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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忙称谢道:“ 多谢多谢,真真菩萨保佑,今朝碰着 阿姐格种好人,肯搭我通一个信,得能够吃一碗现成饭,我终勿忘记 ,供 长生禄位格。” 阿金道:“ 太噜哩噜嗦哉,毫燥点说罢。”
香火方一一诉说道:“我姓杜,叫阿二,原本浦东人,登勒苏州毛十年,格落口气变格哉。倪爷叫杜式明,做箍桶匠格,老早死脱仔末,倪娘守勿住,拿我抛脱勒屋里,就姘仔一个姓潘格。当时我小来,才勿晓得。直到后来隔仔十几年,倪娘回到屋里,难末说起勒上海,养过一个囡鱼,故歇卖拨勒堂子里,取名叫林黛玉,我得着一笔身价,终算老死盘缠有格哉。 想,照实梗说法,我搭宝玉,虽勿是同一个爷,到也是一个娘养出来格,总算称得嫡亲兄妹,不过 碰歇头。扳要伸说明白仔末,好投奔俚。”阿金道:“ 吓有实梗格情节勒海!格末老实对 说仔罢,格位就是宝玉先生。我末登勒俚身边,伏侍俚格,停歇替 传仔信,俚听勿听,认勿认,才勿关得我事,碰 自家格额角头, 怪我说得勿道地就是哉。”
两人说话才毕,那边阿珠走过来催道:“ 格香火倒少格,香烛末勿点,阿是讲闲话讲忘记哉!阿金姐, 格胃口真好,格种人,搭俚攀谈啥呢?”阿金置之不答,仍交代香火道:“ 先去点香烛罢,让倪先生拜过仔佛,我好传格句闲话 。”香火阿二唯唯答应,登时将香烛点好,请宝玉拜佛。宝玉正在那里疑惑,因见阿金与香火讲了良久的话,无如立得稍远,一句都没有听清楚,正不知所为何事,大约这个香火与阿金素来认识的,怎想到是自己一母所生的哥哥?
闲文少叙。是时宝玉拜过了佛,看香火化过了元宝、钱粮,正待向各处随喜一回方始回去,阿金忽将他衣服拉了一拉,凑着耳朵,低声相告,将方才香火杜阿二所说的情由,细细诉了一遍。宝玉听说娘已去世多年,不免洒了几点眼泪,因他说话对同,知非捏造,便道:“有介事格。奴小格辰光,亦听见倪阿妈讲歇细底,前头养过两个男,大格老早就死,第二格勒浦东乡下,虽则末勿见过,算上去年纪亦对格。 故歇去搭俚说,叫俚明朝到奴屋里来末哉。” 旁边阿珠插嘴道:“ 大先生, 终要当面盘驳清爽格,皆为世界浪坏人多,作兴有假冒格哩。” 宝玉道:“ 奴亦实梗想呀,格落叫俚屋里来,好细细教盘问俚,勿然,今朝一时头浪,冒冒失失,奴问俚格闲话, 拿要紧格倒漏脱仔介, 以为阿差呢勿差?” 阿珠点首称是。
阿金于是回覆了香火阿二,叮嘱他明日来家相认,今天不必面谈,以免被他人知晓,失了体面。交代已毕,即同宝玉出了正殿。宝玉取出金表一看,已有一下多钟了,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故向各殿略略瞻仰,便出寺门上车而归。到家之后,宝玉并不疲倦,复吩咐马夫傍晚再来,八点钟要往虹口去看马戏的,马夫应命而去,不表。
再说秀林闻干娘今夜往观马戏,也想见识见识,托阿珠向宝玉一说,宝玉应允。秀林自是欢喜,又来问龙华的风景,宝玉略述几句。阿珠忽抢着问道:“ 大先生, 勒车子浪讲龙华古典, 讲完格来 !” 宝玉道:“性急,奴肚里也饿煞勒里,让奴吃过仔饭勒,好讲得动得来。” 阿珠道:“勒浪热小菜呀,即摸要搬上来哉。” 正当说着,见粗做的把菜端上,宝玉唤阿金等同桌而食,食毕,已是吃点心时候了。宝玉方讲道:“龙华寺里向,格辰光有一个老和尚,着实有道行格,夜夜登勒薄团浪打坐,一来自家练工夫,二来看守塔浪格宝贝。格日夜里,老和尚忽然跳起身来,就勒旁边拿仔一根禅杖,奔到外头去,嘴里高喊:‘妖怪,胆敢偷我宝贝,往那里走!’一直追到仔黄浦滩。妖怪晓得和尚利害,恐怕拨俚追着,就拿格件宝贝甩勒黄浦河里仔勒逃走脱格。老和尚只好转来,差人到水里去捞,凭 哪哼,终归捞勿起,格落故歇塔浪,呒不宝贝格哉。”阿珠又问道:“格件事体出勒啥格书浪格介?” 宝玉笑道:“若要盘驳,性命告托,奴请 阿好 问哉?” 阿珠也笑了一笑,回头忽见管帐的走进房来,手里捧着两个纸包。正要问他何事,那管帐的先说道:“大先生,我方才到新衙门去,把东西领回来了。” 说着,将两个纸包呈上。宝玉打开来一看,只有几个金四开与那金银小锭,其余一概没有了,就交与阿金藏在橱内。管帐的见无别话吩咐,遂即退去不提。
