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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跪我可要刺了!”吴平道:“你刺吧,婆婆妈妈干什么?”焦公礼一跃上椅,大声叫道:“大家住手,瞧我的!”他腕底一翻,把折铁刀横在喉头,叫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今日给闵子叶抵命便了,徒儿们忖快给我退下。”众门徒依言退开,惨然望着师父。焦公礼正要横刀自刎,宛儿忽然叫道:“爹,那封信呢?他说会来救你的呀!”焦公礼取出信封,扯出竟一张白纸,向人群中招了几招,众人见纸上画着一柄怪剑,都不知是什么用意,只听见他高声叫道:“金蛇大侠,你来迟一步了!”一举刀,就往脖子上抹去。
那知当的一声,什么东西在刀上一撞,一柄折铁刀登时呛啷啷跌在地下,焦公礼身旁却多了一人。众人见这人眉清目秀,是一个二十来岁左右的少年,他如何过来,竟没一人看清楚。原来这就是袁承志,他在人群中袖手旁观,本以为有了那两封书信,焦公礼的事迎刃可解,自己不必露面,以免与二师哥的门人起了嫌隙,那知梅剑和竟会耍了这么一手,这时迫得非挺身而出不可,于是用围棋子打下了他手中利刃,纵身过来,当下朗声说道:“金蛇郎君有事不能来,他派他公子和兄弟来,给各位做个和事老。”老一辈人许多听见过金蛇郎君的名头,知道他武功惊人,行事神出鬼没,近年来江湖上传言都说已经去世,那知这时突然出现,各人心中都是凛然一惊。焦宛儿见承志忽然出现,低声对父亲道:
“爹,就是他!”焦公礼神魂甫定,侧目打量,见是一个后生小子,不禁满腹狐疑。
只听见孙仲君尖声喝道:“你叫什么名字?谁叫你到这里来多事?”袁承志心想:“我虽然年纪比你小,可比你长着一辈,待会说出来,瞧你还敢不敢无礼?”当下不动声色,道:“我姓袁,金蛇郎君夏大侠差我来见焦公礼师傅,因为路上有事,耽搁了几天,所以来得迟了,很是抱歉。”孙仲君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不知道金蛇郎君当年的威名,她性子又极暴燥,提高嗓子骂道:“什么金蛇铁蛇,快给我下来,别碍事。”青青冷笑一声,向她鼻子一耸,伸伸舌头。孙仲君大怒,一剑向她小腹刺来,剑风又劲又急。这一剑是华山派剑术中的精华,叫做“云里挑桃”,是八手仙猿穆人清独创的绝招,青青那里躲避得开?承志识得此招,心中大怒,心想她与你无怨无仇,你一上来就下毒手,要制她死命,实在狠辣太过,身体一侧,已挡在青青前面,抬高右脚,突然一脚揣下去,把孙仲君的宝剑踏在地下。这是金蛇秘笈中的怪招,武林中无人能识,只听见人丛中起了一阵哄声,大家相顾称奇。孙仲君用力抽剑,纹丝不动,对方左掌呼的一声发出,已直扑门面,孙仲君只得撒剑跳开。承志恨她歹毒,提起剑来,一折两断,掷在地下。
没影子梅剑和与神拳太保刘保生都是孙仲君的师兄,刘培生一见师妹受挫,当下就要上前动手,梅剑和工于心计,一把拉住,低声道:“等一下,且听他说什么。”只听承志高声说道:“闵子华闵爷的兄长当年行为不端,被焦帅傅路见不平,拔刀杀死,金蛇郎君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他说当年有两封信证明这回事,他曾和焦师傅一起去见过武当派的掌门师尊黄木道人。这两封信大概就是了。”他说着向地下的碎片一指,又道:“现在这位爷台把两封信扯得粉碎,不知是什么意思?”
