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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从我脚边忽然有人低声道:“救……救……命!”
那人浑身是血,脸都看不清了,看战甲,正是二太子侍卫中的一个。我一把扶起他,道:“还好,你还活着,殿下在哪儿?”
他身上不知有多少伤口,平地雷炸开时他一定离得比较近,他只挣扎了一下,却再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指着一堆人。我顾不得再照顾他,冲过去拉开上面几具死尸,刚拖下两个,却露出了甄以宁那张清俊的脸。他两眼紧闭,脸上带着些血迹,我又惊又喜,叫道:“甄以宁!”把他拖了出来。
甄以宁在爆炸时离平地雷也很近,但是他身上的伤口却并不太多,肩头嵌了一片铁片。我一把将那铁片拔出来,伤口里的血猛地涌出。我惊呼一声,撕下一条布条包住他的伤口,道:“甄以宁,坚强些。”
甄以宁动了动身体,道:“我还行,快……快去救殿下!”
这时最外面的士兵已经顶不住了,发出一声惊呼,纷纷退了下来。战场上,如果大家都不退,那么往往会死战到底,可如果有一个人逃跑,往往使得有死战决心的士兵也跟着逃跑,军心将彻底崩溃。原先士兵们还有死战的决心,但是这个平地雷出乎意料地炸开,便得士兵将佐战意全无,一个个争相退下。我扶着甄以宁,叫道:“镇定!镇定!”但是在这时,谁还会听我的喊声?地上那些尚未死去的士兵也被踩得发出惨叫,血又飞溅起来,听那声音,几乎有种在泥泞的地方行走时的感觉。只是,此时在脚下的,不是泥泞,而是火热的鲜血。
我把甄以宁扶在一边,让他坐上飞羽,道:“你快走!”
甄以宁精神好了些,他看了看我道:“殿下呢?”
“现在顾着你自己吧!”
我打了飞羽一鞭,飞羽带着他向后跑去。我一阵惊惶,暗自道:“但愿你逃得出去。”
必须找到二太子,但是现在一片混乱,蛇人正挥舞刀枪追赶过来,马上就会冲到这儿了。我咬了咬牙,叫道:“逃跑只是死路,想活命的,站住了!”
在一片混乱中,邢铁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不得退后!有退后者,斩!”
他的声音就在离我不远处。我抬起头看了看他,只见他浑身战甲已被血染红,在马上神威凛凛。邢铁风一向没什么表现,若不是世家子弟,只能泯然众人,但此次他战斗极其得力,隐隐地也有了大将之风。他坐在马上,长枪头上挑着一个帝国士兵的首级,想必是一个方才逃跑的士兵的。
战争是炉火,能把一个人百炼成钢。在杀戮与征战中,我们变得坚强,也许,也失去了更多的东西吧。
有个士兵叫道:“这时候还耍什么威风……”
那士兵是二太子带来的。他大概一向威风惯了,所以听不得邢铁风的话。他话尚未说完,邢铁风手中枪已猛地刺出,一枪正从他嘴里刺了进去,那士兵连叫也叫不出声便一头栽下马来。邢铁风厉声道:“再有退后的,立斩不赦!”
看着他,我打了个寒战。虽然邢铁风有些过于严酷,但此时他做得完全正确。如果我们再一味混乱地逃下去,恐怕连后面的阵脚也要被冲乱,自己更没有生机了。我翻身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叫道:“全部站定,不得再退后一步!”
我们虽然如此整肃,但现在已呈全面溃败之势,我们只能将退势阻了一阻,退下来的士兵仍是源源不断。
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二太子。我叫道:“马上把地上的伤兵带下去。”
我不敢直言要他们去找二太子。现在二太子落马的消息还没有多少人知道,那自然不让他们知道为好。我刚喊出一声,却见前面五六步远的地方有个人叫了起来:“快来……快来救殿下!”
