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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使群芳生色,甚惬余怀。惟今春君订之十二花神,虽系盛举,而所取殊未尽善,故特遣侍女邀君,使知十二花神之名,传播下方,君其代余表彰之,始若辈得明兰因絮果,不至终身堕落,难复仙班,是君莫大之功也。即如君订花神中之胡宝玉,余册亦有其名,怎奈陷溺已深,今已削去,另补他人,以示炯戒。”说毕,即出一册授与芷泉。芷泉细阅一过,牢记在心,便将此册交还仙子,起身告退。仙子仍命侍女相送。芷泉方下殿阶,被侍女在背后一推,跌下阶来,一惊而醒。原来是南柯一梦,却记得清清楚楚,即将那本花神册写了出来。正是:
未必太虚皆幻境,特留佳话在尘寰。
下文如:
黄芷泉备载花神记,胡宝玉拟作燕都游;
寓京城寻访十三旦,张艳帜巧遇伍大人;
美伶人续旧独追欢,众王公闻名皆折节;
肆欲壑名优加白眼,返歇浦淫妓感青春;
收义女权作摇钱树,宴众客大开庆余堂;
胡宝玉四十庆生辰,九尾狐三更惊恶梦。
以上许多情节均在后集收束,请看官们少安毋躁,略停一停,再行奉告。
要知十二花神姓名,与胡宝玉北上之事,待观五集分解。
九尾狐
第四十三回 黄芷泉备载花神记 胡宝玉拟作燕都游
上集书中说到黄芷泉编定了《花丛艳史》,计取上选、中选、次选三十六位校书,无不名副其实,公而无私,可称得一时盛举,千古美谈。当时托顾芸帆将底本誊真,来至徐园赴宴,交与主人及众客观看,一个个赞美不置,采烈兴高,传花饮酒,彼此均吃得大醉方归。独有芷泉返寓,深入醉乡,是夜得一异梦,蒙蕊宫仙子遣使相召,指示一番,并将天上十二花神册递与芷泉阅看,使其宜示人间,得悉兰因絮果,不至终身陷溺,难返仙班。不然,如胡宝玉之昧却本来,穷奢极欲,好色贪淫,虽曾为司花之女,名列蕊宫,然深入迷途,不可救药,已将其仙籍削去,另补他人,以昭炯戒。芷泉唯唯听命,手捧着花神册,细阅一遍,将众芳名紧记在心,然后交还册子,起身告退。仙子仍命侍女相送,刚下台阶,侍女在他背上用力一推,芷泉未及提防,从上跌将下来,吃了一惊,睁开两眼,原来是一场大梦。
见床前灯花轻爆,天色未明,莲漏沉沉,正鸣三下,回想梦中所见,历历如绘,记得蕊宫仙子嘱咐之言,与花神册上之名,而且齿颊流芳,宿酲全解,心中十分奇异,知非寻常荒唐幻境,不可不笔之于书,以遵仙子指示,而为众妓觉迷,庶几十二红楼,大家醒梦,三千碧海,及早回头。休疑神女阳台,实是太上宝筏,即不知者谓为怪诞不经,虚无可笑,而我为报界通人,花丛教主,僭秉春秋之笔,敢操月旦之评,何忍因风柳絮,坐视沾泥,漫云薄命桃花,终随流水,倘我亦目为虚幻,秘而不宣,岂不有负仙子之托吗?况花神中各校书,有好几个未入艳史,虽前日他们不来听选,以致史上无名,其咎不在于我,然以三十六人为限,究多沧海遗珠,只好待来春花榜中,一一补录的了。今且将花神记载,做一篇小序,表明我梦中原委,传示北里,俾知红尘降谪,莲花早出淤泥;孽海沉沦,脂粉无非地狱,不第我辈留千秋韵事,并见仙子存一片婆心。谅众校书睹此仙册,定不河汉余言。
