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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长风[梁凤仪]-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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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太客气了!”明军笑着问:“紧接下来的是个什么样聚会,跟什么人吃晚饭去?”   
   此语一出,谢适文脸上重现绯红。   
   “啊,是这样的。”看得出来,他有一点点的故作镇静:“只不过我想邀请你吃顿便饭,秘书传递的口讯或有些微误解。”   
   “啊!”明军应着。   
   “你有这个空吗?”   
   似乎不能这就推掉,只答应公事应酬,而不作私下交往,是太没有礼貌了。   
   明军之所以稍为愣然,只为她从来都未试过跟集团内的男同事在晚上单独吃饭,何况对方的身分有异?   
   有时,明军想,自己是过分地拘谨执着了。   
   于是,大大方方地答:   
   “很好,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吃晚饭了?”   
   “喜欢吃什么菜?”   
   “你拿主意,好不好?”   
   谢适文因此遣走了司机,自己开车,把赛明军带到太盛广场附近那一系列的六星级大酒店去,选了其中的一间法国餐厅,共晋晚餐。   
   赛明军并不喝酒,她说:   
   “是不是很扫你的兴了?”   
   “怎么会?我也不是酒客。”谢适文说:“很多时,吃西菜叫酒的作用,只为增加情调而已,我们并无此需要吧?”   
   赛明军不语,她突然觉得眼前情景,有一种梦幻似的熟悉感。   
   是吗?有时人面对一些分明是新鲜的环境与人物,好像似曾相识。   
   追溯到很多很多年以前吧?   
   明军不敢再思索下去,怕生尴尬。   
   她微微蠕动身体,重新坐正了,开始跟谢适文款款而谈,都环绕着公司的业务,彼此沟通得如此顺理成章,津津有味。   
   谢适文说:   
   “能跟谈得来的朋友一道吃饭,那种好感觉犹胜于山珍海味。就在你送嘉晖赴施明训生日会的那个晚上,我被完全不投契的人纠缠不休,闷得头晕脑涨。”   
   “你们谈些什么呢?”明军问。   
   “我给对方建议,谈叶利钦与戈尔巴乔夫的政治关系。”   
   “你有心得?依你看,叶利钦的得民望?是否真能辅助戈尔巴乔夫进一步促使保守派让步,加促他们改革的步伐呢?”   
   “你对政治原来有兴趣?”谢适文奇怪地问。   
   “不,我不懂。唯其不懂,而又是国际间的大事,我就更觉得要花一点时间精神去了解,是客观的需要多于主观的趣味。但,不要紧,在学习吸收知识上头,是殊途同归的。”   
   谢适文很同意这种态度,且由衷的敬佩。   
   这以后下来,他以显浅简明甚而有趣的方式,向赛明军解释了苏联当今的内患与影响外头世界的可能性。说的人娓娓道来、头头是道,听的人心悦诚服,甚觉悦耳动听。   
   想不到在这么枯燥无味、艰辛难懂的事物上,两个人配合都是一样顺遂畅快,就更遑论其他的话题了。   
   一顿饭在异常开心融洽、意犹未尽之下用毕。   
   谢适文没有征求赛明军的意见,他管自对侍役说:   
   “请结账,并替我包起一个苹果批。”   
   然后他对赛明军说:   
   “跟你谈话实在太愉快,舍不得走;但,嘉晖一定在等待你回家去,跟妈妈道了晚安,才安心睡觉,不要令他久候。这儿的苹果批,很好吃,拿一个回去给嘉晖,算是我霸占了他妈妈一个晚上的补偿。”   
   听了这番话,赛明军甚至不晓得道谢,她只微垂下头去,竭力的眨动眼睛,因为她觉得双眼湿热,有泪水似乎要趁势夺眶而出。   
   果如是,当然是失礼的。明军怎可以在谢适文跟前失礼。   
   之所以如此,只为有莫可言的深深感动。   
   处在眼内没有他人、只有自己的世界里头一大段日子之后,对人类可能存在着的温情、关怀、将心比己、明白事理,是太过陌生了。   
   原以为已经遗失了的宝贵东西,突然间明晃晃、光闪闪地出现在自己跟前,一刻惊骇之后,心上就只有感动。   
   谢适文把赛明军送回家去,他下车,给明军拉开车门,再把那盒苹果批递到她的手里,说:   
   “多谢。这是个赏心的晚上。”   
   “你这么客气,道谢的话应该由我来说。”   
   “我们是真太客气了。”谢适文笑。   
   “晚安!”   
