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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何妨。”分付院子快唤蕙姿出来。
原来这蕙姿与玉姿姊妹两人还站在厅后,端然不动,都在那猜疑之际,突地里听说一声:“蕙姿姐,老爷唤你哩。”他两个再想不到是唤出去代陪杜公子,只道有些不妙的事,一个目定口呆,一个魂飞魄散,心头擤擤的跳个不了。
蕙姿道:“不好了!敢是纨扇上诗句杜公子对老爷说出来,故来唤我对证。”玉姿道:“姐姐,决不为着这件。我想那杜公子的心事,就是我们的心事,难道他便如此没见识么?”蕙姿道:“妹子,你可想得出,还是为着甚么来?”玉姿道:“敢是杜公子记着那《昭君怨》儿,故在老爷跟前,把几句巧言点缀,特地要你出去相见的意思。”蕙姿道:“妹子,那杜公子若是果有这片好意,肯把前事记在心头,决不把你前日送去纨扇上诗儿丢在一边了。古人云, ‘丑媳妇免不得见公姑。’既然唤着我,好歹要去相见的,且走出去,便知分晓。”玉姿就转到自己房中,探听他出去还为什么缘故。
蕙姿也不及进房重施脂粉,再换衣衫,别了妹子,竟到记室里面。见了杜开先,连忙假装退避、不敢向前的光景。韩相国道:“这就是杜公子,快过来相见。”蕙姿便向前殷勤万福 ,杜开先便深深回喏。蕙姿问相国道:“不知老爷唤蕙姿有何分付?”韩相国道:“我就要出门拜客,杜公子在此题这长春寿轴,着你出来权且代我相陪一会。”蕙姿也假意儿低低回答道:“老爷,这位杜公子从不曾相见的,羞人答答,教蕙姿在这里怎么好陪?”韩相国道:“说那里话。这杜公子,我与他久属通家,谊同一室。不要害羞,在这里略陪一会儿,不多时我就转来了。”蕙姿道:“既然如此,老爷请行。蕙姿在此代陪就是。”韩相国便与杜开先作别,遂走出厅前,上轿出门不提。
这杜开先与韩蕙姿适才相国面前故意推托,都要别嫌疑的意思。见相国出去,巴不得各诉衷肠,备说心事。只是一件,两家都是今朝乍会的,一个便不好仓皇启齿,一个又不好急遽开言,眼睁睁对坐着,心儿里都一样蟹儿乱爬,眼儿里总一般偷睛频觑。
这杜开先毕竟还是个少小书生,包羞含愧,提着那管笔儿,假意沉吟,捱了半晌,方才把句话儿挑问道:“小生前在玉凫舟相会的,敢就是足下么?”蕙姿掩口道:“那元宵夜暗投纨扇的,莫非也就是公子么?”杜开先笑吟吟的道:“正是小生。我想足下妙龄未笄,丽质偏娇,恐久滞朱门,宁不一抱白头之叹。”蕙姿道:“公子岂不闻红颜薄命,自古有之。但此念眷眷在怀,奈何儿女私心,岂敢向公子尊前一言尽赘。”杜开先道:“足下的衷肠,自那日在玉凫舟中扣弦一歌,倚阑一和,小生便已悉知详细。缘何对面到无一言,敢是足下别有异志?”
