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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马太爷向来吝啬到极处,不拘是什么东西,都留好了。这个戳子,还是从前丁外艰的时候用的一个“制”字。马太爷并不晓得什么讲究,也并不认得这个字,但是,他的图书及别样的东西,这顶上都刻好一个“上”字,他却死命把个“上”字记住了,所以也不曾倒用过什么东西。此次发给跟班,他还吩咐“这是上,这是下”六个大字。偏偏这位跟班同老爷一样,亦是一个字不识,接过去磨了墨,就一张一张用了上去。江明一旁看见,心里明白,本待要上去说明,祇因挟个不派他好行当的仇隙,也就闭口不言,好在也不是交给他用的。不多一会,马太爷的名片上、帖子上,都刻了一个“制”字放在一边。
到得次日,马太爷上过衙门,免不得去拜一拜客。有的是挡驾,有几位见的,看见他帖子上都刻了一个“制”字,不觉诧异道:“没有听见他丁忧呀?”后来同寅中大家谈起来,纔晓得他家留的名片,都是如此。就有好事的去打听,他家死了什么人?纔知道是太太死了。因此,大家都传做笑话。更有一家什么报馆里替他登了报,说是“妻丧称制,是从马老爷为始”的话。马老爷却并不知道,还是各处用他的“制”字名片。到后来,马太爷的相好知会了马太爷,方纔收了回去,另外刻了一个“服”字图书。又因为自己发出去的,也就不能骂跟班昏蛋了。
马太爷在省里住了几天,查办的委员回来了,纔晓得洋行里歇出来的细崽。被臬台大大申斥了一顿,又上院请撤他的任。马太爷听见信息不好,又是刚要收漕的时候,祇得连夜回大埔去了。暗地里又切实的托了宋媒婆,宋媒婆替他极力周旋,纔定了漕竣交卸的办法,马太爷更是感激。但是自从打省里回来,晓得是不能久任的,便百事不问。任是什么呈子,总批一个不准,除了命盗案件没有法想,还是仍旧要去验看。祇等收过了漕,腰包里满了,好交卸回省,另谋别事。
这日坐在烟铺上,忽然刑名师爷走了过来,马廉赶忙起来让坐。刑名师爷便提起,接到省城里密信,说是制台被参。因为说是有个媒婆子出入衙署,贿买差缺,已是放了钦差的话,并且折子上牵连的人不少。马廉一听,大惊道:“真的么?”刑名师爷便从靴页子里抽出信来,送给东家看。无奈东家并不认识,祇得胡乱假装着看。刑名师爷从旁一看,那一张信却是颠倒拿着,肚里好笑,也不好说什么。马廉此时心里很不是味,当着老夫子,又不便叫江明来念讲给他听,祇翻了一翻,算是看完了,依旧送还刑名师爷,收入靴页里去。师爷看见东家无精打采,便也起身去了。马廉辗转一想:“这事很不好,怕的是自己功名保不住。”祇得喊了江明来,要专人到省里去打听。江明道:“这事要是真,钦差出京,总要几个月,那是老爷已是交卸了。忙也不忙在这几日,且到那时候再说罢。”马廉听见有理,祇得暂时搁起,无奈心里总是放他不下。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虞子厚探亲东昌府 郭丕基倒霉镇江城
却说施子顺从歇业回到京里,依旧开了一个剃头店,又慢慢的巴结上了几位阔京官。人家晓得他是打广东回来的,也有人要打听点广东事情。施子顺便捕风捉影的说了多少。末后说到宋媒婆,怎样的得宠,怎样的有权,候补实缺,老爷们如某人某人,无一不走他的门路,口若悬河的说了一遍。刚刚有一位都老爷听见了,便依着他的话开了一张名单,过了几天,上了一个折子。折子发到军机里,就派了一位侍郎,到广西去查办事件。
