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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骑兵军官德·阿尔西骑士,于17cd年退役。他虽然还很年轻,又很富有,出入朝廷极为方便,但他早早就厌倦了独身生活和巴黎的欢乐,来到勒芒城附近,在一座秀丽的乡间别墅过起隐居的生活。这种孤寂的日子,起初倒满惬意的,但时过不久,他就觉得难熬了。他感到青年时代所养成的习惯,很难一下子就割断。离开上流社会并不后悔。可还下不了决心独自生活,于是他想要结婚,如果可能的话,找一个情趣相投的妻子,以便按照他的决定,共同过这种深居简出的平静生活。
他挑选对象,绝不要美貌出众的,但也不要丑八怪;希望她受过教育,人也聪明,但是才智越少越好;他尤为追求喜幸而稳定的性情,认为这是女人身上的头等品质。
住在邻近的一位退休的商人有个女儿,颇对他的心思。这位骑士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因此并不顾忌一位贵族和一名商人的女儿的门第差异,向那家提出求婚,并受到对方热情的接待。他追求了几个月,终于订婚了。
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征兆,预示这是最美满的结合。骑士逐渐加深对妻子的了解,也就在她身上发现新的品质,发现她的性情始终不渝的温柔。而妻子这方面,对丈夫也是一片痴情。她的生活中只有丈夫,一心想讨他喜欢,丝毫也不遗憾她为丈夫牺牲了自己的青春欢乐,但愿一辈子都在这种隐居中度过,而且她也日益珍视这种隐居生活了。
不过,还谈不上完全隐居。总要进城走几趟;定期接待几位朋友,也就不时调解这种生活。骑士并不把妻子的亲人拒之门外,而是能经常见面,因此,他妻子倒觉得没有离开娘家。的确,她时常离开丈夫的怀抱,又回到母亲的怀抱,从而享受上天给予极少人的恩惠,因为,新的幸福没有毁掉旧的幸福,这种情况是罕见的。
在温情和善良方面,德·阿尔西先生并不逊于他妻子,不过,他青年时代所表现的激情,以及他经历世事所取得的经验,往往使他产生忧伤的情绪。每逢这种黯然神伤的时刻,赛前儿(德·阿尔西夫人如此称呼)总要十分审慎,绝不打扰。她虽然未假思索和盘算,但是容易听从心声的警告,丝毫也不抱怨:“这种浮云,一旦正视,就可能摧毁一切,如果任其飘过,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赛苗儿的家庭都是善良的人,这些商人通过劳动发家致富,而到了老年,可以说就像度过漫长的星期天。骑士喜欢以辛劳换来休想的这种陶陶乐趣,愿意和他们同乐。他厌倦了凡尔赛那里的习俗,甚至厌倦了齐诺小姐的晚餐会,倒颇为欣赏这些人的举止行为,虽然有点吵闹,但是在他看来既爽快又新鲜。赛首儿有位叔父,名叫吉罗,是个出色的人,在餐桌更是蓝狐叫。他从前是泥瓦匠,后来渐渐成了建筑师;他凭着自己的手艺挣钱,有了两万法郎的年息。尽管上了年纪,还有大笔年金,他还是闲不住,要上房顶耍弄慢刀;他觉得骑士的家特别对口味,有时满身是泥浆尘土就去了;但总能受到款待。他一喝下几杯香槟酒,到了最后上甜点心的时候,话就多起来:
“您很幸福,我的侄女婿,”他常对骑士这样说,“您富有,人又年轻,还有一个可心的小媳妇、一座建得不赖的房子,您什么也不缺,没的说;邻居若是眼气,那就活该。我要对您一讲再讲:您很幸福。”
有一天,赛前儿听了这番话,便俯过身去对丈夫说:
“你由着人当面对你这样讲,这话肯定有几分道理,对不对?”