焦公礼听他说得丝毫不错,心头大喜,这才相信他真是金蛇郎君所使,紧紧握住了女儿的手,心中突突乱跳。梅剑和冷笑一声道:“这是两封捏造的假信,这姓焦的妄想藉此骗人,不扯碎留着干么?”承志道:“我们来时,金蛇大侠曾把那两封信的内容约略说起。那两封扯碎的信,这位大师与这位爷台是看过的。”他向十力大师与碧海长鲸郑起云拱了拱手道:“现在我们把信的内容约略一说,是真是假,就可分辨了。”十力大师与郑起云都道:“好,你说吧!”承志望着闵子华道:“闵爷,说起来令兄面上可不大光采,到底要不要说?”闵子华头上青筋根根爆起,叫道:“我哥哥岂是那样的人?这信一定是假的。”承志对青青道:“青弟,你把那两封信中的话说出来吧!”青青咳嗽一声,朗声背信。原来她听敏异常,在客店中看信之后,虽不能说过目不忘,但也已记得清清楚楚。当下把张寨主的伏辩与丘道台的谢函从头至尾念了出来。她语音清脆,一字一句的说得明明白白,只念了数十句,众人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念到一半,闵子华再也慰耐不住,猛声喝道:“住口,你这子子到底是谁?”青青还未回答,梅剑和冷冷的道:“这小子多半是姓焦的手下人,要么就是邀来助拳的,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先行串通好的?”闵子华猛然醒悟,叫道:“你说是什么金蛇郎君派来的,谁知道是真是假,却在这里瞎说八道。”承志道:“你要怎样才相信?”闵子华长剑一摆道:“江湖上多说金蛇郎君武功惊人,谁也没有见过,你如真是金蛇郎君的后辈,必定得了他的真传,你只要胜得我手中之剑,我就信了。”原来闵子华欺他年幼,心想就算你真是金蛇郎君传人,这几岁年纪,能学到什么功夫,只要一比试,当然可以将他打败,那么刚才那白脸少年所念的信就没人相信了。
袁承志坐了下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伸筷夹了一个肉丸吃了,笑道:“要嬴你手中之剑,又何必得了金蛇郎君的真传?你自己受人利用,尚且不悟,可叹可叹。”闵子华怒道:“我受什么人利用?你这小子,敢比就比,不敢的快给我滚出去!”承志又喝了一口酒道:“久闻武当派剑法独步江湖,那么我今日就来见识见识。不过咱们话说在前头,要是我胜了,你与焦爷的过节可得从此一提,你再寻仇找事,这里武林中的前辈们可都得说一句公道话。”闵子华怒道:“这个自然,这里十力大师、郑岛主等各位都可作证。要是你嬴不了我呢?”承志道:“那么我向你叩头陪罪,这里的事咱们袖手不管。”闵子华道:“好,来吧!”他长剑一振,剑身嗡嗡作响,这一记抖动,显得功力甚深,他心想非给你身上做一个记号,显不了我武当派的厉害。
承志道:“金蛇大侠曾吩咐我,说武当派别的也就罢了,最厉害的是两仪剑法,他说:『你这次去,要是姓闵的不听好话,动起手来,那得留神他们这一路剑法,我现在教你几招破法!』……“他话未完,人群子纵出来一个中年道人,叫道:“好哇!我倒要瞧瞧金蛇郎君怎样破咱们的两仪剑法?”刷的一剑,向袁承志脸上刺来,承志头向左一避,跃到了大厅中间,左手拿着酒杯,右手筷子中挟着一条鸡腿,说道:“请教道长法号?”那道人叫道:“贫道是洞玄道人,武当派的第二十三代的弟子,闵子华是我师弟。”承志道:“那再好也没有,金蛇大侠与令师黄木道长当年在武当峰顶谈剑,黄木道人自称他独创的两仪剑法无敌于天下,金蛇大侠一笑了之,也不与他置辩,今日有幸,咱们后一辈的来考较考较。”洞玄道人向闵子华打一个招呼,双剑齐向承志刺来。
