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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多的岁月,他比以前深沉了些,不象以往那么嚣张,也更狡猾阴险了些。
老花子知道惹他不起,那不啻以卵击石,自己的生死倒不打紧,万一山海之王夫妇俩落在他手中,太可怕啦,这贼和尚怎会善了?
第一个念头是脱身,他要设法脱身先知会山海之王,免得被和尚出其不意下手。
他的脚刚向侧迈出两步,朗月禅师在轻蔑地叫:“怎么?花子,你是要走?”
老花子吃了一惊,说:“笑话,约定在这儿相见,我为何要走?”
“哈哈!就算是笑话,佛爷先警告你,免得你说我言之不预;假定你要走,必须对我讲明,不然……”
老花子强颜呵呵一笑,在地上盘膝坐下,说:“花子这一生中,玩命玩的次数太多了,大祸临头,亦不会后悔的,请放心。如果花子我要走,便不怕大祸小祸,不怕任何威胁。”
“但愿如此,佛爷不再和你废话。”朗月说完,若无其事地转身,点着禅杖,缓缓踱到松树下,左手一伸一按,禅杖“嗤”一声入士三尺,只剩两尺在外。他再转身,“噗”一声沉重地坐倒,往树干上一靠,象要睡了。
这期间,老花子好几次想乘机窜走,可是和尚愈沉静从容,他也心中愈紧,万一跑不掉,一切都完了。
他第二个念头是:置这酒肉和尚于死地,以除后患。
要置和尚于死地,太难了。要杀他,功力相去太远,不可能,反而枉送性命。要暗算么?也不妙,和尚面对着这儿,没有发暗器的机会,普通暗器也无能为力。
明暗两途,皆无法走通,老花子急出一头汗。
山下远远地传来山海之王的隐隐长啸,证明他已经开始动手拼命了。朗月禅师以手作枕倚在树上,说:“咦!相隔十来里,你可听到啸声了么?这发啸之人,唔,不等闲。”
“当然不等闲,等闲就不敢到崤山别馆。”老花子说。
“对!对,等闲人确不敢到崤山别馆撒野。”
“和尚,大概你也是等闲人物,不然为何不去走走?”
“唉!和尚这么多年来有点倦了,能省事就省了,我宁可坐等,不愿拼老命去抢。啊!太倦了,我要睡了,一天没酒入喉,没妞儿疗饥,苦矣!”
说完,双眼一合,不消片刻,鼾声即起。
老花子鬼精灵,不上当;象朗月禅师这种旷世高手,内外功已臻炉火纯青之境,怎会有鼾声?这明明是诱人入伏的陷井,他可用不着睁眼往里跳。
提起酒色,老花子心中一动,情不自禁伸手去摸摸讨米袋中的酒葫芦儿。同时往地上一躺,向腰中泰然地掏出藏在腰带内的百毒蟾酥珠,一面轻说:“花子也倦了,喝两口睡觉。”
霸海风云(第二部)十五
他想起怀中的蟾酥珠,与自己随身的酒葫芦,投其所好,正用得着。
他向地下一躺,一面去讨米袋中掏酒葫芦,另一手去掏蟾酥珠,嘴里在说:“花子也倦了,喝两口睡上一觉。”
“咕哈哈”,他喝了三大口,每一口酒皆在喉中打滚,声响特大。
葫芦嘴离口,酒香四溢,迎风飘荡,他吧唧着嘴说:“只剩下不足两斤,不够我一顿,还是留下解渴好些,这儿买不到象样的陈年白干了。”
“咕哈哈”,他又喝了三大口。
他将讨米袋推至颈下,上半身支起,架起腿,躺得四平八稳舒舒服服。右手半抱着乌竹仗,左手握住葫芦颈,掌心中,是鸽卵大的百毒蟾酥珠。他晃着洒葫芦,翘起的右腿不住晃动,用苍劲的嗓音轻吟:“劝君莫拒杯,春风笑人来。桃李如旧识,倾花向我开。流莺嗯碧树,明月窥金垫。”
轻吟声徐徐流动,葫芦中酒声相和,似合符节。
鼾声止了,朗月禅师的眼睛瞪大了,慢慢坐正身形了。他嗅着扑鼻的酒香,象一头猎犬发现了猎物。
老花子晃着酒葫芦,摇摇头,说:“诗不对景,见鬼,哪儿来的流莺?更没有春花秋月。”
“咕哈哈”,他又灌了三口酒,晃着酒葫芦续往下轻吟“涤荡千古愁,留连百壶饮。良宵宜清淡,‘夜凉’未能寝,醉来卧空山,天地即衾枕。”他把“皓月”换成“夜凉”,还顺口。
吟完,直晃脑袋,缓缓举起酒葫芦,又要喝啦:
朗月禅师愈听愈冒火,也愈看愈心疼,酒不到两斤,再让他喝几口,岂不精光大吉?
