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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是年事甚轻,可是她的天聪才智,都超乎常人,加以近来屡经劫难,往往生死系于一发。这种经历,最是使人加速成熟。
要知宇宙间万物的成长以至毁灭的过程,总是有一定的规律,而人类凭借天赋的智慧,不但深详了解宇宙的规律,同时也努力地探究不可知的部分。
因此,大凡是年轻的一代,进取的勇气总是胜过老一辈,因为年轻的一代尚未深切了解毁灭的意义,所以较少恐惧而较多幻想。到了年事渐长,已感到去日苦多,来日不长,因此时时探究“死亡”的意义,这样便不免幻想渐少,恐惧越增了。
薛飞光由于经历过“生与死”的赌博,以她的天聪才智,感受特别敏锐。所以她已多次探索过死亡的意义,这使她迅速成熟,已远远超过她的年纪。
现在她又面临一次可怕的生死大难,她本来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五异剑”上。事情也很顺利,这口“鬼见愁”一如她料想中容容易易就找到了。可是最后才发觉其中有一个不可克服的困难,那就是“时间”。
换句话说,他们时间不够用,倘若只是差十天八天甚至一两个月那还罢了,或者尚可设计拖延。但现在所差的是三五年的时间,简直全无希望。
她的心境更因满山残阳而益形悲观,现在她只想趁明天尚未来临以前,尽量多跟裴淳盘旋在一起。
过了一会,她转眼向裴淳望去,但见他好像沉醉在这美丽的景色之中,面上表情十分悠闲平静。她感到十分羡慕,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裴淳摇摇头,道:“什么都没想。”
薛飞光皱眉道:“假如明晨之战咱们这一方败了,便当如何?你竟一点也不担心?”
裴淳道:“已经有你安排痢度,我想与不想都是一样。”
薛飞光道:“假使我们都战死了,我们年纪如此轻,死了岂不可悲?”
裴淳沉重地点点头,道:“当然是很可悲的事,但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反正人生在世,终须一死,只要死得其所,总算是有福气之人。”
薛飞光觉得他一点不笨,说的话大有哲理,当下问道:“以你说来,人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应该向什么目的理想努力?”
裴淳缓缓道:“人生本来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今日认为对的,明日或者变为不对。再者,每个人都不一样,道理归道理,事实是事实,很少人能依照理想努力。”
薛飞光笑道:“这样说来,我好像不堪传道的人,所以老夫子不肯把心法大道传授。”
裴淳也笑起来,道:“我是崇尚墨家之说,只要能有利于世,不惜牺牲自我。我当真是笃行实践的人,所以不太计较成败得失,不太害怕死亡,只问这件事做得对不对而已。”
薛飞光肃然起敬,心想:“他乃是在平凡的外表内隐藏着一副伟大的心肠,无怪他一直恬泰安适地生活着……唉!他说得对,道理是一回事,实行又是一回事。好比我现在虽然深觉他的人生观有理,可以效步。但事实上我能不能兼爱天下之人?肯为一些毫无渊源之人牺牲自己么?”
她敬慕地瞧着他,突然感觉到像他如此伟大的人,岂能独自据为私有?这种人应该属于世间,做他妻子的,必须有这种胸怀,随时接受可怕的噩耗才行。
于是,她心中的爱愁郁抑,渐渐减轻,开始领略大自然的美景。
他们回到家中,已经是掌灯之后。不久,午间一起商议过的人,又都聚齐了,听取他们此行经过。
薛飞光要言不烦地说了,取出那口“鬼见愁”,大家传观一番,人人赞不绝口。
最后李星桥说道:“此剑虽是当世重宝,然而用来对付一流高手,却未必就能得心应手,须知像朴日升、辛黑姑的造诣,已达坚心忍志的地步,此剑只能略为影响他们的气势,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沉吟一下,又道:“假如此剑由裴淳或淳于靖施展,朴日升他们自然要甘拜下风。不过对方却有一人可以抵敌你们。”
薛飞光道:“一定是那神魔手魏一峰了?”
李星桥摇摇头,道:“错了,是北恶慕容赤。此人一则天生凶猛绝世,二则心神受制于辛黑姑,因此只要辛黑姑嘱咐他不必害怕此剑,他可以丝毫不惧。以他的威勇,可以抵敌住任何持用此剑之人。”
这番话众人都不能不信,薛飞光愁道:“这么说来,这口宝剑并没有什么帮助了,反而比不上毒蛇信有用。”
李星桥笑道:“这也未必,我有法子使此剑变成天下无敌的宝物,凡是持用此剑之人,谁也无法与他争雄逐胜。”
闵淳道:“若是如此,何愁明晨之战不胜,老前辈快快指示这秘法吧!”
众人也流露兴奋之色,李星桥环顾诸人一眼,笑道:“糟极了,你们都把希望寄托在此剑上。而事实上我的法子却行不通,这法子是即用此剑连杀一两百人,其时剑上杀气森寒无比,纵是北恶慕容赤也无法抵受得住。可是咱们都是侠义中人,焉能拿了此剑大肆屠杀?”
大家一听之下,不由得甚感失望,面面相觑,气氛顿时沉重不堪。
李星桥觉得很不好意思,当下向薛飞光问道:“你从这四口‘五异剑’上,可曾找到第五口的下落线索没有?”
薛飞光道:“有是有,但此剑既瞧不见又拿不到,名为‘无形剑’,是天竺无上国宝。”
众人都大为愕然,淳于靖问道:“既然名为无形剑,自应无形无质,可是又怎能列入五异剑之内?岂不只是有名无实?”