袁承志身形一晃,从双剑夹缝中钻了过去,两人挥剑一攻一守,快捷异常,只听见青青高声叫道:“三位住手,听我说句话。”闵子华和洞玄道人竖剑当胸,闵子华右手执剑,洞玄左手左手执剑,两人已站成“两仪剑法”中的起手式。青青道:“袁大哥只答应与闵爷一人比,怎么又多了一位道爷出来?”洞玄怪眼一翻道:“你这位小哥明明是个冒牌,谁不知两仪剑法是两人同使的?你不知道,难道金蛇郎君这样大的威名,他也不知道么?”青青脸上一红,承志插口道:“你这两仪剑法阴阳相生相克,本领差的虽然要两人同使才成,功夫到家的,当然是一个人使的了。”
原来青青并不懂得两仪剑法是什么东西,随口一问,露出弓马脚,承志连忙给她圆谎。闵子华与洞玄对望了一眼,心想:“师父可没说过这剑法一个人可使,敢情这小子信口胡吹?”青青听承志和她一搭一挡,笑嘻嘻的道:“既然你们两位齐上,赌赛的东西又加一倍了。”闵子华道:“赌什么?”青青道:“要是你们输了,除了永远不得找焦爷生事之外,你在金川门外的那所大宅子可得输给袁大哥。”闵子华心想:“现在什么都答应他,反正一剑不是把他刺死,也得教他身受重伤。”于是说道:“就是这样!你要一起来也成,别说咱们以大压小,以多胜少。”青青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以少胜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闵子华怒火更炽,叫道:“姓袁的,要是你给我伤了呢?”承志一时倒答不出话来。焦公礼道:“闵二哥,你这所宅子值多少钱?”闵子华道:“我还是上个月买来的,化了八千三百两银子。”焦公礼道:“那么我代袁大哥出了,你等一下。”他向女儿嘱咐了几句,宛儿奔进了内室,拿了一叠钱庄的庄票出来。焦公礼道:“这位袁爷为我的事如此出力,兄弟感激不尽,这里八千三百两银子,要是袁爷双拳不敌四手,那么请闵爷拿去便了。另外的事,闵爷再来找我。咱们冤有头,债有主。”他想承志必定不敌,可不愿他为自己受到损伤。
东海七十二岛主郑起云道:“好,爽快爽快,这是平赌,公平得很。我看好闵二哥!
”只见他从身边摸出两只金元宝往桌上一掷,叫道:“咱们赌三对一,这里是三千两银子,博谁的一千两?”他叫了几声,没人答应,原来众人见袁承志年纪轻轻,那里是武当派两位高手的敌手,都不投注。焦宛儿忽然挺身而出,说:“郑大伯我跟你赌了。”除下手上的一只宝石镯子,也往桌上一放,众人见这只宝镯在烛光下光采莹然,确是珍贵异常。
郑起云把宝镯拿起了瞧了一下道:“你这只镯子值三千两银子,我不来骗小孩子,喂,给我加六千两。”他手下人又捧上四只金元宝来,郑起云笑道:“我倒盼望你胜,这笔钱作你的嫁妆吧!”飞天魔女孙仲君忽然把半截断剑往桌上一丢,厉声叫道:“我赌这把剑!
第十二回 潇洒破两仪 谈笑发五招
青青奇道:“你这半截剑,谁要呀?”厅上众人也都感觉奇怪。孙仲君厉声道:“我也是三博一,要是这小子侥幸胜了,你在我身上戮三个窟窿。他输了,我就用这半截剑在你身上戮了一个窟窿,这样懂了么?”焦宅大厅上众人虽然都是江湖豪杰,凶杀斗殴生平也不知见过多少,经过多少,但这样以性命相搏的赌赛却从未听过,都不禁暗暗咋舌。青青笑道:“你这样一个美人儿,我那里舍得下手。”神敌太保刘培生喝道:“混帐小子,别胡说八道!”青青笑笑不语。
孙仲君望着焦公礼一堆人道:“我只道金龙帮在江南开山立柜,总有几个响当当的脚色,那知尽是些娘儿们也不如的脓包。”焦宛儿叫道:“娘儿便怎样?我跟你赌了。”焦公礼门徒中有四五人也都站了出来,叫道:“师妹,我跟她赌。”宛儿道:“不用,我来赌。”孙仲君冷笑道:“好,郑岛主你做公证。”郑起云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海盗,但对这种赌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