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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对父亲的心脏未必无益。
欧阳后来向梁平详细讲了他的计划:对方哪来那么大的热情?真的立地成佛了?见鬼!我们选的那套房子他们已经无法兑现了。正好我们要求退定金;他们也就正好做顺水人情。现在我们偏偏不退定金了;而是在期限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今天去交首付款。他们唯一的退路当然只能是跟我们协商;请求我们重选一套。我们又当然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协商结果。这样;对方的处境就只能是一个:毁约。而按照对方自己印制的合同条款;买方毁约没收定金;卖方毁约赔付定金的一倍。
“真正是福兮祸所伏;几天之内不费缚鸡之力就可以白赚两万。”梁平越说越来劲;满头大汗淋漓而下。
梁守一凝神看着他大开大合的嘴巴;脸色却越来越严峻。忽然淡淡地却是有力地说:“免了吧;你们!年轻人;还是讲一点恕道、讲一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好;得饶人处且饶人……”
梁平急了:“恕道是以直道为前提的。如果换了他们;会饶我们么?凭什么他们可以罚我们没商量;我们却要放弃有权得到的赔偿?”
“人之过误宜恕;而在己则不可恕;己之困辱宜忍;而在人则不可忍。这样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懂得的。”
梁平低下头;嘴里嘟嘟囔囔:“忍;忍什么忍!你都忍成什么样了!”
后面一句没说出来;临时改成“他们懂么”?
“他们不懂;你就有理由不懂了?”梁守一的呼吸有点吃力起来。
“听你爸的!”梁夫人喝道;“成什么话嘛;得理不让人是市井小人的行为。我们什么人家;跟他们一般见识?”
“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吧。”梁守一叹了口气。
梁平走了;外面的吵闹声随之一拥而人。汽车的轰鸣;禽畜的喧嚣;顽童的嬉戏;小贩的叫卖;沸反盈天。梁夫人起身去关窗户;早上从医院回来时他们打开过窗户透气。
梁守一握着她的手不放:“莫莫;就让它开着。天籁固好;到底不如市声亲切。”
又记起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梁夫人也神往地看着那扇半开的窗子:“说起来也是;在这里住惯了;未必舍得离开。”
梁守一说:“那点存款我看都给梁平他们算了;今后买不买房子由他们决定。你要想住新房子;就跟他们去。我是哪里也不去了;就在这里终老。”
梁夫人说:“是真老糊涂了吧;你!我想买房子还不是为了你;你不走;我要住什么新房子?莫名其妙!”
说着;眼角里洇出泪光。
梁守一捏了捏梁夫人的手;衰弱的心里一阵柔软。看着梁夫人那样子;很是不忍;打趣说:“向你请教啊。”
就念道:
存款诚可贵;
房子价更高;
若为心脏故;
二者皆可抛。
又问:“如何?”