芷泉默想了一回,不觉金鸡三唱,曙色盈窗,重又略睡片刻。至九下多钟,方才起身梳洗,用过了早点,先往报馆中走了一趟。见祥甫尚未到此,知他昨夜醉得厉害,今天难以早起了,我且去看看他罢。于是走出馆门,刚到望平街口,忽又转了一念,我此刻去访他谈话,不如回寓把“花神记序”做好,然后与他观看,岂不更为有趣?主意已定,一径回转寓中,命童儿沽了一壶酒,买了两样下酒的小菜,端整在书桌上面。芷泉自斟自酌,一头吃酒,一头想这篇花神序,不消半时辰,腹稿早已打定,就此磨墨伸纸,下笔飕飕,将序文录将出来。自己读了一遍,甚是得意,又一连饮了四五杯酒,再将十二花神名一一开载于后,复看一看,并无错误。
正欲将稿底誊正,忽闻书室外面嘻嘻哈哈的说笑,仿佛是祥甫、芸帆的声音。芷泉见他们自外而入,果是祥甫、芸帆,便搁笔问道:“祥甫怎么不到馆中,却与芸帆在一处呢?”祥甫先答道:“我昨晚醉得不成样儿,若不是今午芸帆来唤我,只怕要睡一天了。” 芸帆插嘴问芷泉道:“ 你在那里写什么?旁边摆着酒菜,难道你昨天没有醉吗?” 芷泉道:“ 醉是醉的,醉中却做一个异梦,把酒都做醒了。” 祥甫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什么希奇?你且说说看,怎样把酒做醒的?” 芷泉笑道:“我做这个梦,与痴人所说不同,然细细告诉你们,却有一大篇,不如看我做的记,其中原委就晓得了。” 祥甫道:“ 可是你桌上所写的吗?” 芷泉点点头。芸帆也笑道:“你的花样真多,寻常做了一梦,也值得做一篇记,怪道你的著作比人格外多了。若像我夜夜乱梦,学你天天作记,怕不著作等身吗?”祥甫道:“你莫笑他,待我们看了,倘是一派胡言,再问他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岂不好吗?”
于是祥甫、芸帆同至书桌边坐下,取过芷泉所做的《花神记》,见上面有一篇序文,同声朗诵道:
原夫瑶宫异卉,绛阙名葩,昔作司香之尉,曾随弄玉之班。遇风姨兮莫妒,与月姊兮相亲。散花或同乎天女,养花全赖乎东皇。阿母筵前,群斟仙酿;通明殿里,共奏天章。管领春夏秋冬之凡艳,不嫌草草光阴;指挥东西南北之群芳,造出花花世界。岂第供骚人之览赏,实为代天运以推迁。执掌万千红紫,各有专司;依稀十二金钗,无忝厥职。不意尘心一动,凡念同生;引起情魔,致多俗障;遂小谪于人间,使暂离夫天上。蕊宫开祖饯之筵,莲岛设送行之帐。拜别琼楼玉宇,奇花初胎;降生棘地荆天,群花堕溷。或钟琴水之灵,或毓苏台之秀。虽托生于茂苑,皆荟萃于春江。可怜蕙质兰心,尽遭尘网;竟类蓬飘萍泊,莫返瑶京。楼头卖笑,作神女之生涯;洞里迷香,引渔郎之返棹。纵枇杷门巷,车马常盈;杨柳楼台,宾朋咸集。缠头争掷,奚难三致千金;欲念渐奢,遑计十年一觉。然而前因易昧,后果难成;孽海腾波,瑶台无路。与草木兮同腐,经霜雪兮先凋。琵琶一曲,老大空嗟;珠泪两行,繁华早醒。三生之慧业全消,终身已矣;六道之轮回复堕,结局如斯。此蕊宫仙子所以伤心,而海上逋翁因之感梦耳。所愿花丛众美,香国群姝,有鉴斯言,无荒于色。此日命宫坐蝎,久历劫数于尘寰;他年琼岛骖鸾,永注姓名于仙籍。余故仰体天心,宣传玉谕,奚将警幻之辞,以作觉迷之序。
季秋下浣海上逋翁黄芷泉序于歇浦之天遁庐。
十二花神名
酴醵香梦楼主人 张书玉
绛桃瑶池仙子 吴慧珍
素馨冰词仙 周侣琴
玉簪素蕤阁主 周月琴
绣球香雪居侍史 王翠芬
水仙寒香亭仙子 李琴书
玫瑰忏红室侍史 王兰香
瑞香碧雯榭词人 姚雪鸿
锦带鸳鸯钿阁主人 徐蕙珍
玉兰素艳楼内史 王雅卿
梅花玉梅花馆内史 朱筱卿
丽春万紫千红室侍史 吴小红