说是广西,却就是广东的事,因为怕漏泄了,所以说是广西。等到了广东,便给他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办法,原是郑重机密的缘故。但古来说的好:朝内无人莫做官。拿着一位广东抚台,怕没有几个耳目在军机里?这里钦差还不曾请训,广东已是知道了。并且所参的事件,都得了详细。抚台想不出法子,然而他那爱护宋媒婆的意思,还是照旧。把他喊进衙门告知他所以,又叫他搬到别处去住,等钦差来了,好同他硬赖。那晓得宋媒婆却又是一番主意,祇装作一个无可如何的样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他家穷的很,搬到别处去,亦是没有生意。祇有抵桩这条命交给他们罢。他这一回做作,倒把大人并太太弄得没有法子。后来,还是宋媒婆说:“我还有个儿子,心上本想给他捐个小功名,到广西去,自己亦就跟着他去混。无奈总是弄不到钱,祇求大人看着,赏他一个什么东西。或是功牌,或是奖札,能够混饭吃的东西,那是就好了。以后死在九泉之下,也忘不了大人、太太的好处。来世变牛变马,来报效大人、太太。”
大人这时候心里也有点明白,但还拿不定宋媒婆是求告他,还是挟制他?好在这个时候是捐局林立,且又减折上兑,便宜得很,便问了他儿子的名字。大人说“有福”两个字太蠢,改了个“攸福”罢。又问:“他姓甚么,还是就写宋攸福?”宋媒婆道:“随意改个姓罢。他的爹本姓卫,就是卫攸福罢。”大人就招呼出去,填了一张县丞的实收来。又给了三百银子,又替他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广西藩台邹士贤,一封是给边防大臣舒春元的。当日宋媒婆谢了又谢,回到家里收拾东西,暗暗的同着儿子到广西去了。这边的事,无非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八个字的枕中秘诀,含糊过去,也就不必再提。
却说卫攸福到了广西,赁屋住下。衙参已过,还不敢张扬,打听广东这边无事,纔托大了胆,去投了藩台的信。哪知这位邹大人已经告了病,专等批折回来交卸。这封信虽是投进,竟如石沉大海,连点声息都没有。卫攸福过了半年光景,渐渐的觉得用度大了些,祇得求人去办分府的事。卫攸福虽然到省日浅,幸亏有的是钱,钱却很能说话。果然成功,就分到太平府去。太平府离龙州最近,便趁空一直来找舒大人,投了信。
诸公要晓得,这位舒大人本是一个营兵出身,从前长毛造反的时候,也曾出力打仗。后来慢慢的升了起来,一直做到提督,做了广西的边防大臣。他是大鸦片烟瘾,一天总要四五两烟方得过瘾。这四五两烟,要是起的晚点,就是镇日吸也还吸不了,这不是句瞎话么?不知道这位舒大人,嘴里吸的烟不过一两多一天,那屁股里吸的烟,总得要三四两一天。列位一听这话,要说在下说谎,那有人能屁股里吸烟的哩?还是把烟枪塞在粪门里不成?却不是这个讲究。因为舒大人从前打仗的时候,就有烟瘾。不吸足了,马也骑不上。要吸足了,这一天祇够吃烟了,那里还有功夫打仗?就有一班同营里的老手,传了他一个法子,是把烟膏调厚了,搓成一个条子,或是一个饼子,塞在粪门边。不多一刻,烟膏顺着这一呼一吸的气,就进去了。有时或是用张荷叶,涂上烟膏,贴在那里,也是一样,荷叶上到是净光一点不留。这是吃烟的一个最上的妙法。诸公不信,不妨试试,便晓得在下不是谎话了。