过了一段时间,德·阿尔西夫人承认自己怀了孕。别墅后身有一座小土丘,站在上面,整个庄园就一览无余。夫妻二人经常一同上去散步。一天傍晚,他们坐在土丘的青草上,赛前儿说道:
“那天,你没有反驳我叔父。你真的认为他讲的一点不差吗?你完全幸福吗?”
骑士答道:
“一个男人所能得到的幸福,我全有了,看不出我的幸福还能增添什么。”
“我比你的抱负可要大,”赛酋儿又说道,“我随便就能举出点什么,这儿没有,又是我们必不可少的。”
骑士以为指的是什么小物品,她拐弯抹角要向丈夫透露女人~时的喜好。丈夫打趣似的,猜了有百八十遍,可是越问赛两儿笑得越厉害了。夫妻说笑着起身,走下土丘。坡路很陡,德·阿尔西先生加快了脚步,要将他妻子带下去;他妻子却站住了,偎到他的肩头上,说道:
“当心,我的朋友,不要拖着我走这么快。我向你要什么,刚才你越猜越远,其实我们有了,就在我这肚子里。”
从这天起,他们所有谈话,几乎只有一个话题:只谈他们的孩子,如何抚养,如何教育,已经为孩子的未来做了种种打算。骑士叫他妻子万分小心,一定要保住她所怀的宝贝。他对妻子也倍加关爱;在赛告儿整个妊娠期间,他们满怀最甜美的希望,久久地陶醉在喜悦中。
自然规定的日子到了,一个婴儿出世,像朝阳一样美丽,是个女孩,取名卡蜜儿。赛萍儿不顾一般的习惯,甚至违反医嘱,要亲自给孩子喂奶。儿女模样儿这么俊,她做母亲的十分自豪,一刻也不肯放手;一个新生婴儿五官如此端正,容貌这样出众,世间的确少见;尤其她的眼睛,一睁开见到光明,亮晶晶的,放射出异样的光彩。赛苗儿是在修道院里成长起来的,极为虔诚。她一能下床走路,首先就去教堂感谢上帝。孩子开始发育,渐渐长了劲儿,可是随着她逐渐长大,人们惊奇地看到她很怪,总是一动不动,对什么声响似乎也没有反应,就是对母亲向婴儿讲的那一套套甜言蜜语,她也毫无感知;在唱着催眠曲摇她睡觉时,她睁大眼睛,贪婪地盯着灯光,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有~天她正在睡觉,一名女仆不慎碰倒一件家具,母亲赶紧跑过去一看,十分诧异,孩子竟然没有惊醒。这种种迹象太明显了,绝不可能看错,骑士不禁周章失措,他经过仔细观察之后就明白了,他女儿遭遇了何等不幸。母亲还徒劳地抱着幻想干方百计地排解丈夫的担心。请来医生,检查并不难,也无需多长时间,诊断出可怜的卡蜜儿天生失聪,因此也不能说话了。
二
母亲的第一个念头,就要询问这是不是不治之症,大夫回答有治愈的病例。于是,她不顾明显的事实,一年当中还抱着希望,等各种治疗方法相继失败,都试过之后,最终不得不放弃了。
在这个时期,许多偏见都已消除和变更了,不幸的是还存在一种无情的偏见:鄙视称为聋哑人的这些可怜人。诚然,思想高尚的人、杰出的学者,或者仅仅出于怜悯之心的人,早就抨击这种野蛮的行为了。事情也真怪,居然是一名西班牙修士,早在十六世纪,就率先推想出来,试图教哑人不用发声来说话,而这种任务,在当时还普遍认为不可能。后来,在意大利、英国和法国,都有人效法这一榜样。博奈、瓦利斯、布尔维、冯·赫尔蒙,都发表了重要著作,不过,他们动机都很好,可惜效果不佳;零散地做点好事,不为世人所知,差不多是偶然的行为,毫无结果。无论在什么地方,甚至在最先进的文明腹心巴黎,聋哑人也都被视为异类,打上了上天震怒的印记。生来不会说话,人们也就认为他们没有思想。生在富人家的可以进修道院,生在穷人家的就没人管了,这就是他们的命运;他们引起的恐惧多于怜悯。