   “明天见!”   
   谢适文没有走,示意他要目送赛明军走进大厦去,他才安心。   
   明军正按动了大厦启门的密码,要走进去时,谢适文又匆匆地趋前,叫住了她。   
   “什么事?”   
   “这个周末,你可有空?”   
   明军只望住了对方,传递一个温和友善的眼光,鼓励他把话说下去。   
   “我并不喜欢出席餐舞会,有时为了一半公事,一半人情,而勉为其难。当然,如果结伴同去的人,能借机畅谈,才不可同日而语。我可以邀请你去舞会吗?”   
   不知何解,一向拘谨的赛明军,但觉心头澄明宽敞,很愿意落落大方地表达自己的一份心肯意愿。她说:   
   “我其实也怕应酬,但有人一齐共赴难关,就不成难关了。”   
   谢适文喜出望外,约好赛明军说:   
   “这个周末,准七时半,我来接你。”   
   明军点点头。   
   适文以极轻快的脚步,走上他的座驾。   
   谁知明军又回转头来,叫住了他,问:   
   “很隆重的一个场合吗?我要穿什么衣服才合规矩?”   
   谢适文朗声答:   
   “有什么穿什么,不必紧张。”   
   这以后的几天,赛明军的生活非常忙碌,她一直要跟那负责新百货商场建筑图则的谢氏地产高级职员,清楚她交代会议上提出了、又彼此都同意要研究的建议,留在建煌集团的时间比较少。   
   黄昏,她一定拨电话给小图,看有没有特别的口讯和要签批的文件。   
   已经有好几天,没有了左思程的消息,他根本连口讯都没有留给赛明军。   
   当疲累的一天过去,赛明军将日中发生的事遂一记起来分析时,明军不禁对左思程的这种忽冷忽热、忽晴忽雨的脾气叹气。   
   真有三岁定八十这回事吧?   
   从前跟左思程相处时,每一宗他提出的要求,赛明军必须答允;每一件他规定的事情,赛明军必须遵行。偶有不同的意见,或打算变个法子来做,左思程就让赛明军看他的脸色,不瞅不睬好一阵子,直压迫得赛明军让了步,或甚而加倍顺从,以逗他高兴才作罢。   
   自从那次左思程约会赛明军之后,他一直沉寂至今,没有再作任何表示。   
   这代表他不满被拒绝约会?代表他放弃对明军的期望与要求?   