当日舒大人得了这个法子,大是高兴。后来屡屡打仗,却从不曾误事。这时做到边防大臣,一呼百诺,原可以不再用屁股帮忙。但是,他已变成一个两路烟瘾,嘴里无论吸多少,总是无用,非得屁股眼里吃够了不成。在这广西边境日久,幸而边防无事,那带的营头的名额,就十分中不满三分,余外的却是他上了腰了。姬妾众多,这边防大臣能有几个钱,无非是多吞几分名饷。由他而下,一层层剥削下去,非但假名字的自然领不到钱,就是真名字的,也就所领有限。那些勇丁几次鼓噪,舒大人没有法子,祇得把营规格外放松。从此这些兵丁就无恶不作,看看这奷淫掳掠,都是些本等的事了。舒大人弄到后来,也晓得尾大不掉,却又没法子想,祇想换个地方,把这个担子给别人去挑。
现在正是胡弄局的时候,恰巧卫攸福赶来求见。上过手本,投过信,在外边等了有四五个钟头,纔得传见。舒大人还问了制台的好,又道是:“现在没有安插的地方,如果将来边防保案上附个名字,倒还可以。”卫攸福祇得请安谢了,又重复说道:“卑职此来并不在乎薪水,自己晓得年纪轻,是打算借此操练操练的。”舒大人道:“很好,既这样说,我这里有一个文案,他正要进京去。你如能办,就委曲你罢。”卫攸福虽然肚里不见得十分通达,却得宋媒婆替他请先生教了多年。所以寻常的东西,也还看得下去,祇是不晓得格式,动起笔来就不成功。但是要说不能,当下又恐怕把这个事错了,更没有事。这纔打定主意,姑且答应下来再作打算。天下这样顾前不顾后的人,却也不少。当时重复起身谢过,舒大人便招呼他过天就搬进来罢。
卫攸福下来,便去拜前手的文案。这位文案姓虞,名承泽,号子厚,是个湖南人。本是一位佐杂,在边防案里保过了知县。看见舒大人的举动,心上颇为担着忧虑,怕的是一旦边防有事,这些骄兵惰卒一个也不能得力,还怕这营规一坏,这些本营的兵就难免不倒戈相向。因此时常想告退,便托名要进京引见。舒大人祇不放他,后来见他屡次纠缠,纔答应了他,等请到人,就听凭他动身。
当日,听见有个卫攸福来接办,心里十分欢喜,便立刻请见。问答了一回,纔觉得卫攸福文才有限,恐怕敷衍不下去。但是自己要走,也顾不得了。又约计这个把月里没有事,便也放心。随即约定明日交代,交代过后连忙收拾行李,祇耽搁了一天,即行动身。却没有走正路,绕了一路弯子走,为的是怕舒大人还要来追他意思。走了多日,方纔到了广西省城,祇因走得局促,忘记了原保大臣的咨文,心上十分焦躁起来。就有些朋友对他说是没甚要紧,祇要在部办那里多化几两银子,就可以弥补过去了。也是虞子厚一时托大,便也不以为意。耽搁了半个月,张罗了些钱,便取道进京。一路水陆舟车,不必细说。
不一日到了京,住在香炉营二条胡同谢家的宅子里。托人介绍了一位部办,姓史叫伯方。虞子厚拜了他,又托他代办此事。史伯方摇了摇头道:“这事怕不成功,这是一定的规矩,没有原保大臣的咨文,就很费力了。”虞子厚又对他切实拜恳,并说他情愿多花部费的话,史伯方道:“我们的交情,原不在钱上。但是,这件事须要经几道手,转几个弯,少了也怕不成功,大约总得这个数。”说着,便把指头伸了三个出来。虞子厚道:“三百银子有限的很,就是如此。”史伯方道:“好说,你老哥真会说。要是三百银子,老实话,做兄弟的也不犯着伸这指头哩。”
虞子厚这纔晓得,他说三千。当时目瞪口呆,一言不发,满肚里打算:这次带来的盘缠费用一齐交给他,也不到三千银子,这事如何是好?祇得下气低声,再四求告。不料这位史伯方牙齿咬得紧,始终一文不让。虞子厚没法,祇得订期再谈,闷闷的回到寓里。刚下了车,跟班的便来说:“东昌府的专差来了。”虞子厚一面进去,一面问有什么事?跟班的道:“听说叔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