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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对她生出几分同情,弯了弯唇角:“我是来看六妹妹的。”
“嗄?”八月姨娘不可置信的抬了眸,随后爆出惊喜,又连连拿手蹭着衣襟,口中喋喋:“那怎么好意思呢?那怎么好意思呢?”
似是要扶她进门,又怕她嫌弃,偷瞅了她好几眼。
阮玉笑了笑,迈步进门,夏至和秋冬亦跟上。
八月姨娘留在后面,想出去把药渣子倒了,又觉应该先招待贵客,在门口转了几个圈,才将药碗放在屋外的窗台,转身关上门。
话说得好听,要想维持笑容却是不易。
阮玉骤然理解了八月姨娘的窘迫。
甫一进门,浓烈的药味便扑面而来,险些将她扑了个倒仰。
她咬紧了牙,方忍住不把早上勉强吃下去的一点清粥呕出来。
如花分外不满,叫得格外大声,阮玉听它在喊:“难闻死了,快回去,回去……”
狗的嗅觉比人灵敏得多,想来如花亦承袭了这一点,边愤怒吼叫,边连打了几个喷嚏。
立冬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安慰它,而是小声道:“轻点,屋里有病人。”
阮玉很感动于这个小丫鬟的懂事,正打算让她抱着如花出外等着,就听里面传来一阵急唤:“有小狗,快抱过来!”
立冬瞧了阮玉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便抱稳如花,要去掀边上的猩红毡帘。
夏至咳了一声。
立冬回头,立即醒过味来:“我是要给奶奶打帘子!”
这丫头,反应倒快。
可是还有只手比她更快。
“哪能劳动姐姐?”八月姨娘挑起毡帘,恭敬道:“四奶奶请。”
阮玉虽理解她的处境,可是这般谦卑,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屋里爆出一通咳声,是那种很空洞的咳,仿佛只有气在来回迅速出入,听得人心里难受。
床上的人半支起身子,藕荷色博古妆花缎面被子已滑到胸下,然而顾不得,目光略过穿杏黄绣遍地缠枝花小袄的阮玉,直落在立冬怀中:“小狗,快,抱过来,抱过来!咳咳,咳咳……”
立冬不忍她心急,也不待向阮玉请示,就把如花抱过去。
如花被更加强大的药味熏得惨叫,肇事者本身却丝毫不觉,抱紧如花,还毫不嫌弃的拿脸贴了贴它的光脑壳。
“你这孩子,”八月姨娘嗔怪的走上前:“你四嫂来看你了,怎么不打声招呼?”
阮玉已经在认真打量她了。
十五岁的年纪,因为久病在床,看去只有十二三的模样。
特别瘦,脸尖尖的,眼睛便显得极大,黑黑的嵌在苍白的小脸上,看起来像个精灵。
模样倒是极精致的,而且因为长年不与外界接触,有一种纯粹的超凡脱俗之态。
此等脱俗不同于秦道韫的出尘。
秦道韫是饱读诗书才学不凡所熏陶出来的清高,若拿林黛玉做比,秦道韫便是林黛玉的“韵”,而金玦琳则是林黛玉的“病”,实打实的病。
目光自她浮着青色血管的细弱手臂上收回,重新落在她的脸上。
八月姨娘正心疼的拿被子给女儿盖上,还好不嫌弃的把如花也捂了进去。
如花顿时惨嚎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阮玉怀疑,它不是晕过去了吧?
“四嫂……”
金玦琳定定的看她,唇角弯起又收回。
阮玉也回以一笑,然后陷入尴尬。
其实她是“逃难”来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见金玦琳又低下头逗弄如花,便就了八月姨娘给她搬来的绣墩坐下,又好说歹说的劝八月姨娘也坐下来,然后没话找话的问起金玦琳的病,往日都吃些什么药。
谈起女儿的病,八月姨娘就显得放松多了,还不断的提老爷和太太是如何的心疼金玦琳。
待说到金玦琳的药中需要一味何首乌时,阮玉使夏至上前,送上一只一尺见方的黑漆木盒。
打开,里面是一对何首乌,皆成了人形,还分了男女。
八月姨娘立即惶恐推辞:“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阮玉则把盒子推了回去,诚心诚意道:“六妹妹患病在床,我早就该来探望,只是琐事缠身……”
八月姨娘就跟中了邪似的嘟囔:“我知道,我知道。使不得,使不得……”
阮玉觉得这个姨娘也该看看大夫,于是又寒暄两句,就准备告辞。
怎奈八月姨娘突然站起身,把阮玉跟夏至都吓了一跳。
“瞧我这记性,我是应该给四奶奶泡茶的。对,我去泡茶……”
也不顾阮玉阻拦,直奔门外而去。
阮玉跟夏至面面相觑。
阮玉想,这院里不见什么下人,估计不仅是因为金玦琳的病,这个八月姨娘也够古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分段
☆、048避无可避
不过她记得回到金府那天,在福瑞堂见到她时还是很正常的样子。
身后,立冬跟金玦琳在逗如花,金玦琳还笑了两声。
阮玉暗道,她们倒自在。
不一会,八月姨娘端着茶盅进来了。
看屋里的摆置用具,皆是上品,只因为金玦琳的病不能见太多的光,才显得有些阴沉,但不至于找不出个托盘来吧。
偏要将手拿着,还殷切道:“我吹了许久,不烫了……”
夏至立即皱起了眉头。
阮玉也不知这“吹”到底能吹进去什么,只想接了,实在不行就假装沾沾唇,然后走人。
怎料八月姨娘刚走到阮玉身边,阮玉也便要接过茶,如花却是一声尖叫,竟脱离了两个小姑娘的掌控,直从床上窜过来。
速度之快,阮玉事后想起,觉得大约只有出膛的炮弹可堪比拟。
如花就这么呼啸着射过来了。
有那么一瞬,阮玉还在想,如花大概不愿意自己的身体碰到别人的口水所以奋不顾身的撞向茶盅。
条件反射的,阮玉缩回手,而茶盅也被从八月姨娘手中撞飞,直冲墙角飞去。
就在这一瞬,又一件怪事发生了。
阮玉不知八月姨娘怎么移到的墙角,或者说她只关注茶盅,没有留心八月姨娘的动静。
但八月姨娘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而且恰到好处的接住了茶盅。
阮玉愕然。
然而一线灵光闪过脑海……
八月姨娘,难道……
可是不可能啊?
