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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惊诧的表情,仿佛要询问她外叔公;可是,外叔公比她也好不了多少。她看见穿着长丝袜的一些牧羊青年,向他们的牧羊姑娘献花;由绳子挂着的几个小爱神在飞舞,云端上坐着几首神。舞台上的装饰。灯光,尤其令她目眩的明亮大吊灯,还有女人的首饰、绣花绸缎、头饰羽翎,这种金碧辉煌的场景她从未见过,令她暗暗称奇。
反过来,她也很快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她的打扮很朴素,但极为雅致。独自坐在大包厢里,身边只有一个像吉罗叔叔那样毫不做作的男人,像星辰一样美丽,像玫瑰花一样鲜艳,一双大眼睛乌黑明亮,那神态十分天真,她自然能吸引来目光。男子开始对她指指点点,女士们开始注意观察她;侯爵们纷纷凑过来,而溢美之词,赞不绝口,按照时尚高声讲给新来的女子。可惜,只有吉罗外叔公听见了,美滋滋地品味这种盛赞。
这工夫,卡蜜儿又渐渐故态复萌,先是恢复沉静的神态,继而黯然神伤。她觉得这有多么残酷,在这么多人中间,自己却孤孤单单。在包厢里交谈的这些人、给演员舞步伴奏的这些乐师、舞台和观众席之间的这种思想大交流,凡此种种,可以说无不促使她反思自省:
“我们都在说话,而你却不说话,”全场的人仿佛对她说,“我们聆听,我们欢笑,我们歌唱,我们享受一切;惟独你什么也享受不到,惟独你什么也听不见,惟独你在这里无异一尊雕像,类似一个只是旁观生活的人。”
卡蜜儿闭上眼睛,以便摆脱这种景象。她又想起那场儿童舞会,当时她呆在母亲身边,看着她那些小伙伴跳舞。她的神思又飞回家园,回到她那么不幸的童年、又看到她那漫长的痛苦、她暗流的眼泪,又看到她死去的母亲,直至她刚脱下的孝服,决心回去再穿上。既然一辈子命定如此,她感到最好永远也不要设法减轻痛苦。更为辛酸的是,她要抵制天谴的任何努力,还未着手做,就已经感到是徒劳的。她头脑里充满这种念头,就不由得流下几滴眼泪;吉罗外叔公瞧见了,正要猜测是什么缘故,又看见她示意要离去。老人又吃惊又不安,心里犯踌躇,不知如何是好。卡蜜儿已站起来,向他指了指包厢的门,想要他把斗篷递过来。
恰好这时,她望见下面一层的看台上,有一个穿戴十分讲究。仪表不俗的青年,手中拿一块青石板,正用白铅笔往上写字和符号,然后举给旁边一个年长的男人看;那人似乎立刻看懂了,并以同样方式极为迅速地回答。与此同时,他们二人还伸屈手指,相互打信号,看样子以这种方式交流思想更便当。
卡蜜儿一点也不明白,既不明白她看不大清楚的符号,也不明白她不熟悉的手势;但是她一眼就注意到,那青年嘴并不贪动;她本来要走出包厢,却又停住了。她看出讲的不是寻常人的语言,他找到了另外的表达方式,而不用通常说话的必不可少的动作,即她根本不懂又令她思想苦恼的嘴唇的动作。她万分惊讶,萌生一种不可遏制的欲望,不管这是什么奇特的语言,也要进~步了解一下,于是又坐到她刚离开的座位上。她偏在包厢边上,聚精会神地观察那陌生青年做什么,只见他又在青石板上写东西,给他旁边那人看,卡蜜儿不由自主地往前探了探身子,仿佛要中途截住。这一擦身,也引得那青年回过头来,瞧见了卡蜜儿。二人的目光一相遇,就都怔住了,一时把握不稳,就好像彼此在极力辨认,继而,他们相互猜出来了,彼此用眼色表示:我们两个都是聋哑人。
吉罗外叔公给侄孙女拿来斗篷和半截面罩,他的手杖也拿来了。可是,卡蜜儿又不想走了,她重又坐下,俯在栏杆上。
当时,勒佩神甫刚刚为人了解。
