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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马车走得很快。到了一个小巷子里,白薇停下了马车,小心道:“到了。”
我撩开车帘,向外看了看。从巷子口看出去,外面是一幢高大的建筑,十分富丽,门口还停了几辆大车,正是何从景的车队。
“这是远人司的夜明楼,倭人就下榻此处。”
那幢楼房虽然占地没有慕渔馆那么多,却要华丽得多。我小声道:“怎么进去?”
“何城主今天给他们接风,不会太久。南武公子已经安排好了,等一会有两辆柴草车进去,你躲在车下混到里面,躲到柴房里,等何城主一走就动手。”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帛书,道:“这儿是夜明楼的布置图,倭人首领住的房间用红笔标出来了。”
这绝对是南武公子早就计划好的圈套了,白薇也毕竟不擅长勾心斗角,居然这样就拿出来,她也没有想到我会不会问她怎么会预备下这些东西。我接过来,道:“谢谢你。”心中却一阵厌恶。白薇到底还是想利用我,我也不必太注重她了,万一失手,就只能用文侯的秘计,让五羊城陷入混乱。我正想着,白薇忽然握住我的手,小声道:“楚将军,如果觉得没有机会的话,不要硬干了,我叫老周马上送你去码头。今天何城主想不到你们会走,码头上守备不严。”
白薇的话轻得如同耳语,我心中却是一震。这种计划不会是她背后的人布置的,尽管白薇也在利用我,但她毕竟对我也有真情。我握了握她的手,也极小声道:“希望成功。”
白薇怔怔地看着我,眼里突然滚下了两滴泪水,凑过脸来极快地在我嘴上吻了一下。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她离开高鹫城时,也这样极快地吻了我一下,也许她想到了在高鹫城时我对她姐妹二人很是关照,心有内疚吧。我心中微微一痛,小声道:“这不仅仅是为了你,白薇,即使你在利用我。”
白薇呆住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我按住她的嘴,道:“倭人狼子野心,凶恶不下于蛇人,与他们联手,实是与虎谋皮,五羊城定不会有好结果的。白薇,如果我失败了,你一定要把这句话转告给何城主,让他三思。”
我正想下车,白薇猛地抱住我,低声哭道:“不!楚将军,我确是受南武公子之命来骗你的。你不要去,这件事成功的机会太渺茫了。”
不仅仅是渺茫,可以说就是不可能成功,但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也只有走下去。白薇最终也对我说了实话,这更让我欣慰。我抚了抚她的额发,道:“白薇,我很喜欢你,也喜欢这世上的每一个人。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活下去,所以你也为我祈祷吧,让我顺利。”
白薇没有再说什么,她擦去了泪水,道:“楚将军,如果你真的死了,那我也会跟你去的。”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可是郑夫人,跟我同生共死做什么?好好跟郑先生过日子,如果可能,我来做你孩子的义父。”
虽然白薇脸上还挂着泪痕,却也苦涩地一笑,道:“你说什么呀,你不知道。”
我下了车,白薇忽然又拉住我。我不知她还有什么话要说,转过头,白薇凑到我耳边道:“我让老周等在下一个巷子口,如果失败,你马上冲出来,老周会带你去码头的。”
我点了点头。在心底,我已经原谅了白薇,却更加痛苦。除了她,白薇大概是第一个让我真正有那种感觉的女子,只是她已经是郑昭的妻子了。
下了车,等了一会,听得巷子后传来车轮之声。白薇道:“来了。”她拉了拉我,让我站在路边,一个人已走了过来,小声道:“段将军么?”
白薇迎了上去,道:“车备好了?”
那人道:“南武公子已经交待过了。那位先生来了么?”
白薇道:“来了。”她拉了拉我,道:“来,去那辆车底下。”
这是两辆柴草车,车上装的柴禾不少,在车上装得满满的,四周几乎压到了地面,如果车底下躲一个人,自然发现不了。我紧了紧腰带,把腰刀别到衣服里面,便要爬到车下,白薇又拉住我,小声道:“小心点。”
我看了看她,她眼中带着忧伤,我微微一笑,道:“我命很大的,你放心。”
钻进车下,这车底盘离地还不到两尺,钉了两根木条,我可以抓住木条,把身体贴在底盘上。虽然这样很累,但从这儿去那夜明楼只不过一点点距离,这样一段我还受得了。
一钻进车下,抓住那两根木条,我的脸几乎要擦到地面了。从这儿只可以看到白薇的双脚。这时白薇又弯下腰,小声道:“保重吧,别勉强。”
在这儿连点头都不行,我只是回答了一个“是”,车子便开动了。
五羊城的街道都是青石板,清扫得很干净,我也暗中感激何从景。如果是泥地的话,车子开动时腾起来的灰尘便足以呛死我了。车走辚辚,转眼便出了那巷子,到了夜明楼门口。门口一个守卫喝道:“干什么的?”那赶车的道:“林大人命我们送柴草来的。”
这时从里面有个人出来,叫道:“你们可来了,快点快点,菜都上锅了,再不来,连饭都要夹生了。”一边说着,嘴里还骂骂咧咧地道:“他妈的,明明知道今天有客人来,怎么不多备些柴草,弄得人手忙脚乱。”想必是个厨子头。
这也是那南武公子安排好的吧,我暗自佩服不已。苍月公这个儿子我虽然还不曾见过,但这人心思如此缜密,考虑得大是周到,如果夜明楼里柴草并不缺乏,莫名其妙地送两车柴草来一定会让人怀疑。这个人把前因后果都想进去了,单从这一点上来看,也大是不凡。现在他是个有力的臂助,但将来,这个人一定会是个危险的敌人。
车子一进门,那厨子头道:“就停这儿吧,我们来卸,不用你们了,你们去帐房领赏钱吧。”
赶车的道:“那可不成啊,我们还要把车卸了送回去呢。”
那厨子头道:“不用了,城主交待过,今天外人不得靠近夜明楼,这两辆车会有人送回远人司去的。现在也急用,不必送到柴房了,直接去厨房门口。”
一听这话,我心中暗自叫苦。南武公子再厉害,看样子也没能买通这厨子头,如果柴草车被带到厨房门口的空旷之地,在那儿要是下车定会被人发现,我还没行动便已露馅了。
我正想着该如何是好,边上忽地有个人大叫道:“停车!停车!”这人叫得甚响,那厨子头也吓了一跳,道:“齐大人,怎么了?”
