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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忘了向妳说谢谢,实在很抱歉。对不起一次。」
「结果又害妳迟到,应该也要跟妳说对不起。对不起两次。」
「刚刚淋雨跑回来,让妳担心。对不起三次。」
「妳怕我着凉感冒,煮了一碗超级好喝的姜汤给我喝。谢谢妳两次。」
我屈指一样一样地数着,希望不要有遗漏。
「我又不小气,你干嘛记那么清楚。」
「记清楚的人是妳啊。是妳先提到我那天睡过头的事。」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提醒你,你早就忘光了?」
「不能说忘光,但我确实是不怎么记得了。」
「这么说的话,你跟我说谢谢和对不起,并不是诚心的啰?」
「我是诚心的啊。不过因为是被妳提醒,所以我无法证明我的诚心。」
「你老说我提醒你,是不是认为我一直记着这些,因此是小气的人?」
「这没逻辑相关。记不记得是记性问题,而小不小气却是个性问题。」
「我不管什么逻不逻辑,我只知道,你一定认为我小气!」
叶梅桂似乎生气了,突然从沙发站起身。
「什么叫' 老鹰如果飞得太高,往往会低估兔子的身长' ?」
叶梅桂哼了一声,接着说:「你是高飞的老鹰,而我却只是一只小兔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用力摇了摇手:「高飞的老鹰是指我英明的头脑,而
兔子的身长是指生活中的琐事。」
「你是说' 您' 贵人事忙,忙到连跟人说声谢谢或对不起都会忘记?」
「我没说我是贵人,只是说我的头脑英明而已。」
我伸出右手的食指,摇了摇食指:「这还是没有逻辑上的关连。」
「你」叶梅桂真的生气了,手指着我,大声说:「你是笨蛋!」
叶梅桂说完后,叫了声小皮,就直接进了房间,连书也忘了带走。
她准备关上房门时,却看到小皮仍在客厅,于是又说:「小皮!快进来!」
小皮只好绕着我走一圈,再走进她的房间。
我一脸愕然,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惹她生气?
但我清楚的是,叶梅桂果然是带刺的夜玫瑰。
我在睡觉前,翻来覆去,仔细回想今晚的对话。
老鹰如果飞得太高,往往会低估兔子的身长?
这句话应该没错吧。
莫非老鹰的视觉实在太好,以致于不管飞得多高,都可一眼判断出兔子的身长?
好像也是吧,因为从没听说老鹰要抓兔子时,结果抓到一匹白马。
还是我说我的头脑很英明这句话让她不悦呢?
可是我说的是英明,又不是聪明,不算往自己脸上贴金吧?
一连三天,我下班回来时,阳台上的灯并未打亮。
我总是摸黑脱去鞋子、摆进鞋柜。
结果第三天左脚的小指不小心踢到鞋柜,我还惨叫了一声。
但坐在客厅的叶梅桂并没做任何反应,我甚至怀疑她在心里偷笑。
这三天我只听到她说过三句话,而且这三句话竟然还相同。
都是她早上出门上班前那句:「小皮,在家乖乖哦,姐姐很快就回来了。」
雨也早就停了,可是雨过天青这句话,似乎不适合形容叶梅桂的脾气。
她的脾气可说是一路走来,始终如一。
我觉得回家后的气氛实在太诡异,所以第四天刻意地待到很晚才下班。
我大约十点半左右离开公司,比平常迟了快三个钟头。
但我竟然还不是公司内最晚下班的员工,可见我待的这家公司很变态。
我先在公司楼下随便吃了点东西,再搭捷运回去。
看了看手表,已经超过十一点了。
下车后,我慢慢爬着向上的阶梯,想多拖点时间,避免回家时的尴尬。
刚出捷运站,我竟然看到叶梅桂牵着小皮,坐在停放在附近的一辆机车上。
「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带小皮出来?妳平常不是十点就带牠出来?」
叶梅桂没答话,站起身离开机车座垫,往回走。
我跟在她后头,沿路上逗弄着小皮。
到了楼下,我先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正准备推门进去时,没想到她迅速将门拉
回锁上,再用她的钥匙重新开门,然后推门走进。
看到她走到电梯门口,我才放心地走进去。
因为我很害怕她搞不好会在我左脚刚跨进门时,用力把门关上。
在电梯门口,吴驰仁又贴上一张字条:「轻轻的我停了,正如我轻轻的载。
我累了这么久,偶尔故障也应该。」
「可恶!竟然学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我一定要」
我马上从公文包中掏出一枝笔,正准备也写些什么时,发现叶梅桂转头瞄了我
一眼,我立刻把笔收下,改口说:「嗯,这些字写得真好,很有艺术感。」
「他这次的字,没以前写得好。」
她突然出了声,我吓了一跳。电梯门已打开,我竟忘了走进。
「还不快进来。」叶梅桂在电梯内说话。
「是。」我马上走进。
在电梯内,小皮的前脚搭在我裤子的皮带上,我摸摸牠的头,笑了笑。
还好有小皮,我可以假装很忙的样子。
出了电梯,到了七C 门口。这次我学乖了,不再主动掏钥匙开门。
「快开门呀。」她又说。
「是。」我毕恭毕敬。
等我们分别在沙发坐定,我想她既然肯开口说话,大概气已消了一些。