有一次,他去圣维克托城壕街,拜访一位妇人,看见两个做针线活儿的聋哑姑娘,不禁动了恻隐之心,须知这种慈悲本来就充满他的心田,一旦突然醒来,就已经显示了奇迹。他在这些受人歧视的可怜人不规范的手势中,发现了一种丰富语言的幼芽,认为能够推广普及,不管怎样,比莱布尼茨①的语言更真实。他同大多数天才人物~样,将自己的目的看得太大,也许有点离谱了。不过,见其伟大,这已经很不简单了。他的善良不管能有多大抱负,终归还是教聋哑人读和写。他又把他们计入人的数量中了。他没有助手,单靠个人力量,致力于将这些不幸者组成一个家庭,准备为这一计划奉献自己的一生和财产,直到国王将目光投到他们身上。
坐在卡蜜儿包厢附近的那个青年,就是勒佩神甫教出来的一名学生。那青年出身贵族世家,人很聪明,但是天生有此残疾,如当时人所谓的“半死不活”,他是首批接受跟著名的德·索拉尔伯爵差不多相同的教育,所不同的是他富有,不像伯爵那样,如果没有德·邦蒂耶夫尔公爵提供食宿,就有饿死的危险。除了神甫的课程之外,还给他安排了一名家庭教师(正是在他身边看青石板的那人);那位家庭教师是在俗的教徒,可以到处陪伴他,当然负责监护他的行为,指导他的思想。无论看书还是去游乐场,无论听歌剧还是做弥撒,天天都在学习,事事都能训练他的头脑,那青年也十分用心,充分利用,只不过他生性高傲,个性极强,内心总不免排斥这种艰苦的练习。他根本不知道,他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哪怕只是像卡蜜儿那样,生活在巴黎之外的地方,就会遭遇什么不幸。开始教他识字的时候,最先教他认的是他父亲的姓名:德·莫伯雷候爵。因此,他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出身有特权,天生又有残疾。自豪和屈辱就这样相抵晤,幸而他高尚的心灵始终那么纯朴,这也许是迫不得已吧。
这位聋哑候爵观察并能理解别人,和别人一样自豪,他还由家庭教师陪伴,出人凡尔赛那些大客厅,根据习俗穿着红跟鞋①到处走,这次在歌剧院,也不止一个漂亮女人把观剧锐对准他,但他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卡蜜儿,卡蜜儿没有盯着望他,但也看得一清二楚。散场之后,她挽上外叔公的胳臂,没敢回头,若有所思地返回住处。
八
自不待言,无论卡蜜儿还是吉罗外叔公,连勒佩神甫的名字都不知道,更想不到他还发现了让哑巴说话的一种新方法。这种新方法,骑士本可以了解到;他妻子若是还活着,肯定能够得知。可惜,夏尔多亲离巴黎太远,骑士没有订报纸,即使订了也不看。就这样,只隔几法里,人懒一点儿,或者死气沉沉,都能造成同样的后果。
卡蜜儿回到住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量用手势和眼神,向外叔公解释她需要什么,首先要一块青石板和一枝铅笔。尽管时间有点晚,该吃晚饭了,这种请求并没有难倒吉罗老人。他以为自己完全领会了,就跑回自己的房间,得意扬扬地给侄孙女拿来一小块木板和一截粉笔,这是他怀恋建房所留下的宝贵念心儿。
卡蜜儿看到就是这样满足地的渴望,也没有流露抱怨的神色,她将小木板放在膝上,让外叔公坐到她旁边,让他拿起粉笔,再抓住他的手,仿佛手把手要他写什么,同时不安的目光注视他的一点点动作。
吉罗外叔公明白是要他写字,可是写什么呢?不得而知:“写你母亲的名字吗?写我的名字吗?还是写你的名字呢?”为了弄清楚,他就用手指头极轻地点了点少女的心口。她立刻点了点头;老人觉得猜出了她的意思,便大大地写了卡蜜儿这个名字,然后沾沾自喜,非常满意这样度过一个夜晚。晚饭摆好了,他没等侄孙女就入座了,而在这方面,少女向来无力同他对抗。
