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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意读给你听的。这部紫霞秘笈,你一根手指头都未碰过,秘笈上所录的心法,你一个字也未曾瞧在眼里,你有什么罪过?你是卧病在床,这叫做身不由主,是我陆大有强迫你练的。凡人之患,在性暴、性淫、性奢、性酷、性贼——”跟着便滔滔不绝的读了下去。
令狐冲待要不听,可是一个字一个字钻入耳来。他身体内六道真气,兀自在冲突鼓荡,自制之力甚是薄弱,知道过不了几个时辰,陆大有便会将这部“紫霞秘笈”从头至尾的念完,自己纵然决心不练,却也已负担了偷窥师书的罪名。若是自己伤重而死,旁人不知自己决心不练,还道是练而不成,岂非更教旁人笑歪了吗?陆师弟原是一片好心,要救自己,我反正要死,可不能由此而陷他于不义。
他突然之间,大声呻吟。陆大有惊问:“大师哥,觉得怎样?”令狐冲道:“你将我——我枕头——枕头垫一垫高。”陆大有道:“是。”伸出双手去垫他枕头。令狐冲一指倏出,凝聚力气,正戳在他胸口的膻中穴上。
陆大有伸出双手替令狐冲垫高枕头,胸口门户大开,再说又那里料得到这位亲若兄弟的大师哥竟会突然向自己下手,是以令狐冲虽在重病之中,仍是一戳即中。陆大有哼也没哼一声,便软软的垂在坑上。令狐冲苦笑道:“六师弟,这可对不住你了。你在坑上躺几个时辰,穴——穴道自解。”他慢慢挣扎着起床,向那部“紫霞秘笈”凝神瞧了半晌,叹了一口气,走到门边,提起倚在门角的那根门闩,当作拐杖,支撑着走了出去。陆大有大急,叫道:“大—大—到—到—到—那—那—去—去—”他心中想说:“大师哥,你到那里去?”苦在要穴被制,给人重手点中,那里还能开口?但令狐冲气力微弱,这一点只能令他手足麻软,并没教他全身瘫痪。
令狐冲回过头来,说道:“六师弟,令狐冲要走得远远地,离开这部‘紫霞秘笈’越远越好,别让旁人见到我的尸身横在秘笈之旁,说我偷练神功,未成而死——”说到这里,心头热血翻涌,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他不敢再开口说话,只怕稍有耽搁,从此气力衰败,再也无法离开这间小舍,当下撑着门闩,一步一停,喘几口气,再向前行。他一来年青力壮,二来凭着一股强悍之气的支持,终究还能迈步,慢慢远去。
他拖得十余丈,便柱闩喘息一会,大半个时辰之中,已行了半里有余,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身子便欲摔倒,忽听得前面草丛之中,有人在大声呻吟。令狐冲一凛,黑暗中看不见谁,心想在这华山绝顶的,自然是友非敌,问道:“是谁?”听得那人大声说道:“是令狐冲么?我是田伯光。”跟着又大声呻吟,显是身受剧痛,令狐冲惊道:“田——田兄,你——怎么了?”田伯光道:“我快死啦!令狐兄,请你做做好事,哎唷——哎唷——,一剑将我杀了。”他说话之中,夹杂着大声呼痛,但语音仍是十分洪亮。令狐冲道:“你——你——受了伤么?”双膝一软,一交摔倒,滚在路旁。田伯光吃了一惊,道:“你也受了伤么?哎唷,哎唷,是谁害你的?”令狐冲道:“一言难尽。田兄——田—兄,却又是谁伤了你?”田伯光道:“唉,不知道!”令狐冲道:“怎么不知道?”田伯光道:“我正在这道上行走,忽然之间,两只手两只脚被人抓住,凌空提了起来,我也瞧不见是谁有这样的神通,哎唷——”令狐冲笑道:“原来又是桃谷六仙。我—我也是给他们搞的。啊哟,田兄,你不是跟他们作一路么?”田伯光道:“什么作一路?”