那人浑身是血,整个人几乎变成了红色。他原先伏在一堆死尸边上,突然站起身,真如地狱中出来的妖魔鬼怪。他扶着一个人,那人也被血水浸透了,正茫茫然地看着这儿。
那正是二太子!
我一阵欣喜,一带马冲了过去。刚冲出一步,蛇人已如浊流一般涌到,我心知已到十万火急的地步,一到他身边,从马上一伸手,叫道:“拉住我!”
我不敢再浪费半刻,也没下马,一边将马头带转,一边便要去拉二太子的手。二太子茫茫然地伸出手来,突然,扶着他的那人发出一声惨叫,血猛地溅出,二太子一滑,又倒在了死尸堆上。
一个手持扫刀的蛇人已经冲到了他们身后,那个侍卫被蛇人一刀从左肩砍到了右腰,一个人被斜斜砍成两半,从他体内,血已不是涌出,而是像倒出来的一样了。
我的马已转了过来。现在只有一个机会,如果不能将二太子带走,那自己也得死在这儿。我从马上弯下身子,叫道:“殿下!”
那侍卫的血和内脏堆成了一堆,人和马的残肢碎体堆在一起,根本看不清什么,我盯着一堆死尸,突然,有一只手在那里动了动,伸了起来,我心头一喜,一弯腰抓住了那只手。
从那一堆尸堆里,一个血淋淋的人被我拉了出来。我刚要直起身子,边上忽然刀风倏然,那蛇人的扫刀又劈了过来。
平常的刀只有二尺到三尺之间,扫刀却一般可达四尺以上。这么长的刀,刀柄就不能太长了,挥动时就得比普通刀多花数倍力气,用这种刀必须有极强的膂力,因此帝国军中很少有人用扫刀的,但蛇人的力量却足可使用。只是要使用扫刀除了力量以外,技巧也极重要,这蛇人的刀法看来并不强,只是那么大的力量,已经不是一般人所能抵御了。它的刀劈向我时,我不能回头,只能用眼角瞟着它的刀锋,看准时机,一枪倒搠。
这一枪如果能刺中那蛇人的手,那么它的扫刀便不能砍出了。只是现在混乱之极,我看准了,枪刚刺出,座下的马却前蹄一滑,我被颠了一下,枪头一乱,本来能刺中那人的手腕,此时却只是在那蛇人手腕上划过。虽然也将那蛇人刺得皮破血流,但那蛇人的扫刀却不曾落地。
我心知不好,但已来不及了,只听马发出一声嘶叫,向前一冲。我被这股力量拉得浑身一颤,差点摔下马来。扫刀被我这一枪刺得也下沉了一些,本来那蛇人是砍向我的后心,这回却砍在了马臀上。那马负痛之下,一跃而起,我紧紧夹着马,一手却死抓着二太子的手不放,他被我一把拉出了死人堆,余力未竭,人也飞了起来。
马刚跳出一步,又轰然倒地。我右手还抓着长枪,猛地在地上一撑,趁马还不曾倒地,人跃下了马背,左手一抡,将二太子背到了背上,转身便要走,身后又听得那死人堆里有人叫道:“救我!救我!”声嘶力竭的,想必是那一堆死人中还有幸存者。但此时我自身难保,也只能硬起心肠向后便逃。
刚冲出两步,邢铁风已冲到我跟前,我一见他,只觉他前所未有的亲切,抬头叫道:“邢铁风……”
我话还没说完,邢铁风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脸上,骂道:“混帐!”
这句没来由的斥骂让我火冒三丈。我是他的长官,不论从哪点他都不能骂我,但此时却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我叫道:“快给我马!”
“你把殿下扔在那儿了!”邢铁风说着,已冲了过去。
救错了人?我心头一惊,回头看了看我背在背上的那人。那人满脸血污,但仍看得出是任吉。在那死人堆上,有个人正乱舞着腰刀,三四个蛇人正向他逼近。
那人正是二太子!我只觉脑袋里“嗡”地一声,不知身在何地。我竟然救错了人,可是现在蛇人已经冲了过来,邢铁风也被挡住冲不过去,我又丢了马,哪里还有什么办法?