她被自己的奇怪想法惊住了,然后也就在这一刻,八月姨娘的手一歪,茶盅掉落在地。
碎了。
这一声碎响,好像打破了所有的诡异。
八月姨娘蹲在地上,对着躺在水中的一堆破瓷,喃喃自语:“可惜了,可惜了……”
阮玉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八月姨娘又热情的要送她出去,让她忍不住想飞快逃离。
唯立冬跟金玦琳依依不舍,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立冬还答应金六姑娘,日后一定常带如花过来跟她玩,惹得如花大声反抗。
终于走出了怡然院。
院门合拢的瞬间,阮玉忍不住回了头。
那一幕,她不知有没有看错,但是茶盅在触及掌心然后摔下,若说没有接住,或者根本接不住,的确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再说,就算……
有什么用呢?
她望了一会榆木大门,莫名觉得有一只眼睛也在透过门缝瞧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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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明显热闹许多,多是跟李氏汇报完昨日工作又请示了今日的任务领了对牌的媳妇婆子。
各带了丫鬟,有说有笑的过来了。
见了阮玉,纷纷行礼,一部分留下说两句客套话,更多的,尤其是丫头们,都围着如花去了。
重重包裹中,阮玉听到如花压抑的怒吼,旁边还不断有小丫头开心道:“这小狗真可爱。”
阮玉想对小狗说,如花,虽然拿你的何首乌送了礼,你也差点被做了人情,但是你有没有发现,做狗比当你这个人更招人喜欢更能引人注目吗?
因为每人都有事在身,也不敢耽搁太久。
小丫头们恋恋不舍的去了,还跟立冬报了自己所在的院子,告诉她有空就带如花找她们玩。
立冬开开心心的答应了,小声清脆。
回了头,见夏至正面带严肃的看她。
阮玉发现,转了这么一圈之后,夏至缓阳了。
立冬低了头,摸着如花渐渐光亮的毛,透出微红的脸蛋就像搽了油般细腻光泽。
“我只是答应了她们,又没说真要去。”眨眨眼,睇向阮玉,咧嘴一笑:“再说,人家只是要看如花,我也不会乱说话……”
立冬当是熟记了她当日立下的“金科玉律”。
阮玉忍不住要笑,又想春分也不知把事都处理得什么样了。她忽然觉得,口说无凭,应该把所有要求及惩罚方略都写出来,人手一张。不认字的请认字的念,最好能达到背诵。
当然,她对这个时空不熟,总有想不到的地方,稍后回去就把人集中起来,让她们自己想平日里身边的人都会犯什么错,答出一条,赏银一钱。
这就是发动群众。
想到这,她不禁有些兴奋,就要回去实施计划,却见斜对面的鹅卵石甬路上,着石青色月季蝴蝶通袖袄,系靓蓝色湖杭素面综裙的李氏摇摇摆摆的走过来。
自打过门,阮玉还头回看她穿这么素净的衣服,然颜色低调,神色却很张扬,还透着一股子喜气。
她心里一慌。
今晨,金玦焱使人来说,外面风大,她就不必去福瑞堂请安了,也不知他是怎么跟金家二老告的假,通常情况,应该是说她病了,毕竟大夫也上了门。
可是她明明该“静养”,却跑出来乱走。
虽是为了躲避姜氏跟李氏,却一时忘了此举倒落了别的口实,到时要她如何解释?
于是急忙退后几步,拉着夏至和立冬,就要往树丛里钻。
“弟妹……”
阮玉身子一僵,只能站住脚步,非常艰难的转了身。
“怎么见到我就想跑呢?”李氏笑吟吟的迎上来。
阮玉正在紧密思考,夏至已经盈盈拜下:“我们奶奶去了怡然院,想是将帕子落在那了,正要回去找……”
阮玉感激的睇了夏至一眼,不由想起,初到金家的那日,就是夏至不愠不火的挡住了李氏。
李氏也意味深长的打量她:“弟妹年纪不大,可真会调|教人呢。”
此语自是知夏至扯谎,只是不方便点破罢了。
阮玉便笑:“二奶奶说笑了,我这丫头,自来心直口快,粗笨得很。”
阮玉谦虚着,自是要将夏至的话遮掩过去。
李氏也笑:“我倒是喜欢她这性子,若是弟妹舍得,就把她给了我如何?”
不待阮玉答话,夏至已是再施一礼:“蒙二奶奶看中,奴婢喜不自禁。既是二奶奶不弃,奴婢便随二奶奶去吧。”
一句话,把两个主子都弄愣了。
阮玉暗忖,夏至这是要跳槽了?因为我虽顶着相府千金的名头,可如今在金家掌事的却是这位二奶奶……
李氏则神色一滞……这么痛快,莫不是早有打算?好啊,这个阮玉看似对中馈不感兴趣,让她帮忙还推三阻四,原来是想在我这安个钉子,捉我的把柄,将来好顺理成章吗?
而且这丫头出身相府,又是你四奶奶送来的人,我还哪敢使唤她干活,还不得打个板供着?我一天天正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逢迎个下人?敢情这是给我添乱来着?
如此一想,就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