梁夫人开颜道:“好呀;一场周折倒成就了一位诗人。”
梁守一说:“承蒙夸奖。”
2006年1月8日
摘自:《人民文学》2006年05期 作者:陈世旭
枝岈关
1
傍晚;三哥开着他的黑色奔驰来了——两年来他几乎从我们兄弟三人的眼皮底下消失了;而且消失得无踪无影。尽管同在一个城市;可是他从来不主动跟我们联系;尤其是父亲去世以后;我们兄弟之间更是少有往来。
当时我们一家刚吃完饭;我正要抽烟;心里就扑通了一下——我听见楼道里有他的脚步声。那是他独特的脚步声;即使再过多少年;我也能一下子听出来。三哥走路历来很重;脚步动静很大。这些年来他的体重一直在一百公斤左右;是个纯粹的大块头;一般人很难有他那样骄横霸道的体形。
三哥不请自来;肯定是有很重要很急迫的事;不然他也不会这样唐突登门;事先竟连电话都不打。他是一个很忙碌的人;他的手机使用率也很高;以前我们兄弟几个相聚;就很少见他消停过;他总是没完没了地接电话;没完没了地到外面去应酬。
说来也难以置信;三哥这些年来;还从没有来过我家。打开门;看到他;虽然他的脚步声早就通知了我;但我心里还是一愣。我把他让进门;刚想和他寒暄几句;他就打断我的话;直截了当而且还是用命令的口吻;让我明天上午跟他出一趟远门。他说着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茶几上;我知道信封里一定是钱。看着厚厚的信封;我知道数目不小;但我看都不看;只是问他去哪儿;做什么。他很不耐烦;一边朝外走一边说我现在有事;忙;咱明天路上再说。说完;跟我妻子象征性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他这个人做事历来就是这样;可我总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蛮横;还总是这样毋庸置疑和霸道。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万块钱;我明白他肯定是有事求我。三哥就是这么个人;什么事情都喜欢用钱来解决;亲兄弟也是如此。
望着窗外;我看见远处的一处工地;那里正在建大楼;我想也许这楼就是三哥建的。三哥搞了多年的房地产;市里好几个商贸大楼都是他盖的。最近他正在盖的那座全市最高的五十多层的大楼;好像投了好几个亿;报纸上有过整版的介绍。三哥在我们这个城市名气很大;是政协委员。我看见他大多是在电视和报纸上;我曾不止一次地在电视访谈节目里;看见他大谈特谈如何发展城市经济。
自从父母去世以后;我和三哥有两年没见了。我跟他无论是性格、做事方式;还有彼此的生活;都悬殊太大。所以我对他一向是少有往来;敬而远之。
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那个信封去找他;他在公司。他的公司在闹市里;是一栋高层写字楼。我在他的办公室见到了他;我以单位事多为借口;告诉他我去不了。三哥听罢;连头都没抬;说;我已经跟你们领导打好了招呼;给你请了七天假。放心吧;工资和奖金;包括你的年终奖;你们单位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三哥说完;冲我一笑;我相信三哥的话是真的;我也相信他有这个能量。
没有办法;只好依他了。我问他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三哥笑了一声;用手指着我说;知道你为什么混到现在还是个大头兵吗?就是你的问题太多。要想往上升呀;就得少问这么多的为什么。告诉你;你现在应该是少问多做。说完他从另一间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黑色的皮包;轻轻放在桌上。他肃立在一侧;说你打开看看吧。
我弄不清他的用意;看着他;然后打开皮包;我当即就愣住了;原来竟是父亲的骨灰盒。我小心地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黑红色的骨灰盒;擦得一尘不染;闪着幽暗的亮光。好多年都没有给父亲扫墓了;但是这骨灰盒我们兄弟四个都是再熟悉不过;因为当年是我们一起挑选的;要的是最贵的紫檀木。
父亲去世六年了;骨灰盒上父亲的照片;还和他生前一样;没有一点变化;他微仰着头;头发很短很硬;紧闭着嘴唇;瘦削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容;目光冷峻而严肃;像刀子一样。父亲生前我们兄弟四个都怕他;几乎不敢抬头和他说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模样我都有些模糊;或者说;在父亲活着的时候;我就从未留意过父亲的相貌。