那姓齐的道:“妈的,这柴草擦到城主的车了!快闪开。”
从车下看出去,只能看到那些人的脚。我躲的这辆车走在前面,那姓齐的叫的是另一辆车。他一叫,几个人都凑了过去,那厨子头嘴里道:“哪儿哪儿,谢天谢地,还没碰到。”说到最后时如释重负,看来柴草是差点要被擦上了。
此时两辆车都停了下来。我看了看周围,左边是一大堆人,右边则是另一堆车,那多半便是何从景的车队了。我心头灵光一闪,松开了手,极快地一翻,从车轮前翻了出去。我身上穿着短衣,腰刀也已放在里面了,流星锤和手弩这些零碎又没带,翻出去时无声无息。
一出这辆车,我正想找个暗处躲藏,但定睛看时,却不禁暗自叫苦。右边是一大列车子,都是靠墙停放的,柴房却是在左墙根。此时所有人都聚在第二辆柴草车后面,现在还没人发现我,但我要躲进柴房的话,就非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跑过去不可了。我连忙闪到一辆暗地里的车后,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得有个人喝道:“出什么事了?”
这人看来地位更高,那姓齐的连忙跑过去道:“明大人,这辆车的柴草挂到城主的车子了。”
那明大人看来也吓了一跳,道:“什么?该死!没碰坏吧?”
厨子头道:“没有没有,差点碰上,还没碰上。”他说得很急,看来要是真碰上了,这罪责可不小。
那明大人道:“那快挪开,别碰上了,要是碰坏了城主的车子,连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厨子头道:“是,是。快把车卸到柴草房去。”这后一句话是对那两个赶车的说的了。我一听柴草车又要到柴草房去,心中大是着急,正要再钻到车下,却听得那明大人道:“等等,让我看看。”
这明大人大踏步走过来,竟是走到靠墙这一边的。我吓了一跳,将身子缩下来。幸好这儿很暗,他也没有注意到身后。这明大人绕着柴草车走了一圈,站住了,伸手拍了拍柴草垛,忽然拔出腰刀来,猛地向车上的柴草刺下去。
这一刀刺出,赶车的那马夫“啊”了一声,那明大人冷冷扫了他一眼,喝道:“城主有令,今日外人谁也不准靠近夜明楼。老齐,你们去卸柴草,你们两个,到帐房领赏后在外面等着。”
这明大人拔刀出手,隐隐便是斩影刀的架式。
那两个马夫肯定已是叫苦不迭,我也暗叫侥幸。幸好没有钻回去,否则被他们逮了个正着。但现在躲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我正想着该如何离开这里,那明大人忽然一哈腰,迎上前道:“城主,您怎么出来了?”
从夜明楼上走下来的,正是何从景,站在他身边的,赫然便是郑昭!
一看到郑昭,我不由叫苦。有郑昭在,我躲得再好也会被他发现的。郑昭似乎是支持与帝国联手的,但如果他发现我混进夜明楼来,只怕会把事情搞砸。而何从景的脸色有点不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到了这时候,我也只有硬着头皮来了。我打量着四周,何从景的车最大,也很好认,我拣了一辆最不起眼的小车,故技重施,一下钻到了车下。
一到车下,我吃惊地发现这车下竟然有个夹层。那些柴草车的底盘只是临时添了两根木条,这辆车底下却做了半边架子,我可以躺在上面。
这竟然是辆藏人的车子!一钻进这车里,我就觉得不妙。千不选万不选,我却选了这样一辆车。这下面一定是藏何从景的保镖的,等一下他的保镖钻进来,岂不是瓮中捉鳖。但这时何从景已经和郑昭到了近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换一辆车子躲藏了。
我听得何从景小声道:“这是真的么?”
郑昭也小声道:“千真万确。”也不知说什么千真万确。何从景沉吟了一下,道:“明士贞,挽车,我们走。”
车子晃了晃。何从景竟然没有上他那辆大车,上的是这辆小车!
我正在暗自叫苦,那明士贞道:“是,是。”忽然又低声道:“要不要叫小马下来?”
何从景道:“不必了,让他在这儿守着。”忽然他压低了声音道:“郑先生,你在这儿看着,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我去去便来。”
郑昭道:“是,大人。”
那明士贞牵了一匹马过来,道:“大人,就我们都走么?”
何从景道:“不要惊动别人,你给我赶车吧。快一点,我还要赶回来。”
明士贞道:“是。”他跳上马车,一抖缰绳,马车登时出了夜明楼。
这辆马车很不起眼,出了门,车子却停了停。何从景低声道:“怎么了?”
明士贞道:“没什么?城主,到底出什么事了?”
何从景哼了一声,道:“士贞,你的话太多了。”
明士贞没有再说话。我也将身体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现在马车进了一条阴暗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