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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活像这天的中午时分,几个部门的同事约好一同去吃午饭,一坐下来,叫了菜,话题就定必围在公司的人事上头转。
那位负责玩具部的经理廖信芬,就带头说起了一个近日众同事百讲不厌的话题:
“左思程真是个能干人,我听以前在谢氏地产跟他共事过的同事,都一致有此批评。他不但有头脑,且最难得的是肯斗肯拼肯捱,精力似是无穷无尽,非等闲之辈可比。”
“除公事之外,还要服侍谢家小姐,这怕就更需旺盛至极的精力不可了!”财务部的潘铭辉俏皮地加了这几句话。
“心术不正!”其余的两三个女同事齐齐喝倒彩。
“怎么算心术不正?是你们这些小姐心歪念邪罢了?我说的都是实在话,谁不知道谢家这位小姐顶难奉侍,出了名的小辣椒,要她驯驯服服,岂是易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不会错。我看,我们左董事要策骑这只遍体镶金镶银镶钻石的脂胭马,是真要费劲的!”
“总的一句话,食艰难。”另一位男同事,任职工程部的周友答了一句。
“究竟谢家有多少位公子小姐?这嫁给左思程的一位,很得谢书琛的心吗?”廖信芬问。
各人开始时有点面面相觑,跟着,廖信芬指着公关经理韦惜苓说:
“惜苓,你是个能知天下事,资讯爆棚的人,你来说!”
韦惜苓呷了一口茶,清一清喉咙,答:“谢书琛的原配范氏诞有一子一女,现今嫁左思程的一位,正正是谢书琛侧室关氏的独生女,因为谢关氏这许多年来都独宠专房,故此这位谢家小姐谢适元,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你见过这位谢家小姐没有?”同事们都追问。
韦惜苓点点头。
“长得怎么样?”这又是个人人都极有兴趣的问题。
“除了她的家庭背景外,乏善足陈。”
嘘声立时间四起,廖信芬说:
“真是难怪听众喝倒彩,形容得细腻一点成不成!”
韦惜苓笑道:
“我忘了形地给你们讲故事,可是由你们负责养起我了。一传十,十传百,饭碗因而被打破的话,谁可怜!”
虽是笑话一句,却有无可否认的真理与无限的感触在。世界艰难,谁敢轻率地以下犯上。
赛明军一直没有作声,一顿饭打从背脊骨落,辛苦得难以形容。
左左右右的周围一干人等,都突然变作牛鬼蛇神似,缠着她,硬迫她听那些不爱听的报告与说话。
赛明军有时真想伸手掩住耳朵,再不要听下去。
但愿左思程的人、声音、名字、有关他的一切,都早早远离自己,才会捡回半分宁静与清醒。
多日以来,赛明军都未曾畅憩地睡过一觉。
没有发恶梦的那个晚上,就叫做平安大吉了。
曾有那么一次,赛明军在梦里,拖着嘉晖,回到那建煌的写字楼来。
她伏案批阅文件,儿子伏案做他的功课。
母子二人都勤勤力力,埋头苦干。
就在这平和安乐的一刻,办公室的房门打开了,儿子抬起头来一望,欢天喜地的喊:
“爸爸、爸爸!”
然后飞扑到他父亲身上。左思程一把将儿子抱起,任由左嘉晖抱着他的脸,拼命的亲完又亲。
嘉晖回转头来,疑惑地叫嚷:
“妈妈,你过来,妈妈,你过来!”
赛明军扔下一桌子的功夫,正要走过去。忽然之间,闯进了一名艳妇,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孔,只见她不由分说,就自左思程的怀抱抢走了小嘉晖。
嘉晖吓得呱呱大哭起来,忙乱地拼命挣踢着那双胖胖的小腿,狂嚷:
“妈妈,妈妈救我!”
赛明军这就要闯过去跟那女人拼命,誓要把儿子抢回来。可是,天,左思程挡在她面前,不让她走过去。
“思程,那是我的儿子!”