三哥说;我们去大别山。你忘了;咱爹死前是有话的;要咱们把他的骨灰埋在老家。
父亲去世前的确是这样交待的。他离世后;我们兄弟四个为此曾开过一次会;但是大家都不说话。迁葬需要花费一笔不小的开销。最后三哥说;还是我来吧。其实大家也是这么想的;就他有钱;他不出头谁出头?但三哥应下这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他天天忙着挣钱;天天忙着盖楼;大概早把父亲的遗嘱给忘了个一千二净。
我不知道三哥为什么在六年后会突然想起这件事;我不好问他;毕竟他是哥哥;大我十岁。但我猜想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才想起来办这件事;其主要原因;就是他恨父亲。一定是这样的。
我们小的时候;父亲经常打我们;我们都忍着不敢吭声。但是;三哥不;他像狗一样叫;一次次地往爹身上冲;所以父亲对三哥下手最狠;碗口粗的笤帚能打成天女散花。父亲一天不打三哥;似乎吃饭都吃不香。三哥和父亲一直是针尖对麦芒;两个人就像仇人似的;母亲活着的时候常说他们是前世的冤家。有一次母亲带着我们去逛庙会;三哥偷着找人算命;那算命的说三哥和父亲属相相克;五行不和;如不分开生活;必有一人被另一人克死。当时三哥听后;脸色惨白。也就是从那以后;三哥凡是做重大决定以前;都要算上一卦。深信父子相克之说的三哥;中学还没毕业;就离开了家;四处闯荡;后来他就做起了生意;拼命赚钱。从那以后;他和父亲的关系更紧张了——一个是老革命;一个是拜金主义者;二入水火不容;平时难得一见;但一见面两人就吵。父亲七十岁时;寿席上三哥送父亲的寿礼是一个存折;有一万元钱。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一万元是一个天文数字;那是三哥十多年风里雨里挣下的所有的钱。其实三哥送父亲折子的用意;只是想告诉父亲;您看;我没走歪路;我成功了。我把我挣的钱都给您;我是孝顺的儿子;我心里是有您这个父亲的。也不知道当时父亲是怎么想的;他暴怒了;一下子站起来;当着众人面;把折子撕得粉碎;然后扔到三哥脸上;一字一顿地吼叫;你这是在抽我嘴巴;我就是饿死;也不会沾你一分钱!钱算个球;老子不稀罕。你给我滚;我没你这个视财如命的儿子;只要我还有口气;就不许你再进我的门!
三哥当时就傻了;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地跑了出去。从那以后;直到父亲去世前;三哥再没和父亲见过一次面。
三哥开着他的奔驰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向着父亲的故乡——大别山区一个叫枝岈关的小山乡驶去。一路上;他专注地开着车;很少跟我说话。三哥把车开得非常平稳。我知道他经常独自开车出去办事;一个人开车出去;那肯定是办重要的事情。多一双眼睛;就多一只嘴;多一只嘴;就多一份麻烦。我三哥总是有办不完的重要的事情。
我坐在他旁边;无所事事;打开音响;没想到三哥买的光碟竟然是那些红军时期流传在大别山区的老歌儿。
我说三哥你现在也听红军歌曲?
三哥说;是呀;听。说心里话;这些歌儿很好听的。
我问他;怎么好听?
三哥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来;也可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三哥可是真细致;他就是这样;在做任何一件事之前;他肯定要对这件事有一番深人的研究。回趟老家;他也要提前预热一下;熟悉一下;找到一种感觉。
在开往憧憬已久的大别山区的路上;听着这些过去耳熟能详的红军老歌;我心里有种与此行此景特别吻合的感觉。我不知道三哥此时此刻;是不是也和我有同样的感触。
我想起父亲;想起我们的小时候;想象着父亲的故乡;想象着父亲年轻时在故乡的情景。我没话找话地问他为什么不带司机;三哥只是哼了一声;没说话。以前三哥的话不是这样少;可自从办起公司;有了别墅有了车;话就越来越少了;而且随着资产的扩大;话还越说越简单;有时很复杂的一件事;他就说几个字;让人很不好琢磨。跟他在一起;特别累;脑子累;心也累。
我琢磨着三哥;他现在那么忙;为什么要抽时间亲自为父亲骨灰的迁葬而忙碌呢?这件事他完全可以出钱让我和大哥二哥去办的;这才是他的风格。过去家里无论什么事;只要是需要他出面的;他都喜欢用钱来替代他;不管小事还是大事。有一次母亲生病住院;我们商定要哥儿四个轮流值班看护;他不去;他说他忙;实在抽不出空。他特别强调;他最近正在做一个项目;如果他不在;公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