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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钰朝着众人微笑点头之后,优雅的转身离开,带着莲雾和自己的丫鬟上楼去了。
她一走,席间众人便再也没办法沉默下去了。
“哼!”苏听泉先表达了自己的严重不满,“这丫头片子真是口若悬河!太不知深浅了!”
“老先生啊!话也不能这么说。”王慕甫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其实细想想,她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实情,不无道理啊!江北和江南,真的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凭着李闯带着那些乌合之众,恐怕真的不是胡汝的对手,早晚要被他们打过来。”
“是啊!想想五百年前,回鹘铁蹄是如何顺着丝绸之路杀进中原,奴役我大汉民族长达二百八十年的耻辱!”沈著眉头紧皱,一脸的悲愤,“其实,就算李公主不拿出百草鼎来,咱们也不该对江北的局势不闻不问。”
“怕什么,不是还有金河天险么?!”苏阔不屑的说道。
“你当胡汝就真的只会骑马么?只要他们占了江北,从任何一个海港都可以调用战船渡江南下!”苏听泉没好气的斥责苏阔,“你呀,就是死读书!以后多出来走走,看看人家微之!”
苏阔一再被祖父斥责,不满的瞄了一眼沈著,心里大不以为然——姓沈的跟李钰挨着坐,魂魄怕是早就被勾了去,一味的偏向那劳什子公主,说不定心里还盼着去当驸马呢!
苏阔也是被挤兑糊涂了,一时间想到这个就脱口而出,说出来之后自己也后悔了。
“景舟,你说什么?”沈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阔被沈著追问,一时脸上下不来台,又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怕是早就惦记着驸马的宝座了吧?不然那么痛快的答应给钱给粮的?”
沈著直接被气的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自顾端起酒杯来喝酒,话都懒得说了。
“景舟兄,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一直保持沉默的云启忽然间心里就别扭了,他看了一眼成熟内敛又不失文雅的沈著,越发觉得心塞,又冷着脸看向苏阔,不悦的说道:“婚姻大事,岂能拿来做儿戏之谈?”
苏听泉闻言也扭头呵斥自己的孙子:“王爷说的不错,景舟,给微之道歉。”
苏阔被自己祖父呵斥,不敢反驳,只得朝着沈著拱手一揖,老大不乐意的说道::“沈兄,刚刚是兄弟太冲动了,多有冒犯,抱歉。”
当着几个前辈的面,沈著也不好给苏阔下不来台,只慢慢地站起身来还了一礼:“苏兄也是无心之过,没关系。”
苏听泉缓缓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啦,在江南六省,我们几大家族同气连枝,一荣俱荣。我们都老了,家族早晚要交到你们的手上,你们要快些成熟起来。阔儿啊,你要多学一学微之的容人之道。”
“是。”苏阔忙躬身答应。
“苏老先生过奖了,晚辈也是年少轻狂,在几位前辈面前失礼了。”沈著说着,又朝苏听泉,王慕甫和江玿几人拱了拱手。
“微之很好。进退有度,又识大体,将来必然是他们这一辈里面的领头人物。”王慕甫微笑颔首。
“是啊是啊!”苏听泉应付的笑了笑,朝着沈著摆手:“坐吧,坐。”
沈著落座,云少棠吩咐丫鬟给众人倒酒。
原来的酒盅早就换成了晶莹剔透的玻璃高脚杯。丫鬟执着漂亮的西洋玻璃酒瓶给大家都换上了西洋商人送给七王爷的洋酒。
在座的这些人对西洋酒都不陌生,差不多谁的家里都有那么十瓶八瓶的放着,不为了好喝,就为了显摆,图个新鲜。
云少棠举杯,大家一起尝过洋酒之后,云少棠转头看着苏听泉,微笑着叹道:“不过呀,这话又说回来,苏老先生对百草鼎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
