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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晚上温凯尔离开了克林纳丁格太太的家,走到街上。俄国军队穿城而过。大雨如注,可是天气却十分暖和,并有春天的气息。温凯尔躲在房子的暗影里慢慢地走着。
不久他到了城外,在左边和右边的附近道路上,汽车轧轧地响着,并有复杂的脚步声。温凯尔加快了脚步,以便快些躲到不远的一座森林里去。当他到达森林边缘的时候,他便走得慢了。他在一个谷地里听见了轻轻的说话声。既然人们小声说话,那他们一定是在说德国话。这儿果真有一群德国男人和女人在休息。他们听见了温凯尔的脚步声,都不说话了。后来他们明白了——他也是德国人——这是根据衣袖上的白布和他那警觉而鬼鬼祟祟的举止上看出来的。
他们知道温凯尔是从兰芝堡来的,于是开始向他打听他在那儿听到了什么消息。他在那儿有没有碰到过成群结队的外国人?城市有没有遭到严重的破坏?
温凯尔回答了这些问题后,也向他们打听这儿有没有人要到那马克的哥尼斯堡去?这儿却没有这样的人,但是有人要到索尔丁和巴达——喜夫里斯克去,而这两个地方恰好就在往哥尼斯堡的道路上。
“到哥尼斯堡远吗?”温凯尔问。
“七十公里……”
“那儿已经有俄国人,还是……”
“有俄国人。到处都是俄国人……”
“我们的人离得远吗?”
“我们的人?”
“军队?”
“是呀,咱们的。军队。”
“远了……”
“很远。”
温凯尔加入了和他同路的一伙人里。
有个女人一路哭泣。她走在后面,轻轻地哭。
他们照例走到了早晨。天一亮,他们就在附近闪开、吃东西和睡觉了。
温凯尔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面包,坐在一棵树下吃着。天气潮湿,却暖和。在邻近的一棵树下也坐着一个德国人,他也在吃着东西。天色越来越明亮了。温凯尔睡熟了,接着醒来了,又睡熟了,又醒来了。
在旁边那棵树下的那个人已经睡着了。
温凯尔的眼睛循着森林、平坦的林间小路和散发出强烈的松脂气息的树木漫无目标地溜来溜去。末了他打量着那个熟睡的人,这个人的脸——长长的,没有眉毛,生着很多酒刺——温凯尔觉得有一种熟悉感。
这个人穿着一件肮脏的旧大衣,一只手里拿着一根骨柄的手杖,另一只手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背包,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破皮鞋。
“霍斯!”——温凯尔认出了他,又惊又喜。
温凯尔到他跟前,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于是深信不疑地喊道:“霍斯!”
霍斯惊醒了,他愕然打量了一下温凯尔,但是不认识他。温凯尔微微一笑——五个星期来这是第一次。
“霍斯,”他说,“您好,霍斯!是我,温凯尔……”
霍斯啊地叫了起来。他们互相拥抱,按着并排坐下来,温凯尔开始急急地讲述他的种种不幸。他说的都是真话,完全是真话,不象那一次和海涅的谈话。
“什么都是见鬼,这是很明显的。”他末了说,“都完蛋了。应该救自己的性命了。”
“嘘!”霍斯说,朝四周望着,“轻些!……”
“怕什么?”温凯尔反驳说,“去他妈的!”但是他的声音也放低了。
“轻些!”霍斯重复了一遍,“别响!”他更挨近了温凯尔:“应该把这种思想藏在心里,要不然……你从哪儿来?”
“我从兰芝堡来。去找过华纳。”
“他早溜了。”
“我已经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霍斯苦笑了一下:
“继续为祖国服务……我们在这儿有一个新的领导人。您或许听说过他。”霍斯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弗里兹·皮尔克……党卫队的,是一个少校。”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开始讲述在最近一个月内的情况。“我在格尼士诺只住了两天,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一个邻居——说起来还是个德国人……向苏军司令部告发了我。路上我冒充捷克苏台德人……我甚至混入了捷克人的队伍,想跟他们一起进去,可是我喝得烂醉,鬼知道我胡说了些什么话。我差点儿给杀了。在布雷特斯坦这个皮尔克发现了我。现在我象一条狗似地到处跑,我给长官带来了一件关于俄国人调动的情报……情况就是这样……”他朝四周望了望,并凑着温凯尔的耳朵小声说:“这个皮尔克,是一个厉害的家伙!……刽子手!小心,别表露你的情绪!”
“我们可以走,”温凯尔说,“我们是军队的军官,不是党卫队!”
霍斯摇了摇头:“这个皮尔克,你要知道……他说,我们在最近的几天内就要和美国人和英国人签订和约,用全部力量打击俄国人……柏林方面在这上面寄托了无限希望。”
他们都沉默了,接着温凯尔问:“克拉夫特在哪儿?”
“克拉夫特?”霍斯把手一挥,“在波兹南自杀了。”
他们又沉默了。
“你有烟草吗?”霍斯问。
“没有。”
“干得很聪明,”霍斯说,他是指克拉夫特,“我自己也想,可是没有胆量。”
霍斯留心地望着温凯尔。
“我认不出你来了,你大大地变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上哪儿去?”
“到那马克的哥尼斯堡去找秘密接头地点。”
“旧的秘密接头地点都给摧毁了。我们中间有许多人给俄国人捉去了。”
“怎么办呢?”
“和我一起到里索丁去吗?”
“到这个皮尔克那里去?”
“那么上哪儿去呢?”