他肚中酒虫在造反,唾沫直往肚里咽,眼中在冒火,胸中在冒烟,蓦地大吼:“臭花子,你鸡猫狗叫打扰佛爷的睡眠,磕唾虫被你撵跑了,该死!”
老花子假装吃了一惊,酒葫芦放下了,无可奈何地说:“好好好,不叫就不叫。撵跑了大师父的磕睡虫。罪过罪过,抱歉抱歉!”
他向和尚摇摇右手,表示歉意,左手的酒葫芦慢慢往口边凑。
朗月真急啦!大喝道:“不准喝!”
“怎么?喝酒也能赶跑大师父的磕睡虫不成。”
“说不准喝就不准喝。”
“和尚,你好不讲理。”
“拿来!”朗月禅师大叫。
“大师父要甚么?”老花子歪着头问。
“酒葫芦。”和尚的声音有点焦躁。
“咦!酒葫芦是我的命根子,你要豪夺?不成!”
“就要你的命根子,你给是不给?”
老花子坐起上身,朗月禅师突然沉喝:“你要想跑,我叫你尝死一百次的滋味。扔过来!”
“好!你行,反正花子奈你不何,给你!”
声落,他左手向前一送,用巧妙的手法,将蟾酥珠滑入葫芦口,脱手扔出。
酒葫芦悠然飞向朗月禅师,口上腹下,均匀地飞出。
朗月禅师伸手抓住,说:“花子,你的内力不坏。”
“过奖过奖。”老花子一面躺下一面答。
“别得意,比起我来,你差上一百倍。”朗月冷笑着说,说完,“咕哈哈……”喝了十来口。
老花子心中暗暗叫苦。皆因这百毒蟾酥珠,质料坚硬,刚落酒中,一时不易将毒泄入酒内,须待片刻方生效用。如果贼和尚一口将酒喝完,岂不前功尽弃?他必须设法阻止,只消争取片刻便成。
“大师父,喝急酒你不感到煞风景?你是个酒徒,品流下乘得紧。”
朗月放下酒葫芦,冷笑道:“臭花子,你在批评佛爷?”
“不敢,就事论事,大师父休怪;替我留一口。”
朗月哈哈狂笑,笑完说:“你可以嗅嗅酒气。你再噜苏,我打破你这酒葫芦儿。”
老花子淡淡一笑,躺着吁出一口长气。时辰已到,他用不着耽心了。
朗月晃了晃酒葫芦,慢慢凑到口边。
老花子的心已提至口腔,无形中紧张起来。酒一沾舌,该立刻毙命,是否灵光,在此一举。
突然,朗月向左转头,酒葫芦徐徐放下了,凝神向林中倾听。
老花子亦有所觉,心中暗骂“该死的狗东西!”
一条中等身材的黑影,点着一根拐杖,正绕树循声而来,似乎无意隐起身形。
“谁在那儿?”朗月沉喝。
黑影没做声,仍泰然而行。逐渐近了。
朗月哼了一声,阴森森地说:“你是哑吧的话?佛爷或可饶你,你来得正好。”
黑影还在三丈外,一面走一面说:“不好还来?废话:哪一个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和尚,在我老太婆面前狂妄无礼?”话声一落,人已到了丈外。朗月冷酷地说:“你是老太婆,佛爷用不着你,除非岁月倒流,你年轻五十年。今晚你得死!”
老太婆阴阴一笑,用凄厉的语音说:“和尚,凭你这些话,你该死一万次。”。
“哈哈,你朗月禅师一生中,出生人死何止万次?至今还活得好好的,并未再世为人。哈哈!你准备了。”说完,缓缓站起。
老太婆一听“朗月禅师”四字,呵呵笑道:“原来是朗月大师,老身刚才冒渎了。荒山遇故人,实在难得,久违了。”
“你是谁?”
