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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满堂问青青最近见刨子了没有,青青说刨子在下头给人家承包礼堂,忙得连睡觉的工夫都没有。她也有日子没见他了。
王满堂说,他不是有手机嘛,”你给他打电话,就说我要见他。
青青说行。王满堂说现在就打。青青只好拨电话,电话通了,王满堂对刨子说,刨子,是你,你抓工夫给我回来一趟,我有要紧话问你……口不来?回不来也得回!怎么老沙拉沙拉响?没电了。
王满堂撂下电话说,怎么早不没电,晚不没电,偏偏等我打电话的时候就没电?
……
春饼的桌子已摆好,上面有甜面酱、酱肘子、摊鸡蛋、炒黄花粉、葱丝。菜不全,但也说得过去。门墩找爸爸,找来了,柱子说他是赶饭来了。门墩说他不但晚饭没吃,连午饭也没吃呢。看着桌上的菜肴,门墩挑剔地说还缺豆芽莱跟小肚。朱惠芬说半夜三更没地方弄豆芽菜去。王满堂说还缺小米粥。柱子吩咐朱惠芬,熬小米粥。
爷儿三个围着桌子卷饼吃。
墙上的钟打了一点。
王满堂说,吃完了你们俩给我直接奔火车站,上临州把你娘给我接来。
柱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冲击得不知说什么好。
门墩被一口饼噎住,那张脸已经变了形。
梁子站在英子的糖葫芦摊前聊天。地点换了,不是在地铁出口,又换了雍和宫门口。英子说来雍和宫的老外多,老外图新鲜,卖得快。梁子说英子这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地方工商不管吗?英子说这就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查的人来了,手脚麻利点,没事。就是把你的摊收了,你跟他说是下岗的,北京户口,十有八九,人家也不会太难为你。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家的媳妇说不定也是下岗的呢!
梁子说英子要是困难,不如上他的公司。英子不干,英子说,现在咱们是同学,咱们还能很轻松地站这儿聊聊天;真到了你的公司,咱们就不是同学了,咱们也就不能这样聊天了。
梁子说他一直打不定主意跟不跟李晓莉复婚。
英子说,谁都不是完人,我要是挑剔我们家那口子,十个婚都离了。
梁子说他的生活里缺少诗意,他一直比较追求精神的东西。英子说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就是得有小心眼,小算计。
梁子说,我觉得你唱歌的时候就是当年的英子,你谈起生活来就是今天的李晓莉。一个人怎么会有两种面孔?
英子说,李晓莉可能也跟我一样,有两种面孔。我的丈夫看我,看的也就是柴米油盐的一面,我看他也是。其实他上初一的时候还参加过大型舞蹈史诗《东方红》的演出呢!应该说是个很浪漫的人。英子举起一串糖葫芦开玩笑地说,诗意就在糖葫芦里。
咪咪穿上了一件新衣服,告诉梁子是妈妈给买的。看着咪咪穿着新衣服在穿衣镜前晃来晃去的身影,梁子感到女儿已经长大了。衣服从色彩到款式,对女儿都很适合,这使他想到李晓莉还是很有审美品位的。点上一根烟,想跟女儿说些什么,又不想说什么。倒是女儿说她明天要到爷爷那儿去,有重要的话要跟爷爷说。
梁子问有什么重要的话,味咪述说是让爷爷做做爸爸跟妈妈的工作,她不希望爸爸跟妈妈老是这样……咪咪说,我妈是个小市民,还老爱说别人是小市民。您呢?要是老跟我妈较劲,那不也成小市民啦!