这蕙姿却又不好说得那日船中酬和的是他妹子,只得顺口回答道:“妾本闺壶鸠拙 ,下贱红裙,止堪侑酒持觞,难倩温衾共枕。既承公子始终留盼,情愿订以此生。但是匆匆之间,欲言难尽。妾有金凤钗一股,倘公子不弃轻微,敢求笑纳,使晨昏一见,如妾眷恋君旁矣。”
杜开先连忙双手接住,仔细看了道:“深感足下赐以凤钗,但小生愧无一丝转赠,如之奈何?也罢,就将这花笺上聊赋数言,少伸赠意,不识可否?”蕙姿笑道:“既承公子美情,望多赐几句也好。”杜开先便把那起稿的花笺取一张,整整齐齐裁了一半,提起笔来,写了一首道:
天凑良辰刻刻金,缘深双凤解和鸣。
奇葩欲吐芳心艳,遇此春风醉好音。
这蕙姿却是个不识字的,若是要杜开先再念一遍,可不露出那和新诗、写纨扇的破绽来,只得看了,口中假作咿唔,厉声称赞,便把花笺儿方方折了,藏在袖中。
两个正要再说些甚么衷肠隐曲,只听得房门外有人走来,唤道:“蕙姿可陪着杜公子么?”他两个听叫了一声,知是相国拜客回了。杜开先慌忙坐倒,便装出那恭恭敬敬的模样。蕙姿起身不及开了房门。你看这老头儿,摇摇摆摆,踱将进去,见了杜开先,迎笑道:“老夫失陪,多多有罪。请问公子的佳作,可曾有些头绪么?”杜开先道:“已杜撰多时,只候老伯到来,还求笔削。”韩相国听说,便欣然大喜道:“原来四首都完了。妙,妙。果然好一个捷才,就要请教。”原来这杜开先已是有稿子的了,便取过花笺,慢慢写上。韩相国便对蕙姿道:“你可进去,分付快拿午饭来吃。”蕙姿应了一声,没奈何只得勉强进去。
毕竟不知这韩相国看了长春四景,心中欢喜如何?那蕙姿进去,见了妹子,又有甚么说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难遮掩识破巧机关 怎提防漏泄春消息
诗:
聪明儒雅秀衣郎,遂有才名重四方。
笔下生花还出类,胸中吐秀迥寻常。
风流尽可方陶谢 ,潇洒犹能匹骆王 。
当道诸君咸折节,羡他出口便成章。
不多一会儿,杜开先把长春四景写将出来,送与韩相国。相国接来,看了一看,笑道:“老夫年迈,近日来,两目有些微盲。这些稿儿,一时看来,不甚仔细。请公子口授一遍,待老夫拱听何如?”杜开先道:“再容小侄另誊一个清稿,送上老伯细审就是。”相国摇手道:“这也不敢过劳,到是求念一遍的好。只是四景的题目,先要请教一个明白。”
杜开先道:“这四景,小侄就将四季应时开的花上发挥:春以碧桃为题,夏以菡萏 为题,秋以丹桂为题,冬以玉梅为题。但借其四时佳景以祝长春耳。”韩相国呵呵大笑道:“妙得极,妙得极。若无四时佳景,将何以祝长春?好一篇大段道理,老夫虽然不敏,还求垂教。”杜开先便道:“老伯在上,容小侄道来。”
第一首春景,咏碧桃
本来原自出仙家,满树姻脂若晓霞。
可爱奇英能出众,迎风笑尽万千花。
第二首夏景,咏菡萏
窈窕红妆出水新,周围绿叶谨随身。
香清色媚常如此,蝶乱蜂忙不敢亲。
第三首秋景,咏丹桂
一枝丹桂老岩阿,历尽风霜总不磨。
自是月宫分迹后,算来千万亿年多。
第四首冬景,咏玉梅
玉骨冰肌不染尘,孤芳独立愈精神。
论交耐久惟松竹,赢得奇香又绝伦。
韩相国道:“好诗,好诗!首首包含寿意,联联映带长春。令人聆之,顿觉惊奇骇异,非公子捷才,焉能立就?老夫肉眼凡睛,不识荆山良璞,南国精金,诚为歉愧。”杜开先道:“小侄姿凡质陋,不过窃古人之糟粕,勉承尊命,潦草塞白而已,何劳老伯过称。”韩相国道:“太言重了。老夫虽然忝居乡邑,争奈年来衰朽,一应宾朋,懒于交接,所以令尊翁也不克时常领教。幸得今日与公子接谈半瞬,顿使聋瞆复开,不识某何修而得此也。”
言未了,那院子忙来禀道:“请杜相公与老爷前厅午饭。”韩相国分付道:“杜相公既在爱中,便脱洒些何妨,就撤到这里来罢。”院子便去收拾,携至房中。韩相国遂陪杜开先吃了午饭,再把桌儿拽到中间,对着杜开先道:“老夫执砚侍旁,就请公子信手一挥。”杜开先欠身道:“如此丑诗,须待名笔,方可遮饰一二。小侄年轻德薄,何能当此重任邪?”相国笑道:“既承佳作,深荷美情。公子若非亲笔,不惟见弃老夫,抑亦见薄于袁君也。”
杜开先不敢再却,便把寿轴展开,将前四景一一写上。韩相国见了,厉声称赞道:“公子诗才竟与李、杜齐名,字法又与苏、黄并美。这正是翰林尊又得翰林子也,岂不可羡。”杜开先道:“老伯大讳,就待小侄一笔写下何如?”
