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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语气十分凝重,我已觉察到有异,迟疑地道:“出什么意外了?”这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道:“是蛇人知道我们来了?”
“要是蛇人知道了,那何城主也太没用了。”白薇头也没抬,声音压得更低:“是倭岛的人来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我被震得呆住了,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我正在担心着何从景会不会和倭岛结盟,没想到这个担心就成了事实。
“我只能告诉你这一句话,楚将军,我要走了,如果不行,你们快逃吧,若是何城主与倭岛谈妥,他定会杀你们灭口的。”
她脸上全无表情,但肩头却在微微抽动。我想了想,道:“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事?”
白薇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低声道:“因为我不想看到你死,楚休红。”
我心头象被刺痛了一下。白薇冒险来告诉我,而我还曾经怀疑过她。我握住她的手,小声道:“谁知道呢,是人都要死的,也许有朝一日我就会死在你面前。”
“我不想看到你死。”她抬起头,眼里忽然滚落了两滴泪珠。她的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在黑暗中,她的脸象是凝固在一片黑水上的浮冰。此时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慌张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我心中又是一痛,小声道:“谢谢你,白薇,我知道你对我很好。”
白薇没有再看我,又道:“何城主今晚会紧急召见倭岛使者,这是阿昭告诉我的。楚将军,何城主原本就不是决意要和你们联手,如果倭岛给他的条件更好,那他一定会投向倭岛,你要尽快想出对策。”
她撩开车帘,道:“我得回去了。阿昭说不定会提早回来,要是被他发现我出去的话可就糟了。转过前面那个拐角,你自己回去吧,小心点。”
我没有再说什么。这消息是郑昭告诉她的,那到底可不可信?白薇并不知道郑昭有读心术,郑昭却知道白薇在想什么,这消息其实也就是郑昭借她的嘴来告诉我的吧。郑昭一直支持与帝国联手,那么这个消息也一定不会错。
我正要说句道别的话下车,白薇忽然一把揽住我的脖子,低声地抽泣着,在我耳边极轻地道:“你快逃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心头一阵剧痛,也几乎要落下泪来。如果现在仓惶逃跑,虽然可以留得一条性命,却是前功尽弃了,而且,帝国和五羊城也一定正式决裂。这样的后果我实在不愿看到。方才的惊慌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倒是冷静下来,小声道:“何城主已经定下主意来了么?”
“没有。不过,阿昭说何城主更倾向于与倭岛联手,因为倭人答应以二十万兵力帮助他,击退蛇人后让他统治大江以南。”
帝国能给何从景的好处,绝对不会是半个帝国吧,也怪不得白薇会如此惊慌。我轻轻推开了她,小声道:“白薇,你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么?”
白薇摇摇头,道:“我当然不愿意,可是阿昭说,有许多人都觉得这样更为有利,便是同意与帝国联手的人也觉得与倭岛联合也是一个好办法。”
我伸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小声道:“我这一生,好几次都到了山穷水尽之地,但每次都咬牙挺过来了。白薇,我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一句话,事在人为。”
白薇的身体一颤,道:“你想做什么?”
“只要还有一线机会,我就要去争取!”
白薇道:“你想去找何城主?”
我点了点头,道:“如果能杀了倭岛的使者,那么何城主骑虎难下,与倭岛联手之事便无疾而终,他只能一心一意与帝国合兵了。”
这个主意我不说白薇也一定猜得出来,现在我也是赌一赌。我不知道倭岛使者住在哪里,只能依靠白薇的帮助。她对我很有好感,我也只有把这一注押在她身上了。
白薇垂下头,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我有点失望,道:“我去了,说不定今天我就要死了,你可不要伤心啊。”
这话本来只是想打动她,可是说出来时,我心中却不由得一阵凄凉。走投无路,文侯说过走投无路时可以用那条计策,现在正是这时候。
文侯的计策是在谈判即将破裂时杀了丁西铭,然后宣称是五羊城背信弃义。这样五羊城的民众肯定会发生骚动,而蛇人也会知道何从景有异心,五羊城便会内外交困,腹背受敌。不论何从景如何解释,使者死在五羊城里,使得谈判破裂这件事定会使五羊城的战斗力大受影响。可是这毕竟是最后不得己的手段了,可能文侯也没有想到何从景居然同时在与两方面谈判吧。现在用文侯的秘计,可以说只是让帝国与五羊城两败俱伤,得利的只有倭岛和蛇人。
无法依赖文侯的计策了,现在只有靠自己想办法。虽然丁西铭的死活根本不在我眼里,我也实在不愿意让这个繁华美丽的城市象高鹫城一样成为废墟--即使五羊城最终会与帝国为敌,我也不愿意。
白薇忽地抬起头,小声道:“好吧,我带你去。不过,你千万要小心。”
我心中一热,握了握她的手,道:“谢谢你。”
黑暗中,她的眼里泪光闪烁,如寒夜的星光。她轻声道:“一定要做得干净,单靠你一个人大概不行,我们可以求一个人帮忙。”
我诧道:“还有人会帮助我?”
白薇道:“是的,有个人。”她突然笑了笑,道:“还有你一个老相识,也许也会帮你。”
是真清子和虚心子师徒么?我正想问,白薇拉上门,撩开车帘,对赶车的道:“老周,去望海馆。”
车开动了。我小声道:“到底是谁?”