再说百草鼎,苏听泉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股豪气,只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能得到,当然好。可是她李钰开出的条件也太大了,这绝非是我一人能接受的,我不能拿着江南水师几十万儿郎的性命开玩笑。”
“是啊,北上打胡汝……咱们这些人都是水师,能北胡铁骑打仗……这不是白白的送死么!”江玿也是连连摇头。
“怎么不能打?那个谁——哦,杨肃臣,他不就是呆着一万水师杀进了京都,大败胡汝?难道我骁勇善战的江南水师还比不上那临州的一万人?江公不要长大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王慕甫不赞同的说道。
“王公说的是,晚辈也认为,江南水师虽然善于水战,但拉到平地上也一样能打仗。两年前卧龙山剿匪,不就是咱们太湖水师的供给么?”沈著点头说道。
“年轻人,胡汝人骁勇善战,又岂是区区几个土匪可比?你没见过血战,可千万不要冒进。”苏听泉无奈长叹。
“晚生是没见过胡汝,不过在座的有人见过胡汝啊!”沈著说着,转头看向云启,轻笑着问:“请问王爷,胡汝人真的那么可怕么?他们身高九尺三头六臂?还是有神人相助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云启微笑摇头,当然不能说胡汝三头六臂,更不能说他们无坚不摧。他沉吟片刻,轻声叹道:“胡汝么,也没那么可怕。否则凭他李闯的五万义军也杀不了莫寒那一万多人。”
“对啊!大周皇帝的五万义军——义军,不就是流离失所,吃不上饭的百姓么?我大云五万百姓就可杀胡汝一万四千精锐奇兵!难道我们江南水师还不如江北的老百姓?!”沈著说着,轻笑摇头。
苏听泉的脸顿时拉成了老黄瓜,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至此,不得不再说一下江南六大家族。
在座的苏,王,江以及姚家四家是姻亲关系,走的比较近。而沈家在绍州,跟福州的谭家是姻亲,现任谭家的掌家人谭有道是沈著的亲娘舅。
苏王江姚四家和沈谭两家,看上去像是这四大家族势力更大,实际上则不然。沈谭两家独占陶瓷和船舶两大行业的鳌头,另外还涉猎茶叶,丝绸,印染等行业,以两家的力量抗衡这四家,绝对不容小觑。
这也是沈著年纪轻轻便能来赴东陵王之约的主要原因。人家家族势力大,把晚生后辈放出来应酬,足矣。
即便苏听泉虽然倚老卖老想要压制在座的众人,但沈著也可以依仗自己年轻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年轻人嘛,说错话很正常,大不了被冠以‘年少轻狂’的名头,可但凡有作为的人,谁又没年少轻狂过?回头家里的长辈出面打个圆场就过去了。而长辈则不然,你得有容人之量啊,不能跟晚辈计较。
所以,苏听泉这会儿很郁闷,心里非常不爽。想要呵斥沈著,但觉得以沈著今日的表现,恐怕会越发另自己难堪。于是他冷哼了一声,闷头喝酒。
云少棠见状,忙笑道:“哎呀,其实这跟胡汝没有关系,我们怎么扯这么远?”
江玿也不愿看着冷了场,因笑道:“王爷这话怎么讲?”
“本来嘛,李钰手里有百草鼎,而苏老,王公你们想要。这就是一桩生意嘛!做生意讲究的是什么?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现在她李钰漫天要价了,轮到咱们坐地还钱了,咱们还是好生合计一下怎么去跟她讨价还价好了,至于别的,咱们大可不管,也没必要为了这个弄得大家不高兴。”
“王爷说的对!”王慕甫伸手给苏听泉加了一片白莲藕,微笑着劝道:“苏老别郁闷了,其实说起来,李钰开出的那些条件都是虚的,她一没说要多少银子,二没说要多少兵,咱们还是有余地去跟她去讲的嘛。”
“怎么讲?再说,她说了能算么?她只是个公主,又不是皇帝。”苏听泉冷哼道。
“哦,这还别说。”云少棠忙道,“李闯对他这个女儿,还是言听计从的。”
“真的?”王慕甫和江玿分别看向云少棠和云启。
云启微笑点头,说道:“是真的,大周皇帝很疼爱他这个女儿,说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哼,如此说来,这也是个昏庸无道的皇帝,天下怎么能交到这样的人手里?”苏听泉皱眉道。
“宠女儿和能不能当个好皇帝有很大的关系吗?”沈著淡笑着反问。
“……”苏听泉不悦的看过来,盯着沈著半晌,方问:“沈公子,我老朽可曾得罪过你?”