此时宝玉又讲讲遇见同胞一事,与阿金议论了一回。天已傍晚,马车早在门前伺候,宝玉因秀林要去,又添叫了一部皮篷车。及至车子唤到,宝玉等已催着吃过了夜饭,重新修饰,另换了一套时式衣裙,方始锁上房门,四人一齐下楼,来至门外登车。宝玉与阿金坐了一部轿车,那部皮篷车是秀林与阿珠同坐,直往虹口而去。
不及半点钟,已到百老汇路,远远早听得西乐杂奏,无非是铜鼓、喇叭、风琴等类,隐隐的一片肃杀之声。惟宝玉在轿车里面看不仔细,隔着玻璃,只见灯光耀眼,依稀白昼一般。转瞬间车已停下,宝玉等跨落车沿,但见空阔的所在,盖着一座大布篷,四围都用白布遮满,当中开着一扇门,有几个印度巡捕看守,上面挂着两盏洋油灯,其大如斗,烟气薰人。布篷以外,另搭两座小篷帐,帐上留着两个小方洞,是购买入场券的,一边头二等售票处,一边三等及起码,左右分开,不相混杂。宝玉命阿金买了四张头等票,一同走入中门。门内又有两个西人立着,伸手接了他们四张票子,用夹剪轧去了一只角,仍将票子给还。正在这个时候,宝玉忽听得背后有叫唤,连忙回转头来一看,灯光之下,见那人四五十岁上,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边墨晶眼镜,嘴上有几根有旁七旁八的鼠须,虽觉些面善,好像曾在那里会过的,但一时之间,看不真切,究不知是何许样人,未便造次答应,心中不禁狐疑起来。正是:
欲招走马垂鞭客,端赖穿针引线人。
要晓得此人姓甚名谁,与宝玉是否旧识,且听下回详述。
九尾狐
第三十七回 丁统领督队下江南 申观察招游来沪北
却说宝玉刚正买好了入场券,走进布篷,西人将票轧过,方欲入内,忽闻脑后有人叫他“宝玉先生”,不知是那一个,回头一看,其人好生面善,怎奈灯火光中,究未能十分亲切,叫不出他的姓名,因此呆了一呆。幸亏阿金眼快,记心又好,一想便着,见宝玉在那里踌躇,谅必记不起这个人了,即忙叫应了一声:“ 单老,长远勿见哉, 啥倪格搭一径勿来介?”那人道:“我们到了里面,再细细的讲罢。”
看官们要知此人是谁?说出来定都晓得,就是初集中杨四娶讨宝玉,他与关武书做代媒送亲的单趋贤。事隔已久,且在出嫁的时节,并未细看过他的容颜,即味莼园公请杨四、宝玉,趋贤也在其中,第二次亦未留意,既非筵前侑酒,又非心上情郎,当日已视同陌路,日后如何认识?凭你记心极佳,觉得略有些面善,怎叫得出他的姓名?若没有阿金这一唤,只怕半天也想不到是他,何况一时仓猝之间呢?然照这样说起来,阿金也只见他两回,怎么偏偏认识?连姓名都未忘记,岂不是个小小漏洞吗?不知其中有个缘故,当时宾主在厅前饮酒看戏,忽飞进一只破靴,打碎了正席上的汤炒碗,把众客吓了一跳,独有趋贤与武书手足失措,一个坐碎了酒杯,一个带翻了盆碟,又弄出一场笑柄。谅诸公阅过初集的,定未忘怀,毋庸在下复赘的了。因此阿金记得此人,叫他一声“单老”,登时将宝玉提醒。进了二重门,自有案目引领,至头等客位内坐下。头等后面即是二等,虽然隔开,尽可彼此说话,故趋贤坐着二等,仿佛叙在一处,不过略分前后罢了。
此际戏尚未开,宝玉正看场上的景致,忽闻趋贤问道:“胡先生你一向好吗?我今天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巧得狠呢!” 宝玉答道:“ 多谢 ,奴倒呒啥,单老 哪哼一径勿见?阿是到别场化去格介?” 趋贤道:“ 不错不错,我那年相随李大人开办漠河金矿,约有三四个年头。后来在申观察那里办事,此刻观察到上海来,购备军装,故此我一同来的,还不及半个月,那有工夫到你家呢?”