梁子问咪咪明天什么时候去看爷爷,咪咪说明天上午没课,她骑车去。
当时梁子并没什么感觉,直到第二天咪咪骑车在四环附近出了事,梁子才觉出没有提醒女儿注意交通安全是他的疏忽。梁子赶到医院,味咪正在抢救室抢救。有护士举着血浆进去,梁子拦住护士。问孩子的情况,护士让梁子坐着耐心等待。
梁子本然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旁边有女人在哭泣,是李晓莉。
梁子说,咪咪是去找她爷爷……
李晓莉说,你别说了,是我让她去的。
……
刘婶有几天没有到社区扭秧歌了,周大夫也没去。周大夫天天陪着他的客人到处逛,十分忙碌。这天,很突然的,周大夫的女朋友、那位江南妇女敲开了刘婶的门,要跟刘婶“聊聊天”。刘婶自然要沏茶倒水,尽量体现出老北京好客的礼数。
妇女说早就说过来看看;这几天一直在外头跑。解放前她一直在北京念书,后来到了南京。刘婶说,这些周大夫都说过,以前住灯盏胡同那会儿,我们常见您给周大夫来信。
妇女说他们是老同学了。刘婶说青梅竹马。妇女笑了笑说,您是好人,周大夫跟我说了。
刘婶说,哪儿啊?我跟周大夫打了一辈子,我们是针尖对麦芒。
妇女说,我跟他才是针尖对麦芒。我扎了他一辈子,扎他的心……
妇女有些伤感,说她来北京看看年轻时候待过的地方,看看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刘婶说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周大夫是个懂情义的人。妇女说她这回是硬着头皮找上门的。她知道她不该来,可是不来,不看他一眼又不甘心。刘婶说人到了这把年纪,把什么也都看开了,有些心事该了就得了,不能把它们带进棺材里去。妇女说该找的找了,该看的看了。她也该走了,得回去准备准备自己的事了。
妇女说,一凡有您在身边我也放心了。
刘婶说,你跟周大夫打年轻就有过那个意思,虽说经过了这些年的波折,现在总算到了一块儿了。我为你们高兴还来不及,哪能会……我虽然文化不高,做人的道理还是懂的。这些年,周大夫等你也是等得苦。
妇女说,所以我对不起他,我最后要来看看他,求得他的原谅,要不然我走也走不踏实。大姐,我得了肺癌,已经扩散了,到了晚期,要走也就是下个月的事了。
刘婶说,你……你怎么早不来呀!
妇女说,大姐,现在也不晚。
刘婶说,你多住几天,你一定多住几天。
妇女说,我已经支撑不住了……
周大夫过来告诉妇女说东西都收拾好了,车就在楼下。妇女说,大姐,我该走了。
刘婶搀着妇女下楼。在汽车前,妇女拉着周大夫的手不愿松开。最终,一狠心进车,彼此挥手告别。汽车远去,混入车流中。
西天一片凄艳的晚霞。
被医院抢救过来、暂时脱离危险的咪咪这次伤得不轻。脾脏破裂,大量失血。能够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将来能否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尚是未知。这个打击无论对梁子还是李晓莉都是巨大的。
梁子在女儿床前守护了整整一夜,已经疲劳到极点。李晓莉提着饭盒进来,见到女儿插着一身管子,面无血色,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梁子一身疲惫,一脸忧郁地趴在床沿……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李晓莉将尚温的牛奶荷包蛋递给梁子,梁子摇摇头。李晓莉也并没有勉强,其实她也是什么也没吃。李晓莉问咪咪夜里的情况,梁子说,睁了一会儿眼睛,说不出话来。
到下午,咪咪才渐渐苏醒。梁子与李晓莉都紧张地凑过去看,咪咪的眼睛似睁似闭。目光有些游移……
梁子说,咪咪,爸在这儿。就攥住了女儿的手。
李晓莉说,孩子,妈在这儿。
夫妇两人一人攥着咪咪一只手,一家人的手连在一起。
王满堂和他的八哥都在打蔫。王满堂这只八哥有人来疯的毛病,屋里人越多,它越闹得欢。除了“我是你爸爸”以外,还时不常的冒出两三句惊人的脱口秀来。没经受过训练,完全是自学成材。真到了屋里没人,王满堂需要它来解闷的时候,它则比王满堂还闷,任你怎么逗,怎么哄,就是不张嘴。逗急了就背向着你,把尾巴一抬,咕叽,冲着你的脸拉一泡。王满堂常常气得没法,恶狠狠地说,我红烧了你!八哥马上接过来说,熬锅粥,熬锅粥。
门墩问他爸爸怎么不打电脑了,王满堂说没劲,打来打去就是那一套。王满堂问柱子上临州走了有几天了,门墩说三天。王满堂说三天该回来了。门墩说,早着呢!上临州又不是上通州,来回怎么也得一个礼拜。您急什么,一又不是燕尔新婚。
王满堂说,我就是燕什么婚。柱子娘来了,一我还要带她上套儿那儿照结婚照呢。
门墩说,您照裸体照我都不拦着您。现在您是玩新潮呢,您有钱,什么新鲜您来什么。
王满堂说那是。
门墩说,现在咱爷儿俩整个调了个个儿,您成了大小孩;我呢,成了您爸爸。
王满堂说,放肆!