晚上德国人们又集合在一起,继续前进。温凯尔犹豫不决地跟着霍斯走。
天亮的时候,他们到了里索丁。霍斯把温凯尔领到了该城的西郊。他们打后院走。他们爬过了几堵矮墙栅栏。最后他们到了一条空荡荡的胡同,这儿所有的房子都被毁了。
霍斯朝四周望了望,飞快地进了一所房屋的底层的窗口。温凯尔默默地跟着他走。在底层里有一道小门,它后面另有一道小门,不多一会,他们走进了一条潮湿的走廊,那儿有霉烂和老鼠的气息。
他们走了很久,最后到了一间四方形的地下室。这儿到处都是强烈的酒味儿。四周堆着许多大桶。其中有一只桶上点着一盏煤油灯。两个人睡在铺着稻草的地板上。另外一个人在调整灯带,一边低声地向霍斯询问着什么。霍斯安慰地说:“是,是……”
他们继续走,穿过一条阴暗潮湿的走廊,微微推开了一扇大铁门,走进了另一个堆满了桶的酒窖。这儿是明亮的,点着一盏小电灯,电线在桶上,那盏小电灯是从一只容量很大的桶上吊下来的,照着两个坐在桌旁的人的脑袋。
霍斯把温凯尔留在门口,走到一张摆着几只杯子的桌子旁边,向坐着的一个人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和霍斯谈话的那个人是个矮个子、瘦削、有一张耗子般尖巴巴的脸。他高声说:“温凯尔!您过来!”
温凯尔走过去了。坐在桌旁的第二个人原来在睡觉,他把头靠在臂上。一个没梳过的有圆圆一块秃顶的大脑袋放在一堆杯子中间。
“请坐,”有一张耗子脸的人说。
温凯尔坐下了。
“他也是国防军军官吗?”秃顶的人突然说。
“是,”耗子脸回答。
“康拉德·温凯尔中尉,”温凯尔介绍自己。
那个脑袋又在桌子上靠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来。一对小而锐利的眼睛凝视着温凯尔。脑袋栽在厚而肥胖的肩上,差不多没有脖子。
这个人朝温凯尔看了看,忽然大笑起来。
“哎!……你看他,马克斯!”他嚷道。“这副模样,你从哪儿弄来这样的一块头巾?照我看,是丝的!真象一位太太!……呵-呵-呵!坐到桌子旁边来吧,温凯尔太太!吃些东西,喝些酒,然后上穿去睡,呵-呵-呵!……”
这阵欢乐的发生是突然的,它的消逝也是突然的。
“请坐,”这个人忧郁地说,虽然温凯尔已经坐下了。
“怎么啦,您觉得不舒服吗?不好,”他对自己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后,又说:“我们会熟悉的。我是弗里兹·皮尔克。这个名字听过没有?……这个是马克斯·第林,我的助手……他将到遥远的地方去,如果俄国人不阻止,呵-呵-呵!……温,温凯尔,您要干什么?”
温凯尔嘟哝说,他必须报告上司。
“上司!”皮尔克冷笑一声。“哪个上司?你归我指挥吧……或者,作为一个国防军军官的你也许不愿意归党卫队指挥?双方曾经共同工作过,但是让党卫队消灭不成?或许德国国防军,这几位先生,比如说,冯·威兹列宾或贝克,要是你还记得他们的话,更中你的意吧?我告诉你,就是这双手,”他把一双戴着几只戒指的手放在桌子上,“这双手曾经在英国人面前劫走了柏尼托·墨索里尼,懂吗?弗里兹·皮尔克就是这种人!在巴黎,我在史杜尔那格尔手下干过杀人工作,在俄国,我在科赫手下,我还跟史特拉塞和罗姆工作过,要是你记得他们的话……喝吧,干嘛干坐着?这里的酒到胜利也喝不完!”
温凯尔喝了一杯酒,他已经头晕目眩。他恐惧地蹙额斜睨着那位皮尔克。那一个又给他斟了一杯。
温凯尔把这一杯也喝了,他想喝醉。
皮尔克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别害怕,你跟我不会错的!巴黎有一位著名女星相家里谷太太给我算过命,说我死为将军。但是我升到将军还远呢,所以我不得不活下去……现在我到这儿来,可以说,在俄国后方工作!在德国领土上的俄国后方!永远想不到!……我看见什么呢?我看见德国人都把屎拉在他们的裤子里,这就是我所看到的……国家的健康力量在哪儿呢?我看不见它……我们好象是在外国一样。我们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惟恐有任何普鲁士人出卖我们……”他的目光突然变浑浊了,充满着愤怒,他继续往下说:“而在这个时代里派我到俄国后方来工作!……一件流血的工作,劳驾,弗里兹·皮尔克!……我们信任您,弗里兹·皮尔克!这是您的本行,弗里兹·皮尔克!唔,我们要奋斗!弗里兹·皮尔克为国家社会主义思想而做肮脏的工作。他不是一个懦夫,不是一个外交家,不是一个演说家,而是一个工作人员。我要把他们统统杀死!……而你,温凯尔,我也要杀!”他突然结束了,“在你看来,我不是一个服装整洁的国防军军官!我高兴怎样做就怎样做,明白吗?把你的头巾拿掉,快!给他理理发,把国家社会主义思想塞满他的脑袋,喝吧,温凯尔!”
温凯尔连忙把头巾拿掉,又喝了一杯酒,他完全醉了。他觉得他越来越喜欢皮尔克。
“这才是人啊!”他嘟哝着,由于醉后易动感情,他差点儿哭出来了。“果……果断的……真正的……”他才着奴才般忠诚的表情,望着这个党卫队浑浊无光的小眼睛。
现在他仿佛透过一层雾来看周围的一切东西。第林不见了,接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