「那个对不起。我有时不太会说话,希望妳不要见怪。」
她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妳怎么会不对呢?就像要地球忘了绕太阳旋转一样,都是不可能的。
所谓沉默是金、开口是银,因此话较多的我,一定较容易出错」
我瞥见她的神色似乎不对,又赶紧改口:「不过话说回来,妳确实有不对的地
方。这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
叶梅桂瞪了我一眼,然后说:「不会说话就少开口。」
「是。」
于是客厅又安静了下来,我连打开电视也不敢。
「回答你刚刚的问题,我今天也是十点就带小皮出去走走。」
叶梅桂竟然先开口,我愣了一下,因此还搞不太清楚状况。
「什么?我问了什么问题?」
「你在捷运站时,不是问我:为什么今天这么晚才带小皮出来?」
「是啊。」
「我回答了。」
「喔。没想到今天小皮可以在外面走一个多小时,看来牠的体力很好,真是一
只健康的小狗啊。」
「牠没有走一个多小时,我们一直是坐在机车上的。」
「喔。妳们为什么坐那么久?是在思考什么东西吗?」
「我们在等你呀,笨蛋!」
她的音量又突然升高。
过了良久,我才又喔了一声。
「吃过饭了吧?」
「吃过了。」
还好我真的吃过了,如果我还没吃,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不敢骗妳。」
「好吧。没事了。」
「那我回房间了。晚安。」
「你不用洗澡的吗?洗完澡要睡觉时再说晚安。」
「是。」
我站起身想走回房间,突然灵光一闪,转身告诉她:「老鹰飞得再高,兔子的
身长还是一目了然啊。」
「又在胡说什么。」
「没什么,我修正一下前几天说错的话。」
「你又是高飞的老鹰?」
「不敢不敢。我以后会细心一点,不会再迷糊了。」
「快去洗澡啦。」
「是。」
洗完澡,再跟叶梅桂说声晚安后,我就睡了。
我不用再翻来覆去思考着到底哪里说错话的问题。
早上醒来后看见叶梅桂时,气氛也不再尴尬。
她甚至在出门前还催促我动作快点,以免迟到。
我也不必刻意在公司待到很晚,又恢复到平常的习惯。
下班回来后,打开七C 的大门,阳台上终于又有了光亮。
我好像在沙漠中行走了几天的旅人,突然发现水一样,兴奋地叫着:「小皮!
小皮!」
小皮跑了过来,我拉起牠的前脚:「太好了,灯又亮了!」
我拉着小皮,在阳台上转圈圈,小皮也汪汪叫着。
而此时的叶梅桂,依然端坐在沙发。
但我却发觉夜玫瑰嘴角轻轻泛起的笑意。
第八章
「学弟,快来!」学姐跑到我身边拉起我的左手:「这是以色列的水舞,你一
定要跳。」
学姐拉着我往广场中心奔跑,广场上的人正慢慢围成一个圆。
「为什么?」我边跑边问。
「你是水利系的,这可是你们的系舞,怎能不跳?」
话刚说完,舞蹈正好开始。
所有的人围成一个圆圈,沿着反方向线,起右足跳藤步,于是圆圈顺时针转动
着。
第17拍至第32拍,右脚起向圆心沙蒂希(Schottische )跳,然后再左脚起退
向圆外沙蒂希跳。来回重复了两趟。
当向着圆心移动时,所有人口中喊着:「喔嘿!」
「嘿」字一出,左足前举,右足单跳。
举起的左足,可以夸张似地几乎要踢到迎面而来的人。
学姐做沙蒂希跳时,口中的「嘿」字特别响亮。
「学弟,再大声一点。」学姐的神情很兴奋,左足也举得好高。
最后一次举左足时,学姐用力过猛,双脚腾空,差点摔倒。
我吓了一跳,赶紧扶起她。
学姐只是咯咯笑着,眼睛好亮好亮。
学姐,妳知道吗?这正是我想要的归属感。
我属于这个团体、属于这群人,不管我跟他们是否熟稔。
因为我们以同样的姿势看这个世界,有着同样的欢笑。
学姐,妳拉着我融入圆圈,走向圆心。
所以我并不寂寞。
音乐快停了,一直重复着「MayimMayim」的歌声。
圆圈不断顺时针转动,愈转愈快,好像即将腾空飞起。
我追赶学姐的舞步,捕捉学姐遗留下来的笑容。
然后我终于也笑了。
连续几天的雨,造成台北部分地区淹水,不过情况都很轻微。
由于这跟我的工作相关,因此主管要我跟另一位男同事到现场看看。
他跟我隶属同一组,叫苏宏道。
这个名字跟水利工程的另一项工程设施 … 疏洪道,也是谐音。
疏洪道又称分洪道,可使部份洪水经由疏洪道再流入下游,或排至其它流域,
因此具有分散洪水的效果。
例如台北的二重疏洪道,可分散淡水河的洪水。
记得我第一次向他说我的名字时,他很兴奋地说:「你是滞洪池,我是疏洪道。
我们双剑合璧,一定所向无敌!」
很无聊的说法。
虽说如此,他还是习惯叫我小柯。
他人还不错,只是总喜欢讲冷笑话,很冷的那一种。
笑话不好笑也就罢了,有时还会惹上麻烦。
例如在下雨的那几天,他会说外面的天气跟公司的状况一样。
「怎么样?」我问他。
「都在风雨飘摇之中。」他说完后总会大笑,很得意的样子。
这句话刚好被路过的老板听到,把他叫去训了一顿。
「你学乖了吧?」当他挨完骂回来后,我又问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挨骂吗?」他反而问我。
「因为你拿公司乱开玩笑,当然会被老板骂。」
「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