韩相国笑道:“这是公子所题,如何到把老夫出名。决定要将公子尊讳写在上面。”杜开先道:“小侄年幼,恐冒突犯上,明日难免诸长者褒谈矣。”韩相国笑道:“公子说那里话。不是老夫面誉,这巴陵郡中,除却公子,还有那个可与齐驱?请勿过谦,足征至爱。”杜开先道:“既然如此,小侄太斗胆了。”韩相国道:“不敢。”杜开先遂拈笔向后写了一行道:“通家眷晚生杜萼顿首拜题。”
韩相国道:“老夫见了公子尊讳,却又省得起来,昨送来原题纨扇,可曾收下么?”杜开先假问道:“小侄已收下了。正要请问老伯,那柄纨扇却是从那里得来?”韩相国道:“那柄扇子敢是公子赠与那位相知的。前元宵夜,想则是我府中看跳大头和尚,因此偶然掉下。不期到被恰才出来相陪公子的蕙姿偶然拾得,将来送与老夫。老夫因见上面写的却是尊讳,故就转送将来,收为聘物。”杜开先听说,方才晓得那扇上后写这首诗儿,却是相国不知道的,遂俯首沉思,便无回答。
韩相国又问:“公子芳龄秀异,独步奇才,真道是天挺人豪,但不知曾完娶否?”杜开先道:“不瞒老伯说,小侄婚事,尚未有期。”韩相国笑道:“公子莫非戏言?难道宦族人家,岂有不早完婚娶的么?”杜开先道:“果然未有。”韩相国道:“敢是令尊翁别有甚么异见?依老夫想起来,结亲只要门楣相等就好。闻得袁少伯有一小姐,年方及笄,也未议姻。不若待老夫执伐 ,就招公子做一个坦腹佳宾 。郎才女貌,其实相称。不识意下如何?”杜开先道:“少伯小姐,千金贵体。小侄一介寒儒,诚恐福薄缘悭,徒切射屏之念耳。”
韩相国道:“这都在老夫身上。还有一事,请问公子,今岁却在那里藏修?”杜开先道:“小侄今年在凤皇山清霞观里。”韩相国道:“原来在那个所在。公子,你却不知那凤皇山的好处,原是一脉真龙,所以巴陵城中,每隔三四科便出鼎甲,俱从那里风水荫来。只是一件,那个所在虽然幽静,争奈往来不便了些。公子不弃,老夫这后面有一所百花轩,就通在西街同春巷里,内中有花轩两座,尽可做得几间书房。意欲相留在此,使老夫早晚也可领教,不卜可否?”
杜开先道:“深承老伯见爱,敢不唯命是从。只因康公子今与小侄同在清霞观中肄业,却不好抛撇他,如之奈何?”韩相国道:“莫非是康司牧公的公子么?”杜开先道:“正是。”韩相国呵呵笑道:“公子,那康司牧公,向年与老夫同僚的时节,相交最契,至今尚然通家来往。既是他的令郎,这有何难,明日一同请来,与公子同在这里就是。”杜开先起身揖道:“小侄就此告辞回去,与家尊商议,容复台命便了。”韩相国一把留住道:“说那里话。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今得公子光临,正欲取将出来,慢慢畅饮一杯,叙谈少顷。何故亟于欲去,见却乃尔?”杜开先毕竟不肯久坐,再四谢辞。韩相国便不敢强留,只得起身送别出门。有诗为证:
相国怜才议款留,百花轩下可藏修。
倘能不负东君意,勤向窗前诵不休。
说这韩蕙姿,得了杜公子所赠的这半幅花笺,悄悄进房,展开摊在桌上,呆呆看个不了。原来花笺上写的,却是几句哑谜儿。这杜开先到底错了念头,把个蕙姿只管认做了玉姿,所以方才写那几句,分明要他解悟的意思。那里晓得他不甚解悟得出的。坐了一会,免不得携了,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