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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明军回家的一路上,嘉晖已累极而睡了。
他俩很久都没有说话。直至汽车停在目的地了。谢适文才说了一句:
“对不起!”
“不要担心,”明军拍拍谢适文的手:“没有什么。”
“我想不到家人的反应会如此的激烈。”
明军忽然有兴趣耍耍幽默。
“连港督都公开承认,他们想不到中方在兴建机场上会反应如此激烈。真的,任何人都有欺善怕恶的倾向,很多严肃的事,都需要反应激烈,才能维护自己的利益,否则对方就会飞擒大咬。”
“他们是这样的人,你不会。”
“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缺乏互相信任的条件。既无过往相交的凭借,以使他们清楚我的为人,我们亦没有巩固的感情基础,使他们心甘情愿地盲目信任我。怎么能怪责他们要强烈地表明心迹的态度!”
谢适文低垂着头,没有再作声。
是太艰难,太艰难的一回事。
他实在不晓得应付。
鱼与熊掌,陈列君前,必须作出选择。
难、难、难。
当夜,赛明军睡得比较安稳,因为她已经作出选择。
任何难以抉择的事,一旦定下心肠,不管是对是错,还是安稳的。
最最最难堪的,是不知何去何从,花落谁家?
天色微明,赛明军立即起床,先往儿子的房间去看望,嘉晖仍睡得顶熟,那张红红的苹果脸,引诱着人把他吻醒过来。
明军想,纵使自己没有了世上的一切,依然有这个可爱的孩子,已然心足了。
为了他,仍旧会有力量奋斗下去,直至到老。
她就在嘉晖小床前的一张细细的书桌上,写下这封信:
适文:
见字时,已在十万八千里之外。
玉圆有我的地址,且适意也有联络电话。然,你会答应,不来找我吗?
希望你会。
如果我跟你说,舍得离开你,那真是天大的谎话了。真的舍不得,一千一万重的舍不得。
天下间除了父母,除了玉圆,我只爱你和嘉晖。而事实上,我爱你们又有甚于他们,这是不能否认的。
甚而在比较嘉晖和你的轻重时,都必须坦白承认,你更胜一筹。
对嘉晖的爱,是无可选择的,是责任、是天性;对你,我出于真心诚意。出于自动自觉、出于自然自愿。不是当然责任,却是当然喜悦。
一个女人,把孩子提携到若干年之后,就完成责任,渴望他会被另外的许许多多人去爱重。可是,对于能长相厮守的爱人,那份浓烈的、刻骨的、铭心的感情,那份天长地久、只余我俩的占有,必然至死而后已。
适文,请相信我爱你,如许的爱你。
因为你值得我爱。
这将是从今天起,永恒不变的事实。
然,相爱不一定相聚。
相聚需要甚多的客观条件去扶持、去栽培、去维护。否则,岁月与人情,全部都有可能把感情磨损净尽,只余不得不相处下去的躯壳!
如果二者不能兼得,我几时都宁可保有你我长存彼此心上的爱情,而悲痛地放弃继续相聚的机会。
适文,我并不多疑,亦非敏感。我们必须面对现实,谢家的一切人与事,是经年壮大成长的家族特性,无人可以动摇,我生活于其间,必须痛苦万分。以你真挚的爱来天天洗涤不住被折磨与染污的心,是无比的浪费。
同样,为了我而使你在事业工作上生的牵累,非同小可。请别盲目的认为你会无动于衷。你若能抵受重重压力,也无非为爱我。适文,我并不需要你长年大月去接受考验,以证明你的心;又何苦反为此而加添我的难堪与内疚?
我的离去,是对各方面的成全。不但对谢家各人,且是对我、对嘉晖。
如果你相信我的决定,是基缘于爱你之深之切之真之诚,请忍受一个时期的困苦,然后挺起胸膛,重新再爱过!
祝福你!
永远、永远爱你!
明军”
信写完之后,看了一遍,慢慢叠好放在信封内。
竟然无泪。
原来世界上最伤心的时刻,不是流泪的时刻。
明军现在知道了。
天色已经大亮,嘉晖与玉圆都相继起床。
昨晚,玉圆心急的候着明军回来,默然地听她报导了一切,包括她的决定。根本上,她一夜都睡得不宁。
今早一见明军,玉圆就双眼含泪:
“我以为你可以不走了?”
“别这样!玉圆,你从来都比我坚强。”明军拍着玉圆的手。
然后两个人快手快脚收拾了简简单单的行李,候着玉圆的一位姓石的朋友把车子开来,将她俩接往机场。
石先生单名一个信字,高大威猛老实,对住玉圆和明军,凡事都唯唯诺诺,鞠躬尽瘁。
在车里头,明军不好意思多问,直至车抵机场,石信把他们放下了,自行去泊车时,明军才抓着玉圆说:
“我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玉圆听了这话,脸上红晕顿现,反过来问:
“你看怎么样?”
“很好,很忠厚的模样。”
“太高太大了,我只到他的胸口,有种电灯柱挂老鼠箱的味道。”
“这叫金银腊鸭,一肥一瘦,一高一矮,那才是夫妻相!”
“还没有到这个严重的地步。”
“我看是虽不中不远矣。”
“走着瞧吧!他对我,倒是很好的。”
“谁做的媒?”
“你。”
“我?”