我又痛又悔,忽然边上有人叫道:“统制,上马!”
那正是曹闻道。他不知从哪儿拉了匹空马来,我看了看背上的任吉,略想了想,还是将他拉上马背,横在鞍前。
不管怎么说,任吉已经救了出来,要把他扔掉,我也实在做不出来。我跳上马,曹闻道叫道:“快走!蛇人一支偏师在攻城了,我们要不走,那就要被关在城外了!”
我看了看邢铁风,他带着几个士兵正在向前猛冲,但现在蛇人已经占了绝对上风,他们冲了一次,邢铁风身边的士兵就损失了一半,此时已调转马头,准备落荒而逃,那死人堆也被密密麻麻的蛇人挡住了,二太子只怕已被乱刃分尸,现在就算冲到面前也无用了。
这是天意吧。我长叹一声,对曹闻道叫道:“快走!”
蛇人一层层地攻上。现在它们的攻势越来越有章法,进退之间也有了些秩序,这使得我们更难应付,我们一路几乎是踩在死尸上走的,每走一步,都可以听到惨叫,有帝国军的,也夹杂着蛇人的惨叫。
二太子败死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士兵的士气依然高涨。如果他们听到二太子已经战死,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勇气与蛇人相敌。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夹在这道人流中,渐渐杀了出去。我本是在队伍的最后,由于我还骑着马,等杀到蛇人营门口时,已经冲到队伍中间,有不少步军由于赶不及我们的速度,落在后面,不时发出一阵阵惨叫。到是那四辆大车,居然奇迹般完好无损,只是每辆车大概都已挤了六十多人了。
一冲出营门,我长吁了一口气。在我身边的曹闻道大概听到了我的吁声,扭头道:“统制,快啊!”
在东平城的西门外,远远地传来了一阵阵喧嚣。此时天已渐亮,放眼望去,前锋营与二太子带来的数千兵全都盔甲散乱,身上溅满了鲜血,落在后面的大都是步军,仍在后面血战,但现在,已绝不会有人去救他们了,他们的生死也只在自己手里。我长叹一声,却听得边上有人叫道:“楚将军,楚将军!”
那是甄以宁的声音!我一阵惊喜,向边上看去。只见乱军之中,正见到我那匹飞羽。飞羽前腿的伤口被人用布马马虎虎包了包,却仍不减神勇,甄以宁抱着马脖子,在马上摇摇欲坠,我加了一鞭冲到他边上,道:“甄以宁,你还了吧?”
甄以宁笑道:“看来还死不了。”他顿了顿又道:“楚将军,原来受伤这等难受啊。”
我一阵苦笑,不管怎么说,我们只要再冲出一里,便能够逃出。我催马疾行,赶得太快,马鞍前的任吉也被震得一颠一颠,突然,他睁开了眼,看了看我,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你救我做什么?”
我不是要救你,而是你自己乱动一气,害得我救错了人!我想这么骂一声,但见他浑身是伤,实在有些不忍。我也没回答他,又踢了一下马肚,厉声道:“不要说话!”
这马虽没有飞羽那般神速,也是匹快马,乘了两个人依然跑得很快。在一片曙色中,东平城的雉堞已在熹微的晨光中隐隐现出。在城门口,却又是一片乱动的火把光,想必是蛇人的偏师正在进攻。我与曹闻道夹着甄以宁走在军中,防着他掉下马来。甄以宁因为跟着我,与曹闻道也比较接近,曹闻道对这个老成少年看来也颇为欣赏。
我叫道:“曹闻道,你看得清城门是开还是关着的?”
这支蛇人只怕是我们偷袭蛇人阵营得手后才来偷袭我们,不像有预谋的样子。这一手攻其必救原是极好的用兵之策,蛇人的首领看来真不简单。只是那个首领做梦也没想到,我们的任务就是一往无前地冲营,而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