令狐冲道:“你来邀我去见仪——仪琳小师妹,他—他们也来邀我去见——她——”一面说,一面喘气。田伯光从草丛中爬了出来,摇头骂道:“他妈的,当然不是一路。他们上华山来找一个人,问我这人在那里。我问他们找谁,他们说,他们已经抓住了我,是他们问我,不应该是我问他们。如果是我抓住了他们。那就是我问他们,不是他们问我了,他们——哎唷——他们说,我若是有本事,不妨将他们抓了起来,那——那就可以问他们了。”
令狐冲哈哈大笑,笑得两声,气息不畅,便笑不下去了。田伯光道:“我身子凌空,脸朝地下,便有天大本事,也不能将他抓起啊,真是他奶奶的胡说八道。”
令狐冲心想:“如此强辞夺理,缠夹不清,正是桃谷六仙的本色。”问道:“后来怎样?”田伯光道:“我说:‘我又不想问你们,是你们自己在问我。快放我下来。’其中一人说:‘既将你抓了起来,若不将你撕成四块,岂不损了我六位大英雄的威名?’另一人道:‘撕成四块之后,他还会说话不会?’一人道:‘当然不会说话。咱们六兄弟将之撕成四块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几时听到撕开之后,又会说话?”又一人道:‘所以不说话,乃是我们不去问他之故。若是有事问他,谅他也不敢不答。’另一道:‘他既已成为四块,还怕什么?还有什么敢不敢的?难道还怕咱们将他撕成八块?’先前一人道:‘撕成八块,此事非同小可,咱们的功夫,只怕还不到这个地步。’”
第三十一回 生死之交
田伯光断断续续的说来,亏他重伤之下,居然还能将这些胡说八道的话记得清清楚楚,想是当时实在印象太过深刻。令狐冲叹道:“这六位仁兄,当真是世间罕见,我—我也是被他们害苦了。”
田伯光惊道:“原来令狐兄也是伤在他们手下?”令狐冲叹道:“谁说不是呢!”田伯光道:“他们争辩不休,我身子凌空吊着,不瞒令狐兄说,心中可真是害怕。我大声说道:‘若是将我撕成四块,我是一定不会说话的了,就算口中会说,我心里气恼,也决计不说。’一人道:‘将你撕成四块之后,你的嘴巴在一块上,心又在另一块上,心中所想和口中所说,又怎能联在一起?’令狐兄,你想这种言语,是否莫名其妙之极?我当下也给他们来个乱七八糟,叫道:‘有事快问,再拉住我不放,我可要大放毒气了。’一人问道:‘什么大放毒气?’我说:‘我的屁臭不可当,闻到之后,三天三晚吃不下饭,还得将三天之前吃的饭尽数呕将出来。警告在先,莫谓言之不预也。’”令狐冲笑道:“这几句话,只怕有些道理。”
田伯光道:“是啊,那四人一听之后,不约而同的大叫一声,将我身子重重往地下一摔,跳了开去。我跃将起来,只见六个古怪之极的老人各自伸手掩鼻,显是怕我的屁臭不可当。令狐兄,你说这六个人叫什么桃谷六仙?”令狐冲道:“正是,唉,可惜我没田兄聪明,当时没施这臭屁之计,将他们吓退。田兄此计不输于当年诸葛亮吓退司马懿的空城之计。”
田伯光干笑两声,骂了一句“他奶奶的”,说道:“我知道这六个人不好惹,偏生兵刃又丢在你那思过崖上了,当下脚底抹油,便想开溜,不料这六个人手掩鼻子,像一堵墙子似的排成一排,挡在我的面前,嘿嘿,可谁也不敢站在我的身后。我一见冲不过去,立即转身,那知这六个人动作犹似鬼魅,也不知怎的,竟又已转将过来,挡在我的身前。我连转几次,闪避不开,当即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可是我向后倒退,被山壁阻住,这六个怪物高兴得紧,呵呵大笑,又问:‘他在那里?这个人在那里?’我问:‘你们要找谁?’六个人齐声道:‘我们围住了你,你无路逃走,必须回答我们的话。’