“间接呢,石信是谢适文的中学同学,自行创业,开了一家小型冷气工程修理公司。那天,在适文跟前提起公司的冷气坏了,介绍他来修理。开始时他告诉我,他们承办工程之后,就算修好了,也会每隔一些时就来检查一次,确保无误。这以后来检查的次数就是越来越多了,连店里的同事都看出眉头眼额来,取笑他说:
“‘石大哥,你要检查冷气,请在我们上铺之后,我们嘱玉圆留后,你慢慢检查个够,别有事无事的搁在店内,阻碍做生意。我们是靠佣金多少定夺生活丰俭的呢!’
“石信这个人也不知真傻还是假傻,以后就常在我们下班时才来,于是走在一起了。”
“怎么到我要离开本城,才听到这么美丽的爱情故事!”
“什么美丽的爱情故事?”玉圆笑道:“简单过简单,普通过普通,半点儿惊涛骇浪也不见有。我妈见过石信,开心得老瞪着人家不眨眼,他又是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总之平淡至既无诅咒,亦无祝福。”
“这才是至大的福气。玉圆,”明军紧握着挚友的手:“好人一定有好报。感谢上天,代我报答了你这些年的照顾。”
玉圆哭了,舍不得,抱住了明军,抱住了嘉晖,一直在机场闸口不放。
“我们要进去候机室了。”
明军说罢,回转头跟石信握手,说:
“玉圆交给你照顾了,还有徐伯母,她是个老好人。”
“我知道,你放心,顺风。”
明军再一次拥抱玉圆,从手袋内掏出了那封给谢适文的信,给玉圆说:
“请石信代我送去。”
踏长云,过山岳,远走异邦。
下机时,嘉晖累得不成话,老嚷着:
“妈妈,我想躺下来睡一睡。”
明军没办法,只好说:
“晖晖乖,我们出了移民局,立即到酒店去,你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公公和婆婆不会来接机?”
明军一愣,说:
“不会,我们走得太勿忙,未及通知他们。”
明军的心抽动,轻轻地痛了一下。
父母会不会原谅她这几年在外的浪荡,还是一重疑问。
顽固如老父,他若见了这个无父的孙儿,他会得气愤?心痛?真是难以想象。
拖住了嘉晖,握住了满手行李,步出温哥华机场。似乎踏进了另外的一个新世纪。
重新为人了?
“嘉晖,嘉晖!”
有人在一旁叫喊,明军从人群中搜索,差不多难以置信,竟见父母冲过来,母亲紧紧的抱着了自己,父亲抱住嘉晖。
“是嘉晖吗?是嘉晖吗?”
孩子睁着疲累的眼睛,拼命点头,然后说:
“你是公公?”
“对、对,我是公公!”
“我是婆婆呢!”赛老太立即把孙儿抢过来抱在怀里。
明军微低着头,叫了一声:
“爸爸!”
“为什么回来了,也不预早通知一声,你母亲昨晚才接到玉圆电话,足足忙了十多小时,为你们母子预备房间。”
“对不起!”
“算了,算了,你回来就好!”
温哥华的阳光把亲心照耀得份外明亮。
一行四众的一家人,到底团圆了。
切肉不离皮,血浓于水。
天下间纵使有千亿万人陷害你、遗忘你,只要你还有父有母,就有生机。
明军看着一向固执的父亲,双鬓斑白,咧着嘴,对着外孙儿不住地笑。母亲的背已经佝偻,却以很大的劲力握着女儿的手,去道达经年怀念疼惜的心意。
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回温哥华来的最初几天,是颇为忙碌的,所有居住需要的车牌、银行户口、信用咭申请等等,把明军忙得团团转。且还有嘉晖的入学。
整整十天之后,一切才就绪。
晚间,一家人吃过晚饭,嘉晖必要他外祖父陪着看电视。
明军母女就在一旁,边做些家庭杂务,边闲聊。
“这儿不容易找事做,明军,你还是想些小生意,我们还有积蓄可作资本。”
“妈妈,求职信刚刚写了出去,总得耐心等望一个时期,才作别的打算。”
“不可能有你在香港时做得高级,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会。”
电视在报告新闻,又有两名儿童宣告失踪,一名七岁男童,另一名九岁女童,警方悬红希望有人举报。
明军的父亲说:
“这小小的钱起不到作用,一个孩子卖到美国去,三十倍这个悬红的金额。美国人不育的数字年来劲升,等候收养的人龙,多至不可胜数。人们急不及待,宁可购买,这无疑是鼓励拐带小童的罪行,岂有此理。”
赛老太紧赶跟小孙儿说:
“晖晖,你要记着婆婆的说话,任何情况之下,不可以跟陌生人答腔,人家给你什么玩具、什么巧克力、什么礼物,千万不能要,不要跟你不相不识的人走。记住了,否则,以后你就不可以回家来见妈妈、公公和婆婆了!”
“晖晖,是真的,前一阵子,一个小男孩就为了在超级市场随他妈妈买菜,被个陌生人骗走了,失踪至今。”
嘉晖吐吐舌头。
当晚上床去睡觉时,嘉晖对明军说:
“妈妈,你放心,别不开心嘛,我会听公公婆婆的说话!”
“那就好,妈妈不会不开心。”
“可是,妈妈,你总是不笑。”
明军提起嘴角,笑了,道:
“怎么不笑呢?傻孩子!”
“妈妈,你想念香港吗?”
“你呢?”
嘉晖点点头:
“我想念小兰。”
“啊!明天早一点,我们给她摇个电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