“南武公子。”白薇见我有点莫名其妙,又低声道:“就是苍月公的公子。”
“什么?”我大吃一惊。苍月公是首议共和之人,现在苍月公已经过世,共和之帜由何从景接过,我却从来没想过苍月公竟然还会有子女留下来。苍月公以首领之位诱使何从景同意收留共和残部,但以何从景的作为,他肯定也并不是真正为了共和信念而战的,这个南武公子在五羊的处境一定不是太妙,所以才可能帮助我吧。想到这儿,我心头又是一凛。
白薇对我说的这些话,是真心的么?我却好象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了。她会不会受那个南武公子之命,想要来利用我?如果真是这样,她的演技实在太高超了,我一直以为她是在为我的安危所想。
不行,我不能再落入别人的圈套。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死安危了,而是关系到帝国与五羊城,以及所有人类的前途。如果并没有倭岛之事,而是那位南武公子想要破坏谈判,那我冒冒失失地钻进他们的圈套,岂不是亲手破坏了和议?
我偷偷瞟了一眼对面的白薇。车子开动时,外面暗淡的光线时不时映进来,映出她雪白的面容,她的脸上仍然带着忧色。我心中一软,实在不敢相信白薇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做戏,都是想骗我。我想了想,道:“还有一个可能帮我的是谁?我认识他么?”
白薇顿了顿,道:“是陆经渔将军。”
我忘了身在车中,猛地站了起来,这车却很是低矮,“咚”一声,头撞在了车顶,使得车厢也左右晃了晃。就算白薇说还有一个能帮我的是那个叫山都或者木昆的蛇人,我也不会如此惊异。
陆经渔!这个号称冰海之龙的帝国不世出名将,居然也逃出了高鹫城,却没有回到帝都,一直在五羊城里!
车子晃了晃,又稳了下来,我连忙重新坐好,努力让自己心情平静。这个消息可以说是来五羊城后最让我震惊的了。陆经渔,这个曾经是整个帝国军,不,可以说整个帝国的偶像,几年后又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结结巴巴地道:“他在哪里?这些年一直在五羊城么?他为什么不回帝都?”
白薇道:“你还记得陆将军的中军何中么?”
“何中?”我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啊,对了,你们那次离开五羊城时,他还把一块玉佩让你们转交给何城主。”说到这儿,我脑海中一亮,道:“他也姓何?”
白薇点了点头,道:“何中是何城主的侄子,也就是五羊城三士中的隐士。”
这又是一个意外。当时五羊城一直超然物外,似乎在共和军与帝国之间充当旁观者的角色,原来何从景那时就已经布下了这个棋子了。我叹道:“好厉害的何从景。”
白薇点点头,道:“何城主的确不是简单人物,他的计划早在十多年前就有了布置。陆将军逃出高鹫城后,他本想转道五羊城回到帝都,但被何中说服留下了,你们住的慕渔馆便是何城主专门为陆经渔所建。”
何从景所慕的,原来是陆经渔之“渔”啊。我道:“陆将军难道也住在慕渔馆里?我们怎么不见他?”
白薇微微一笑,道:“陆将军听从了何中的劝告,留了下来,但他不愿住在慕渔馆,说那儿太奢华了,他住在望海馆边上的一个小院子里。何城主本想请陆将军加入到五羊城军队中,但陆将军说他是败军之将,误了十万弟兄的性命,对战争心灰意冷,只想种点菜,养养鱼,为何城主训练一些军官。现在的七天将有一半是陆将军的弟子,丁亨利也是,他便是听陆将军颇为推许你,才想与你结识的。”
怪不得丁亨利听到过我的名字,也许陆经渔跟他说起过吧。陆经渔与我见面次数不多,没想到他还记得我这个曾经奉命捉拿他的小军官。我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薇叹了口气,道:“陆将军现在根本不出面,他未必还会卷进来。楚休红,你真正能靠的,还是你自己。”
我点了点头,道:“是啊。”
此时心境渐平,我不再象方才那样冲动了。现在首要之事便是要破坏何从景与倭岛的谈判,尽管现在我仍然有些怀疑这消息是不是确实,但我绝不会冒然出手。
不论白薇说什么,我仍然不能太相信她。这件事牵涉如此之广,她绝不会一时冲动才来通知我的。现在我不必挑破这一层,随机应变,看事态究竟如何发展,这些人的真正面目是什么。而白薇如果真的在利用我,那她背后的人迟早会出现的。
这又是一支意外的力量。别人在利用我,我也要学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五羊城并不是铁板一块,何从景手下已经分成了两派,南武公子为首的旧共和军看来并非真心甘奉何从景为首,这正是可以利用的力量。我要做的事就是努力让谈判顺利完成,又不能让五羊城大乱。
这才是文侯交给我的真正任务吧。文侯说我“心思缜密机敏,武功出众”,他更赞许的是我的应变之才,而不仅仅是一刀一枪的搏斗,所以他交给我秘计时也语焉不详,可能,这条秘计也仅仅是给我的一道底线而已。与其说这是秘计,不如说文侯暗示我不要走到这一步去。
车厢中暗得没有一丝光,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文侯的样子。除了白薇说的那几支力量,我还有一个可以利用的,就是文侯伏下的埋伏。虽然文侯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在五羊城有内应,但何从景能在陆经渔身边早早伏下了何中,那么在五羊城里也一定早就有文侯的内应了。
现在,真正的决战开始了。虽然没有千军万马的交锋,但比战阵更加险恶,我必须小心走好每一步。
夜色中,马车走得很快。到了一个小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