其中一人道:‘若是你围住了我们,教我们无路逃走,那就由你来问我们,我们只好乖乖的回答了。’另一人道:‘他只有一个人,怎能围得住我们六人?’先前那人道:‘假如他本领十分高强,以一胜六呢?’另中人道:‘那也只是胜过我们,而不是围住我们。’先一人道:‘但若将我们堵在一个山洞之中,守住洞门,不让我们出来,那不是围住了我们吗?’另一人道:‘那是堵住,不是围住。’先一人道:‘但若他张开双臂,将我们一齐抱住,岂不是围了?’另一人道:‘第一,世上无如此长臂之人;第二,就算世上真有,至少眼前此人就无如此长臂;第三,就算他将我们六人一把抱住,那就是抱,不是围。’先一人愁眉苦脸,无可辩驳,却偏又不肯认输,呆了半晌,突然大笑,说道:‘有了,他若大放臭屁,教我们不敢向外奔跑,以屁围之,难道不是围?’其余四人一齐拍手,笑道:‘对啦,这个人有法子将我们围住。’
“我一听他们如此说法,灵机一动,撒腿便奔,叫道:‘我——我要围你们啦。’料想他们怕我臭屁,不会再追,那知道这六个怪物行动比我田伯光快上十倍,我没奔得两步,已给他们揪住,立即将我按着坐在一块大石之上,牢牢按住,令我就算真的放屁,臭屁也是不致外泄。”
令狐冲哈哈大笑,但笑得几声,便觉胸口热血翻涌,再也笑不下去了。田伯光续道:“这六怪按住我后,一人问道:‘屁从何出?’另一人道:‘屁从肠出,自属于阳明大经肠,点他商阳、合谷、曲池、迎香诸穴’他说了这话,随手便点了我这四处穴道,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田某生平从所未见,当真令人好生佩服。他点穴之后,六个怪物都是叹了口长气,如释重负,都道:‘这臭——臭——臭屁虫再也放不出臭屁了。”那点穴之人又问:‘喂,那人究竟在那里?你若是不说,我永远不给你解穴,叫你有屁难放,胀不可当。’
“我心中想,这六个怪物武功如此高强,来到华山,自不会是找寻泛泛之辈。令狐兄,尊师岳先生夫妇其时不在山上,就算已经回山,自是在祖先堂中居住,一找便着。我思来想去,六怪所要找寻的,定是你太师叔风老前辈了。”
令狐冲心中一震,忙问:“你说了没有?”田伯光大是不怿,道:“呸,你当田某是甚么人了?田伯光贪花好色,江湖上名声不佳,却也止于贪花好色而已。田某既已答应过你,绝不泄漏风老前辈的行踪,难道我堂堂男儿,是食言而肥之人吗?”令狐冲道:“是是,小弟失言,田兄莫怪。”田伯光道:“你若再瞧我不起,咱们一刀两断,从今而后,谁也别当谁是朋友。”令狐冲默然,心想:“你是武林中众所不齿的采花淫贼。谁又将你当朋友了?只是你数次可以杀我而没下杀手,总算我还欠你的情。”黑暗之中,田伯光瞧不见他的脸色,只道他已然默诺,续道:“那六怪不住问我,我不耐烦起来,大声道:‘我知道这人的所在,可是偏偏不说,这华山山岭连绵,峰峦洞谷,不计其数,我若是不说,你们一辈子也休想找得到他。’那六怪大怒,对我痛下折磨,我从此就给他们来个不理不睬。令狐兄,这六怪武功非同小可,你快去禀告风老前辈知晓,须得早作准备才是。”
令狐冲道:“田兄,不瞒你说,这桃谷六仙要找的是我,可不是我风太师叔。”田伯光全身一震,道:“你?他们找你干甚么?”令狐冲道:“他们和你一般,也是受了仪琳小师妹之托,来找我去见她一见?”田伯光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只是不绝发出“荷荷”之声。
令狐冲知道桃谷六仙武功之高,令人匪夷所思,而内力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