祥甫与芸帆读毕,同问芷泉道:“你这个梦是真的呢?还是你捏造出来,有意要唤醒众妓的?请你直道其详。” 芷泉道:“怎么不真?否则昨已大醉,怎能够捏造得成呢?” 祥甫道:“说得有理,算你不错。但这篇《花神记》,可要与艳史一同付印吗?” 芷泉道:“ 要的要的,就费你的心罢。印成之后,再托你差人分送,但各妓的住处你可晓得吗?” 祥甫道:“我都晓得,你只把稿子誊清,交与我就是了。” 芷泉答应,立刻誊好。芸帆伸手取了过来,复看了一看,说道:“这一件事又是你《淞隐漫录》中的资料,可还要润色吗?” 芷泉道:“ 若照这样录入书中,无甚趣味,故须删润,略事铺张,方见此梦之奇,现下不过记事罢了,倒是直截爽快的为是。” 祥甫道:“ 不用说了,我们腹中饥饿,要回去吃饭了。” 芷泉道:“就在这里便饭罢,少停我们到同芳居品茗谈心。” 说着,唤童儿搬出饭菜。三人草草食毕,一同走出门来,至同芳吃了一回茶,又往花丛中打了五六个茶围,方始各散。
次日祥甫将《花丛艳史》、《 花神记》 带到馆中,即命手民排印。不消两天,均已告竣,祥甫便遣人四处分送。凡北里中有名的,莫不欣欣得意,仿佛一登龙门,声价十倍,生意果然起色。无论富商贵介,闻得芷泉等这番举动,欣羡无穷,大有举国若狂之势。
话休烦絮,剪断浮文,书中仍要说胡宝玉本传,以免喧宾夺主之讥。虽上文芷泉《艳史》中,宝玉列名上选,也与宝玉有关,算不得无理取闹,硬嵌别事以长篇幅。然只管细细的描写,究属将宝玉抛荒了。要晓得小说作法纵有烘云托月、借宾定主的体例,万无丢去题情、徒事渲染的道理。不然,随意挥洒,但写花丛之热闹,忘却此书之定名,即做数十集、数百回,亦非难事,然不值识者一笑,何足取哉?在下有鉴于此,故将上节表明,就算交代,要讲那宝玉思想十三旦一事。
按十三旦自二集出现后,与宝玉交好未久,遽尔应聘返京,虽有一年相见之约,无如天南地北,海程迢隔,鱼沉雁滞,音信莫通,以致宝玉不获如愿以往,且事隔数年,相思之念渐淡。然藕断丝连,情根未绝,往往触之即动,故自徐园登高回来,见了秀林的茱萸香囊,触动曩事,遂相念十三旦不置,仿佛死灰复燃,重高热度,眠思梦想,夜卧难安。一来因十三旦年轻貌美,性格温存,远非他人所能比拟;二来与十三旦新欢未永,旋唱骊歌,不比黄月山、杨月楼之恩尽义绝,割断情丝;三来近数年中,所姘识的人,除在前郭绥之等外,如张仲玉、洋人恩特辈,差强己意,但旋合旋离,均不过数月交情,其余等外,如张仲玉、洋人恩特辈,差强己意,但旋合旋离,均不过数月交情,其余等诸自桧以下,更碌碌不足齿及,仅借此为救急之用,并无一个可意人儿。所以时常难免独宿,受那半床衾冷之苦,否则宝玉最喜弃旧怜新,如何单单想这十三旦呢?今有此三来的缘由,书中若不详细表出,则此番宝玉拟欲北上,找访十三旦一节,岂不突如其来吗?
闲话少叙。且说那一天宝玉见芷泉传单,知是修《花丛艳史》,与秀林同赴徐园,当日归来,并无别事。过了几天,祥甫已将艳史印成,遣人送至宝玉处。宝玉开销了四角小洋,同秀林翻阅艳史,见自己列名上选,秀林在次选之末,也算是后起之秀,正商量备酒请客,张扬名誉,忽来了几个打茶围的客人,一闻此事,便竭力报效,定明晚摆一席双台酒。宝玉谢还未毕,又听得铃声乱响,接连来了几位熟客,内中有一位做秀林的,就请他们在秀林房中坐了。这班客人是在别处茶围见了艳史,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