“不曾,晚辈只是就事论事,言语不当之处还请老先生海涵。”沈著朝着苏听泉拱手抱拳,朗声道:“晚辈到现在还在想刚刚公主殿下说的那番话,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惭愧。今日,我们在这剑湖之上享受美酒佳肴,一口饭,一口茶,无不精心制作!可是这种安逸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呢?!”
“这么说来,沈家是想跟大周皇帝共进退了?”苏听泉冷笑道,“只是不知道沈公子的想法,令尊会不会同意呢?”
“沈著区区一介商贾,粗读几本史书,不敢说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但却愿意为那些忍饥挨饿跟胡汝拼杀的勇士们做点事!”沈著下巴一扬,把目光转向船外,一副不屑再多说的表情。
“呵呵,这话说的,好像我们都成了苟且偷生之辈了。”苏听泉嘲笑着看看左右。
“罢了罢了,此事以后再商量吧,今天咱们难得聚在一起,可别辜负了这一瓶来自几万里以外的好酒。”云少棠说着,端起酒杯朝着众人笑。
“好,好!喝酒,喝酒。”
“来,干杯。”
“干杯。”
话不投机半句多,但大家又不好真的撕开脸皮吵一架,于是各自举杯痛饮,把那些不高兴的情绪都宣泄到酒里去。
李钰在三层的休息间里睡了一觉,醒来后眯着眼睛看了看满室金色还以为天要黑了呢,缓了缓神才明白是船舱锦纱窗帘的缘故。
“公主,您醒了。”坐在脚踏上打盹的莲雾感觉到手里的薄被角被牵动立刻睁开眼睛。
李钰坐起身来揉了揉眉心,问:“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吧,下面那些人还在喝酒呢。”莲雾起身,拿过李钰的外衫给她穿上,又唤小丫头去端洗脸水来。
还在喝?李钰摇了摇头,穿上鞋子下了凉榻去洗脸。
本来她是想着给那些人足够的时间去讨论的。做生意么,有的时候是要一口价,但有的时候也得学会变通。
“他们都聊了些什么?”李钰洗过脸后,挑了一点玫瑰水拍在脸上。
“之前好像是吵起来了,那个沈公子跟苏老先生吵……”莲雾凑近了李钰的耳边,把下面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李钰听完后轻笑点头:“这些人也不都是榆木疙瘩嘛。”
“沈公子真的很不错呢。”莲雾顿时发花痴,“奴婢觉得他厉害。”
“厉害?”李钰笑眯眯的看着这丫头。
“嗯,厉害。”
“帅?”莲雾点头。
“嗯,很帅!”莲雾双手抱在胸前用力点头。
李钰抬手弹了她的脑门一下,低声笑骂:“花痴!”
“哎,公主——”莲雾刚想反驳,便看见李钰拉开窗户,双手板着窗顶,双脚一抬宛如一尾活鱼一样从窗口跳了出去。
“你怎么……”莲雾急忙追到窗口,下面早就不见了李钰的踪影,于是扁了扁嘴巴,颇为无奈的哼道:“好好的门不走,就喜欢钻窗户。”
李钰是不想从二层穿过,不愿再跟那些人正面接触,所以才从窗户里悄悄地翻出去,想要去一层喝口茶,再顺便偷听一下那些人再聊什么,对于百草鼎那个苏听泉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却不想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