门墩说,还“大胆”呢,把电视剧里皇上的话都学来了。也就是我,没心没肺地跟着您混。您这几个孩子,换了谁,谁也跟您过不到一块儿去。人家首先受不了您这份折腾,一会儿一个主意,一会儿一个做法。没有规律,全凭感觉,生活里满是主观随意性。半夜里一点吃春饼,也就是您,我要这样,您非说我是精神病不可。
王满堂说,你小子在含沙射影说我精神不正常。
门墩说,我哪儿敢有那意思。您是谁呀?您是咱们老王家的天。
王满堂说,我就是天!我今年八十六了,还当不了你们的天?
门墩说,我大妈来了您得把我妈的相片请下来,太刺激人。
王满堂问刺激谁?门墩说,您的新媳妇。
王满堂说,你说的是柱他娘,她是新媳妇?她算什么新媳妇!
门铃响。反映最快的是八哥,它扑扇着翅膀,在笼子里一通转圈,尖着嗓子说,我是你爸爸!
王满堂兴奋地说,柱子他娘来了!
门墩说,在感情上您也注意兜着点,含蓄点,别太外露。您想媳妇都想疯了,坐飞机也没这么快。
王满堂说,保不齐他们坐的是火箭。
进来的果然是麦子,后头跟着柱子和拴驴。
麦子已经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村老太太。从王满堂看到她第一眼起,就觉得她老了,不是过去的麦子了。头发依然浓密,却寻不到一根黑,脸上满是皱纹,沟壑纵横,显出了风吹雨打的痕迹。只有那笑,眼睛弯弯地一笑,使王满堂认出了,这还是当年的麦子,温柔坚韧的麦子。
老夫老妻四目相视,万语千言,不知从何处提起。
门墩说,拥抱哇,这个时候不拥抱还等什么时候!
柱子一把拉开了他兄弟,让他在这关键时刻不要裹乱。王满堂说,来了?这么快就来了。
麦子说是坐拴驴的车来的,要不也不能这么快。
门墩问拴驴驾的是不是村里的驴车,拴驴说他驾的是“三菱”。门墩说大概是走私的、拴驴眼一瞪说,你才是走私的。
麦子说,设正经。这门墩还是没正经。
麦子的到来使王家最大的变化是变作了养鸡场,麦子喜欢鸡。楼下常有挑着大笸箩卖小鸡小鸭的贩子推销“产品”,贩子笸箩里的鸡鸭,无—不被涂染成绿的、紫的、红的,冒充是外国品种,将来会长成红鸡、绿鸡……麦子当然不会上这个当,但是麦子是真喜欢鸡,就买。一买买十只,让卖鸡的过几天再来。十只色彩怪诞的毛绒绒的小鸡雏在王家屋里互相追逐,幸福地啄着小米,自由地随处排泄。有时上到床上,有时上到桌子上,有时上到门墩的电脑上,景致美丽极了。
阳台上的八哥发出了小鸡的叫声,惟妙惟肖,可以乱真。王满堂气愤地说,谁让你学这个的?八哥一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