薛飞光道:“可以这么说。”
李星桥缓缓道:“天竺立国极早,源远流长,是以有许多物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得懂的,这无形剑既是列为五异剑之首,定有奥义妙理。”
众人转望马加打听,马加道:“在下虽属天竺国之人,但从未听过敝国有什么无形剑,心中也甚觉不解。”
李星桥举手道:“现在已无暇细究五异剑之事了,咱们且安排明晨对敌的问题。”
众人立时肃静无声,李星桥先向薛飞光问道:“照你的看法,有多少人肯奋战至死的?”
薛飞光扳动指头计算了一下,道:“若是情势所迫,几乎全部肯不屈奋战,只有一个人最靠不住。”
李星桥点点头,道:“这人是谁,大家都心中有数,他不可靠不要紧,最可怕的是他还会转过头来对付咱们,这一来咱们就难免措手不及了。”
他的态度冷静如常,当真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名家气度。
他们计议了一番,但都找不出一个万全之计。最后勉强定下几个步骤,便散去各自安歇。
薛飞光独自走到裴淳寝室,两人在灯下对坐。薛飞光道:“明晨举行的决战,以我的估计,咱们这一方多半要落败,因此我们的命运明晨便可揭晓。”
裴淳沉思地道:“假如朴日升、辛黑姑志只在我,那么我把性命送给他们便是,何必连累别人。”
薛飞光道:“话不是这样说,咱们实力虽然较弱,可是也拥有一流高手两二个之多,并非不堪一拼,此所以我们不肯屈服投降。”
裴淳道:“我瞧明晨还是让我独自出去应付敌人,死而后已,这样我也可以放手一拼。”
薛飞光笑一笑,道:“但你却忘了对方不仅只要取你性命,其实淳于大哥、我,甚至李伯伯都是他们定要杀死才能甘心之人。此外,宇外五雄也早晚难逃朴日升毒手,至于眼下帮助咱们的三贤六子,除了遁天子之外,其余八位都是重情尚义之士。咱们救了他们闯出黑狱,他们自须感恩报答,要他们不出手,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事,何况辛姐姐表示过要把他们全部弄回黑狱之中,单是为了这一点,都非拼命不可。”
裴淳烦恼地道:“这样说来,咱们若是战败,便没有一人可以逃得出毒手的了?”
薛飞光点点头,甜甜的一笑,道:“反正我们一同离开人世,总是不幸中的大幸。”
她起身向房门走去,跨出门外,又转头说道:“你抽点时间去瞧瞧云秋心,听说今晚或会清醒一段时间,正该趁此话别。”
裴淳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听她又道:“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那就是我虽是学会了大六壬神数,能够预知祸福生死,但却不敢推算我们明晨的命运。”
裴淳点点头,道:“不错,这等切身之事,还是不要预先知道的好。”
她飘然去了,裴淳便起身出房。顷刻间,己抵达云秋心养病静室之内。
室内灯光明亮,他掀帘而入,只见药王梁康正在她病榻边诊察脉息。而此时云秋心已睁开双眼,明明白白地回答梁康有关疾病的询问。
她见了裴淳,不由得泛起欢喜之色,轻轻道:“梁伯伯说一切都比预料中好得多,危险的时间已缩短大半。这消息虽是令人快慰,但可惜的是我还须躺着休养多日才能起床。”
裴淳心中的欣慰欢喜流露无遗,道:“这太好了,多躺几日有什么关系?”
梁药王让他们谈了一阵闲话,这才开口道:“秋心你最好少说话,只须全心静养,一方面激励起坚强的求生之志,就可以好得更快。”
云秋心乖乖地闭口不说,梁药王转头向裴淳问道:“那种能使人昏迷的药力你使用过了没有?”
裴淳摇头道:“晚辈暗下试验过,发现连续施展上两次之后,便气机不调,真力驳杂不纯,不但无法再行施展,连本身功力也受到影响,所以不敢使用。再者也不能在对付最强的敌人以前,先行泄漏机密。”
梁药王微喟一声,说道:“博勒兄一身毒技,远胜于人。他昨日才告诉我已替你配制奇药,让你从指力中发出,使敌人昏迷倒地。这个配方经过千锤百炼,已是无懈可击的了……”
他话声略顿,又道:“但若是只能施展两次,对付起一流高手,只怕未必能够收效,必须能连续施展上许多次,才能使敌人防不胜防而终于中指倒下。”
裴淳道:“正是如此,晚辈须得考虑到这两下使过之后,若是弄不倒敌人,其时功力减去大半,岂不是反而不能抗拒敌人的反击?”
梁药王道:“博勒兄那个配方已经是独步天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照理说应当对你丝毫无碍才对。目下既然有此可怕后果,问题便不关药力,而是你内功路数不对,所以不能一直输送药力,遥攻敌人。”
既是涉及内功,这连裴淳也无能为力,任是一代宗师也无法在短短的时间之内,研判出所修的内功心法,于此有何不妥。再说,即使精研出修改内力运行的方法,也不能在短期内修练成功。
这正是武学上的死结,谁也别想解开。裴淳向梁药王辞别返房之后,脑海中翻来复去地想着这个问题,无法安寐!当下在院中散步,默默寻思。
须知他本来不是喜好寻思以致迟眠之人,但关于这个武学上的“死结”,他却恍惚好像有所感悟,可惜老是无法把这个若有若无的灵感捕捉住。
他深信自己一旦捕捉住这个灵感,定可解决这个死结,故此他不肯罢手,勉力寻思。直到四更时分,他不得不调元运气,以备明晨的血战,他放弃了此念,回房用功。
第四十五章 一百万两
天亮之后,众人在厅中用过早点,这时已商议定第一次前赴战场的人是裴淳、淳于靖、穷家五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