   赛明军心上有一点点不自在;然,骚扰她的情绪还不至于太严重。   
   也许,这些年来,事业上的历练,使明军习惯自己应拥有独立的意愿、思维、裁决。不能被对手或旁的人,在未提出充分理由之前,过分左右自己的意志与判断。   
   赛明军坚持,在跟左思程再续前缘一事上,应该再慎重考虑,明军其实觉得左思程有点笨。如果他真的非常渴望跟自己复合,不是这样一团急惊风似,席卷而来,令人措手不及。   
   毕竟,她已经没有他,而好好的生活了几年。又因岁月如梭,长时间的分离,令最亲密的人都会变得陌生。   
   赛明军心上不错仍一直有一个清晰而微弱的期望:左思程会回到自己身边来。但当愿望突然在自己毫无准备下实现时,仍需要一个短短的缓冲期,才可以平安接受下来。   
   明军想,也许像那些至希望发达的人,忽然一朝醒来,人家告诉他已中了六合彩了。不是不高兴、不是不震荡、不是不接纳,而是要先待惊魂甫定之后,好好整理自己的感觉,才会去领奖,才会去享用。   
   左思程如果会制造一些自然的机会,令他们的距离先缩短了,关系由疏离复现亲切,感情由冷漠而变温软,一切就好办得多。   
   且,实实在在的,左思程那令出如山、旨在必得的盛势,生了一点点相反效果,令赛明军却步不前。   

   周末,很快来临。   
   明军没有忘记是晚的约会。   
   她最要率先安排的不是什么发饰服装,而是她的小小嘉晖。   
   假日其实是应该属于孩子的,故而明军尽量用下午时间陪伴嘉晖,带他到游艇会去。   
   建煌集团的高级职员都可以享用游艇会的会员服务,故而明军带嘉晖去用午膳。然后,再陪他在游泳池内嬉戏一会,才将嘉晖交托给黄小兰和她妈妈去。   
   当母子俩尽兴而回时,隔壁黄妈听到了开门声,慌忙探头外望,连忙叫住了赛明军:   
   “有人送来两大包礼物呢,你们不在,我代收了,这就拿过来给你们吧!”   
   当赛明军跟儿子一齐拆阅礼物时,差不多要同时惊叫。   
   送给明军的是一袭月白色软缎的古典式晚服,漂亮矜贵高雅得叫人忍不住要往身上穿去。低低的领口,大大方方的露出了净白无骨的颈与肩,细腰微微一束,裙子向两旁撒开来,造就了一重高雅的架势。   
   整件衣服的款式,极其简单。然,非常美丽。   
   穿在一个美丽的人儿身上,更添多很多很多很多倍的美丽,要叫穿的人、看的人都晕眩。   
   小嘉晖瞪着眼,看住自己那艳绝人寰似的母亲,也一时间呆了,才晓得挥动手上的模型玩具,大声嚷:   
   “妈妈,你看我获得什么?”   
   明军蹲下来,抱住嘉晖:   
   “你真要好好的向谢叔叔致谢,看,这么精致的玩具,甚至并非妈妈的经济能力可以负担得起。”   
   “为什么谢叔叔如此慷慨?”嘉晖歪着头问。   
   “因为他认为自己约会妈妈,会令嘉晖寂寞,故而作出补偿。”   
   “谢叔叔可以不停约会你,我不介意。”   
   童言无忌,赛明军差点笑得呛死。   
   当她在车子内,把嘉晖这两句说话告诉谢适文时,大家又再笑至眼角湿濡,不能自已。   
   “不错,嘉晖是太高兴了。但,还这么小,就利害分明,真是!”明军半开玩笑式的慨叹。   
   “不怕,取之以其道,是聪明的表现。”   
   “我们不应该接受你的礼物。尤其是这袭新衣。”明军是诚恳的。   
   “我不要你为了一次半次的应酬,而要作无谓的花费,我知道如今女性服装,价值不菲。”   
   明军身上的这一袭晚礼服,怕起码是她的三五个月薪金了。   
   “我其实并没有打算买新衣赴会。”   
   “现今是两全其美的了,其余的问题就不值得顾虑了吧!”   
   当他们抵达餐舞会现场时,明军就更明白,更感谢谢适文的心意。   
   一整个酒店大礼堂的嘉宾,全是城内顶尖儿的工商政界人物,争妍斗丽,互相辉映。   
   往那种衣香鬓影、翠明珠亮的气势内一站,要觉着自己没有被旁的人比了下去,是完全不容易的,竞争是太激烈了。   
   然,赛明军所到之处,都是无敌的。   
   男士们固然漂来极之友善甚而热情的目光,就是女士,那种妒羡交替的神情,只平白地为赛明军加添声威。   
   她活像一尊美丽而不宜触摸的玉观音,只微笑而祥和地接受着人们的尊敬与崇拜   
   无可否认,人靠衣装,那一袭怕是价值连城的晚礼服把她托衬得如此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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