明军跟左思程纠缠起来,还未挣脱,就听到儿子一声惨叫,眼巴巴的看着那女人把左嘉晖扔出窗口外。
赛明军吓得自床上猛力坐起来,额上的汗渗流一脸,薄薄的睡衣贴住背脊,寒栗得使她不住打冷颤。
她稍一定神,立即飞扑至儿子的睡房去,亮了床头的小灯,清清楚楚地看着嘉晖仍睡得好熟好熟,再伸手摸摸他的头、脸、手,都那么真切、实在,如假包换,赛明军才吁出大大的一口气。
真要再如此恶梦连连的话,她宁可失眠,不再入睡算了。
日子在只有自己深知的难堪难过难为之中度过。
赛明军在私情上不错是柔弱温和一如一潭碧水,但,在公事的处置上头,却是硬当当、直挺挺的,一切都以公司的利益为大前提。
这最近,公司决议把很多个在大商场内的百货店装修,以便能容纳更多类型的货品。在挑选货色以及决定跟那些供应商合作上头,赛明军一向有自主权。各个部门的买手均要向她作汇报。
认真来说,明军的这个总买办位置,是很能有油水可捞的。只要赛明军首肯,那些供应商便可把旗下的货品,放到本城顶尖儿的几十间大百货店里发售,更遑论,结账的方式如果得到宽松一点的百分比,就益发能催谷盈利了。
故此,赛明军的青睐是生意上之成败关键。
明军呢,就是明知自己的批核与承诺,价值千金,她为了避嫌,绝少绝少跟供应商有私交,连请她吃一顿便饭,都难比登天。
明军是个仔细而又谨慎的人,对于自己性格上的清白,尤其紧张。
她只看谁个是货真价实,就跟谁合作。其余一应人情,绝少被受考虑。
这个作风已经建立多时,亦已为行内人所熟识,甚而传诵。
其实事情往往是有因始有果的,就是因为赛明军忠诚正直,才会如此的受到韦子义重用。
由于建煌集团系列的各百货店装修,明军为了挑选新品种货色,这星期极之忙碌。
有一家专门制造人造首饰的供应商,跟赛明军接触,希望能租用到一个小角落,以便他们能即席示范及介绍人造首饰。
这个生意意念倒是新鲜的,顾客可以把家中的零碎杂物带到店来,譬如说是几根皮带、一粒钮扣、一个外国的辅币等等,交给营业小姐,她很快便可以帮顾客设计出一个饰物来,所收的费用无几,非但废物利用,添一番新风采,且还即席在人前表演,使店内有一番热闹。
赛明军觉得十分有意思。且这个人造饰物的生意概念是由一位年青的姑娘,叫傅守怡的创建出来。她的这种创业精神,很得明军钟意。
傅守怡才不过二十五、六岁,原本在一间日本百货店当售货员,每天对牢那些少女专用的头上与襟上饰物,忽然兴起了这个念头,回家去东拉西凑,一见到琐琐碎碎,要扔未扔的东西,她就变个花样,将之变成饰物。也许真有点天分,把制成品带回公司去给同事欣赏,都赞不绝口。
还试过两次,她把创作的饰物掏出来让同事观赏时,碰巧有顾客来,竟看上了饰物,要求割爱。这给傅守怡的鼓励太大了。于是干脆撒手去干。
傅守怡纠集了好几位同年纪的同事和朋友,专心研究起制作来。然后,傅守怡首先辞了工,开始物色市场。因自己在日本百货店工作过的关系,她晓得如何摸索百货业的门路,这就是她毛遂自荐,要求见赛明军的经过。
她给明军说:
“我是个负责任且求取进步的人。目前,我们公司规模不大,人手不是太充裕,且这种工作要有创意、有美感的人才可以胜任;故此,我只希望能租用三个百货商场的柜位,让我们有所表现,再逐渐的全线经营,可以吗?”
赛明军本身是个从低层爬上高处的人,对白手兴家的创业者至为尊重,当然很愿意给傅守怡这个机会。
合作的条件已经商议得七七八八。傅守怡每个月在百货店内所做的生意,要抽30%给建煌;此外,必须要有一个营业额的底线,作为租值的保障。这些,傅守怡都爽快地答应下来了。
于是赛明军把多间百货店装修后的货品类别安排,都做了一个报告,交给韦子义。
当然是很顺利的获得通过。根本上,除了明军的工作信誉之外,也不过是一盘显浅的生意数目而已。多少地方承担若干租值,用若干灯油火蜡,支付若干人手薪金,再在货品上产生多少盈利,那个平衡之后的盈余,确是在每年预测的利润之内,就是值得批准试用的供应货品了。没有太大的花巧可言,韦子义当然是放心的。
然,报告获得批准后三天,韦子义急召赛明军,既尴尬又为难地问她:
“你跟那人造首饰的供应商签了合同吗?”
“这个下午就动笔了。”
韦子义吁了长长的一口气,说:
“权且暂缓吧!”
“为什么?”赛明军直觉地问:“约虽未签,但口头已经作实了,我们需要讲口齿的。”
“这个我明白。”韦子义点点头:“但,上头有命,那百货店的三个柜位位置拨给化妆品使用。”
“老总,这不是个明智之举呢,化妆品占用的位置已经足够了,再多给地方,化妆品的最高营业额也不过如是,那岂不是平白浪费了发展机会。我们是真的寸金尺土呢!”
赛明军非常着紧地向韦子义解释,一时间竟没有把韦子义刚才的说话作细意的分析。
韦子义清一清嗓门,说:
“明军,你争辩争取的对象错误了。”
就只这句简单的回话,有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
权操自上,要知道幕后操纵掌权者是谁,并不是太困难的一回事。
赛明军忽然觉醒了,且情不自禁地嚷出声来:
“是左思程吗?”
而韦子义没有回答,他站起来,随手抽了一支香烟,燃点着,连连吸了几口,似在思索一个颇严重的问题。
事实上,他说话的反应,已经等于向赛明军透露了真相。
除了左思程反对,没有人有资格、有心思会有能力、有资格、有心思去阻挠赛明军的营业计划。
为什么呢?
纯粹是商业决策上观点不同?意见互异?抑或有其他?
这是韦子义苦苦思虑的问题,却并非赛明军的疑惑。后者心里有数,苦于无法言宣。
赛明军是意兴阑珊的,上头既已有训令要改,还噜噜苏苏的要答案,似乎只有自讨没趣。
如果对方有诚意将整件公事的安排作个讨论,交换意见,只消开一次简短的会议,就可以了。怎会像如今的,透过韦子义传达旨意,这就等于不用商量,毋须审议,只一意孤行,令出如山了。
赛明军轻轻的叹一口气,站起来,对上司说:
“我这就去善后吧?”
何必要不自量力、不知情识趣、不计较后果的争?就算是争,也是白争的。
何况,赛明军对左思程从来都未争过。
当赛明军走出韦子义的办公室时,被对方叫住了:
“明军!”
赛明军回转头来,望住了一脸狐惑,欲言又止的韦子义,问:
“还有别的嘱咐吗?”
“你不打算据理力争?”
“有用吗?”赛明军差点要加多一句:“连你都不敢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