骑上逐渐沉入极度的忧伤。一天大部分时间,他不是独自关在书房里,就是到林中散步。他见到妻子.脸上总要装出平静的表情,还力图安慰她,但无济于事。德·阿尔西夫人非常伤心。一种不幸,如果是咎由自取,可能会让人流泪,但是痛悔几乎总是太迟了;然而,无缘无故遭受不幸,就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也打击人的虔诚。
这对新婚夫妇,生来就为了相爱,而且也真的相爱,就因为这事,现在见面开始感到难受,散步时相互躲避了;曾几何时,他们就是在这些林荫小道上,还相互谈论那么迫近的、平静而纯洁的希望。骑士情愿到他乡间别墅隐居,所想的无非是安宁的生活,却出乎意料,好像撞到了幸福。德·阿尔西夫人当初结婚,也无非基于利益的考虑,婚后却产生了爱情,而且是相互的。可是现在,一个可怕的障碍,却突然把他俩隔开,而这个障碍,恰恰是应当成为一种神圣联系的纽带。
这种突然而默契的分离,比离婚还要可怕,比缓慢死亡还要残忍,起因就是母亲无视这种不幸,还照样钟爱自己的女儿,而骑士虽然也想这样做,虽然既有耐心又心地善良,他却难以战胜上帝的诅咒降到头上所引起他的恐怖。
“我怎么能憎恨自己的女儿呢?”他在独自散步时,常常这样想道。“她受到天怒的打击,难道是她的过错吗?我不是应该完全可怜她,力图减轻我妻子的痛苦,掩饰我自己的忧心,关照我的孩子吗?如果我,她父亲,我都要抛弃她,那么她的一生该有多么悲惨啊?她会落到什么境地呢?上帝把她打发给我时就是这样子,我就应该逆来顺受。她在世上只有她母亲和我,找不到丈夫,也绝不会再有弟弟妹妹了,世上多添一个不幸的孩子就已经够了。我必须贡献自己的一生,支撑她活下去,否则就没有人性了。”
骑士这样考虑之后,便回到家中,决意履行做父亲和丈夫的职责;他见孩子在他妻子怀抱里,便跪到母女面前,双手握住赛苗儿的双手,说道:他听说有位名医,打算请来,事情还很难说,也见过一些特效治疗方法。他这样说着,就抱过女儿,用双臂举着满屋走;然而,可怕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袭上心头,瞻念将来,眼看这沉寂无声、这发育不完全、感官封闭的孩子,还有永罚、厌恶、怜悯、世人的鄙视,等等,都使他不堪重负。他面失血色,双手颤抖,又把孩子还给母亲,转过身去偷偷流泪。
正是在这种时刻,德·阿尔西夫人紧紧把女儿搂在胸口,表现一种心痛欲绝的温情,她那充满母爱的目光,也是最强烈最自豪的。她从不抱怨一声,只是回到房间,将卡蜜儿放进摇篮,也同样哑然无声,一连几小时注视女儿。
这种压抑的激情,有时变得十分炽烈,常常看到德·阿尔西夫人终日缄默,绝不讲一句话。谁对她说话也不应声,就好像她要亲自体验她女儿所处的这种思想的黑夜。
她打手势对女儿说话,惟独她能让孩子明白。家里其他人,包括骑士本人,在卡蜜儿眼里似乎都是陌生者。德·阿尔西夫人的母亲是个相当俗气的女人,她不来夏尔多地(骑士在园的名称)则已,一来准要哀叹她女婿和她亲爱的卡蜜儿所遭受的不幸。她自以为表示怜悯心,没完没了地惋惜这可怜孩子的凄惨命运,有一天甚至说出这样的话:
“这孩子真不如不出世了。”
赛前儿几乎气愤地反驳道:
“假如我是这种样子,您会怎么处置呢?”
瓦匠师傅吉罗叔叔,倒觉得外侄孙女是哑巴没什么大关系,他说道:
“从前我有个女人,嘴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