宝玉听了他的话,究不知是假是真,况他做篾片出身的,现与我毫无关系,谁耐烦同他闲谈,故便冷冷的说道:“ 明朝阿高兴到倪格搭来佬?”趋贤道:“ 要的,要的,不但我要来,而且我要请申大人一同来呢。”宝玉道:“ 勿知贵人阿肯踏到贱地浪来 。” 阿金也在旁插嘴道:“格位申大人格公馆,勒笃啥场化介?”趋贤道:“公馆现在中旺弄,离钱江会馆只有两家门面呢。” 阿金又道:“ 我还要问 , 格好朋友关老,故歇阿搭 一淘勒浪佬。”趋贤道:“你可是问关武书吗?他眼前狠得意,捐了一个武官,在丁统领标下当差,极其信用他。听说本月底要同统领到这里阅兵呢。”
此时宝玉任他们二人讲话,掉转头来,仍见那场上的点缀,果与中国戏园不同,居中做戏的所在,并不搭什么高台,四周用栏杆围绕,上面挂着无数电灯。栏杆以内,即是宝玉所坐的头等客位,后一排是二等,最后是三等,用木板搭着看台,约有五六层高,坐的人最多,却无一个西人在内,二等里面,中西参半,若头等则华人寥若晨星。宝玉看了一回,秀林忽然问道:“干娘,啥落格格戏台要用圆格佬?”宝玉道:“ 想 ,方格末哪哼好跑马嗄?”
两人正当说着,猛听得“ 当郎当郎” 的铃声响动,见四五个黑鬼推出一只大铁笼子来,笼中有一只斑斓猛虎,身躯虽大,却没有半点威势,仿佛摇尾乞怜的样儿。随后又走出一个西人,手中拿着一根鞭子,走入铁笼里面,先在身旁取出一管手枪,对着猛虎放了一响,再将鞭子打了两下,那虎帖耳顺服,好像惧怕这条鞭子,只向旁边躲避,大约鞭子用电气做成的,打着便要通身麻木,所以不敢倔强,一任西人戏弄。昔人有诗叹之曰:
虎是深山百兽王,可怜身入柙中藏。
雄威一世今安在,侮弄随人类犬羊。
其时西人将自己的头钻入虎口,卖弄技术,引得中西看客一个个拍手赞好。耍了好一回,方才完毕。
黑鬼将虎笼移开,牵出一匹白马,甚是肥美。秀林向宝玉说道:“难未是马戏正场哉,刚刚做老虎戏,害奴心里吓煞快,啥落格种外国人,能格胆大佬?”宝玉道:“ 俚笃做惯勒浪格,教得老虎熟里熟,赛过白相一只猫,弄一只猢狲,自然勿怕哉 。”话未说完,即见里面跑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外国女子,短襟窄袖,通身上下均穿着粉红的衣裤,越显得娇小玲珑,令人可爱。跑到场上,略略检点,即便飞身上马,立在马背上面,兜了一趟圈子,又做出许多花样,忽而坐,忽而立,忽而跪,忽而竖蜻蜓,忽而翻筋斗,或单足,或双足,无不出神入化,适意随心。有一篇短赞为证:
翩若惊鸿,狡如脱兔。仿佛穿花蛱蝶,依稀点水蜻蜓。奔跑竭控纵之能,驰骤精翻腾之术。不用鞭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