“通州蛇姆。大师怎么如此健忘?”她走近和尚,晃动着手中蛇杖。
“哦?是范老太婆,快四年了,一向可好?”
“老死不死,倒也粗安。大师何时离开南海的?”
“两年多了,在普陀只待了一年。”
蛇姆挪了挪腰中的大布囊,叹口气说:“当年太白山庄盛会,不是老婆子为人谋而不忠,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事实是令师侄功力太强,栗老儿待人也刻薄寡思,犯不着替他卖命。”
朗月禅师焦躁地说:“往事不堪回首,别提了。”他将酒葫芦递过,又道:“喝一口酒吧!咱们坐下谈谈江湖事。”
老太婆将酒葫芦接过,突然一怔,说:“咦!怪事,”
她胁下挂着的大布囊中,盛天下间绝毒的奇蛇。这时,囊中蛇类突然蠢动。
千年金蟾已经成道,蛇类固然是蟾类的克星,但成道之蟾却可制末成道的蛇类。百毒蟾酥珠之毒,固然无色无臭,但却瞒不了蛇类。毒素随酒香飘出,囊中的毒蛇惊怖颤抖游窜。
“有何怪事?”朗月禅师问。
老太婆将酒葫芦高高举起,蛇囊的蛇不动了;再往下,毒蛇再塞动。她将葫芦置在囊旁,乖乖:蛇在囊中造反扭动震颤,沙沙之声可闻,并有吹气嘶嘎之声传出。
她心中骇然,将葫嘴凑到鼻中猛嗅,说:“酒中有鬼,但却又不象。”
“酒中有鬼?”朗月叫。
“是的,是一种可避蛇类的毒物。和尚,咱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暗算于我?”
朗月怒叫道:“酒是我夺来的,我已喝了一半啦!臭花子,哪儿走?”
老花子刚站起,要走已来不及了,身临绝境,他反而豪气飞扬,横仗大笑道:“哈哈!花子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朗月拔出禅杖,冷笑道:“你酒中放了啥玩意?从实招来。”
“哈哈,如有玩意,你早该死了。你夺了我的酒,反而嫌酒有毒,岂有此理,你喝了,我也喝了,谁中毒了?还给我,你不喝我喝。”
朗月果然心中生疑,在蛇姆手中取回酒葫芦,凑在鼻端猛嗅;他不是蛇,自然嗅不出结果,正待将葫芦扔出,蛇姆突然冷笑道:“真正歹毒的毒药,不会有色有味。恐怕这家伙已先服下解药,故而有恃无恐。大师且先运功试试,内看腑有否异感?”朗月禅师认为有理,便坐下运气行功。老花子向蛇姆叫道:“老太婆,你也是玩毒之人,何不自己喝一口试试?当然啦?要是你害怕,不试也罢!”
蛇姆不上当,阴阴地说:“你少在老娘面前耍花枪,我会找东西试毒,如果证实了酒中有毒,老娘要活剥了你。”
朗月禅师困惑地站起,摇头道:“怪?内腑一无异状。不会有毒。”
蛇姆接口道:“大师且稍等,我去找一条野兽来。”说完,晃身走了。
老花子心中暗暗叫苦,老太婆真是他命中的魔星,要没有她出来打岔,和尚早该见阎王了;要让她找来野兽将毒试出,万事全休矣!
他想脱身逃命,身躯略一移动,朗月便叫道:“具花子,你要是敢心虚逃命,我要你寸砾而死,你信是不信?”
老花子当然信,他不敢妄动,冷笑道:“姓邝的怨气受够了,你少管我的闲事,总有一天,咱们有清算今晚耻辱的时候。”
“哈哈,凭你这块料,免了吧?不必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安静些,臭花子,任何念头也不用转,对你有好处。”
不久,蛇姆如飞而至,她带来的不是兽类,而是一个活生生的黑衣人,“砰”一声往地下一丢,说:“真巧,这家伙是崤石别馆的人,躲在石上不知有何图谋,正好一用。”
黑衣人浑身战栗,爬起撒腿便跑。
朗月禅师伸手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