不等外叔公喝完那瓶酒,卡蜜儿绝不会离开餐桌;她看着老人吃完饭,向他祝了晚安,这才腋下夹着小木板,回自己房间了。
她一插上房门,自己也要动手写了。她摘下帽子,脱下裙子撑架,就开始模仿外叔公刚才给她写的词,十分认真,万分吃力,将摆在屋子中央的大桌子徐成了一片白色。又写又划,不知练了多少遍,总算能比较像样地复制出眼前的几个字母了。她写出来之后,为了验证模仿得是否准确,她就一笔一划地数样板字母,围着桌子转,心里高兴极了,就好像获得了一次胜利。她刚写的“卡蜜儿”这个词,她觉得十分美妙,肯定表达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就在这一个词中,她似乎看出许多意思,一个比一个甜美,一个比一个神秘,一个比一个迷人。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只不过是她的名字。
时值七月份,夜色姣好,空气清新。窗户早已打开,卡蜜儿不时停在窗口还想。她解开了长发,叉起双臂,眼睛闪闪发亮,肌肤着了由夜光赋予女人的那种白色,显示一种朦胧的美;她凝望着一种最凄凉的景象:一家运输公司的长楼房的窄院子。那院子阴冷潮湿,有害健康,常年不见阳光;只因楼房一层叠一层,高高的遮住阳光,院子便成了一种地窖。四、五辆大车挤在一个棚子下,辕木闲置在那里。由于棚子没地方了,还有两三辆车丢在院子里,仿佛等待马匹,而马匹则在马厩里踏碗,从夜晚到早晨要燕麦饲料。楼门一到半夜十二点就关闭,严禁房客出入,但是只要车夫一声鞭响,随时都会打开。楼门上方厚厚的墙壁开了五十多扇窗户,而每扇窗户的烛光从不超过十点钟,除非有特殊的情况。
卡蜜儿正要离开窗口,忽见~个身穿闪亮的衣服漫步的人影,恍惚从一辆沉重的驿车的暗地里走过。不知为什么,卡蜜儿吓得打了个寒战,其实有外叔公在守护呢,他那响亮的鼾声就是明证;若说是小偷或者凶手,也未免太明目张胆了,怎么可能那样一身打扮,来到院子里散步呢?
然而,那里确实有个人,卡蜜儿看见了。那人在马车后面走动,望着她所在的窗口。过了片刻,卡蜜儿感到恢复了勇气,便回身拿了蜡烛,手臂探到窗外,突然照亮院子,与此同时,她又投去半恐惧半威胁的目光。马车的暗影消失了。德·莫伯雷侯爵(正是他本人),看见自己完全暴露了,他的全部反应,就是一条腿跪到地下,双手合拢,以无比崇敬的姿态仰望着卡蜜儿。
二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卡蜜儿手擎烛光俯在窗口,侯爵则跪在她面前。罗密欧和朱丽叶只是在一天晚上化妆舞会上见的面,一见面就海誓山盟,并且信守誓言,假如这对情侣只有能用思想彼此诉说这种相同的、在上帝面前永恒的事情,而天才的莎士比亚又要把他们的形象永久留在大地上,那么想一想他们头一种姿势、头一瞥眼神该是什么样子呢?
要由两三级梯登上一辆马车的顶层,每上一级就不得不停一下,看看是否应当继续攀登,这毫无疑问是可笑的。同样,一个穿着长丝袜和锦绣衣服的男子,从这辆车顶层跳到一扇窗户的窗沿儿上,也是不够雅观的。这一点勿庸置疑,除非是为了爱。
德·莫伯雷侯爵一进入卡蜜儿的房间,就恭恭敬敬地向她施礼,就好像在土伊勒里王宫见面一样。他若是能说话,也许会向卡蜜儿讲述,他如何逃脱了教师的监护前来的,如何买通一名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