的八皇子也更能让大臣们放心。
恪王妃有喜一事令宣帝龙颜大悦,多少冲淡了皇后大丧带来的沉重,派往恪王府的赏赐源源不断,恪王府门前日日唱礼不断,车水马龙,好不热闹,俨然成为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恪王府忙来忙去,却有一处无人敢打扰,就连走路的声音都要比别处轻几分——沁心院是恪王妃的居所,因恪王妃喜静,如今又怀有龙孙,更无人敢在她面前造次半分。
前院热热闹闹,沁心院里依稀可听到一些动静,恪王妃身边的大丫头栗儿从院子外走进来,又听到一阵泠泠的琴声从屋子里传来,曲调缠绵低沉,琴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似是有说不尽道不明的情愫。
栗儿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妇,但见少妇生得艳丽夺目,顾盼之间媚意流转,莫说是男人,便是女人看到她也觉得艳光四射,这样的姿色已经足够她在恪王府立有一席之地,全然不必畏惧一个婢女。然而她却半点傲色也无,跟在栗儿身后一副神情萎缩的样子,自踏入这院子更是战战兢兢,生怕连脚步都会走错,被她一眼扫来,少妇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紧涩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讨好:“栗儿姑娘,王妃这琴声弹得可真好,怪道说王妃是京城第一才女,真是名不虚传。”
栗儿蹙了蹙眉,只淡淡道:“是么?你听到王妃谈什么曲子了?”
少妇听到这暗含煞气的话语,心头一凛,却又有些疑惑,难道王妃不喜人拍马屁?
她讪讪笑道:“是我愚钝,实在不通琴艺,只是听着觉得好听,倒委实不知是什么曲子呢。”
栗儿又看她一眼,暗暗摇头:也是这侍妾性子懦弱,不知争抢,否则单是生下八皇子庶长子这一条就够她飞横跋扈,在王府里横着走——却也是因为她生性愚钝,否则王妃定不会绕过她。
第十八章 嫡母
二人在外头等到琴声落定,栗儿才轻轻推门而入,走进屋子便见一袭白色素裳的甄容端坐在古琴之前,窗外明晃晃的阳光斜射进来,落在琴尾一角,按在琴弦上的修指白皙剔透,越发莹润如玉。
栗儿只能看到她的侧身,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觉得眼前之人遗世独立,翩然犹若九天仙子,却又凝注着千万年的孤寂无处可说,唯有透过泠泠琴音倾诉忧思。
暗暗叹了口气,栗儿敛衽施礼,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对面无言的人,“王妃,骊夫人来了,您可要见一见?”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才缓缓说道:“让她进来吧。”
这个骊夫人原本是没名没分的贱妾,因为生了庶长子才被定下名分,虽然仍是妾,但是这位骊夫人显然已经很满足,毕竟她出生低贱,侧妃是决然不可能的,更莫说头上还有这么一位出生显贵的王妃——还有许多曾经跟她一眼的女子仍然无名无分呢。
骊夫人谨慎的跪下,恭敬的喊了声,“贱妾骊氏见过王妃。”
甄容微微笑着虚扶一把请她起身,“都说过不需要如此多礼,下次可得记得。”
骊夫人嘴上连连称是,心却紧张得扑通直跳——她可不敢将这话当真,若是甄容无心纠错那就无事,然而若是哪天甄容看她不顺眼,单是这一条不敬之罪就够她吃不了兜着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畏惧这个性情温和宽厚的王妃,在内心深处,不自觉的就害怕,仿佛本能一般,连奶娘都不敢对她有丝毫不敬,哪怕是在背地里。
骊夫人怯生生的站起身,四下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甄容见状说道:“琪儿让奶娘抱去喂奶去了,这会儿不在我屋里。”
骊夫人听到这话,仿佛被点了穴一般,浑身一僵,连脸色也变得煞白起来,“贱妾有许久没见琪哥儿,所以想看看他……”
甄容微笑道:“毕竟你是琪儿的生母,想来看就来,不需拘泥于规矩。”
骊夫人唯唯诺诺,也没有直接应下,过了一会儿,仿佛鼓足了勇气,竹筒倒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