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门墩进了门却听不见王满堂的回应。推开厕所门,没有。推开卧室门,也没有。推开所有的门,都没有。他不知道这么晚了王满堂会上哪儿去,打了一圈电话,哪家也没有他的爸爸。看墙上的钟,已经十点半。
门墩无力地放下电话,瘫在沙发上。事态很严重——爸爸丢了。
笼里的八哥清脆而响亮地重复: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
得到消息最先赶来的是柱子和朱惠芬。柱子问爸什么时候出去的,门墩说不知道。问爸身上带钱了没有,门墩说不知道。柱子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门墩说,我不能一天什么不干,光看着他!这老爷子一天比一天难伺候,就每天这泡屎,不把你折腾个贼死不算完。我算是够了!下一步咱们大伙商量商量怎么办吧,屎盆子不能光让我一人顶着。
朱惠芬说,别说这话了,赶紧找人要紧。
门墩说该找的地方都打电话了,包括失物认领处……柱子狠狠地瞪了门墩一眼。门墩说,你甭瞪我,万一谁要把咱们老爷子送那儿去了呢?
朱惠芬说这一片大楼都一个模样,老爷子会不会找不着家门在楼之间瞎转悠啊。柱子说有这种可能,他头两回来在楼底下转了半天,不知道该进哪个门。门墩说这片小区面积大了,汽车三站路呢,甭说转一宿,两宿也转不出来。柱子说要是这样就得下去找。他找东片,门墩找西片,朱惠芬在家等电话。
八哥冒出一句:我是你爸爸。
柱子一听就来气,说门墩一天到晚提笼架鸟,没有一点儿正经。门墩说这鸟是给老爷子买的。柱子说买个什么鸟不成,非弄这么一个讨厌的东西。
八哥说,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
夜色中的小区楼群,门墩在楼下喊爸爸。刘婶从窗户探出身来问,还没回来哪?
柱子说没有。刘婶跟周大夫就也下来帮着找。
门墩在楼与楼之间使劲喊爸爸——
有几个半大小子在阳台上答应,哎。门墩说,你们再应一声我可跟你们急啊!
门墩再喊,爸爸——
小子们更为响亮地,哎——
有大人出来,对小子们呵斥,小子们进去了,那人对门墩说,兄弟,对不起啦!别着急,慢慢找吧。门墩望着阳台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门墩气急败坏地喊,王满堂——
找了半宿,也没有王满堂的影子。刘婶、周大夫、柱子。门墩在楼底下碰头。周大夫说今天下午跟老萧一块儿说话他还好好儿的呢,也没听他说要出去。门墩说八成是上公共厕所,出来走丢了。柱子说他明天就得想办法解决厕所的蹲与坐的问题。
门墩说,你早该解决。
鸭儿在别佳的支持下开了个俄罗斯餐厅。经别佳介绍,又从俄罗斯雇来了一名大师傅和三名服务小姐,这就使得俄罗斯餐厅真的成了俄罗斯餐厅。
上午,小姐们做着营业前的准备。鸭儿告诉伊娜,她的中国话要加强练习,不能动不动就说俄语,这样不允许。来吃饭的图的是舒畅,让人感觉到一点儿不方便都不行。伊娜说她在努力。鸭儿问今天的特价菜是什么,伊娜说是俄式炸肉卷。鸭儿让写出来,摆在门口。
鸭儿看见王满堂到餐厅来了,就问她爸爸昨天上哪儿了,让门墩找了一宿。没等王满堂回答,她赶紧就给门墩打电话,让别找了,说爸在她这儿呢……
王满堂说他昨天上灯盏胡同了。王满堂让鸭儿赶快给坠儿打电话,他要立刻见坠儿,有要紧事。
没一会儿工夫,坠儿就来了。
王满堂对坠儿说他昨天在灯盏胡同蹲了一宿,他赞同师爷的观点,要证明他对,就必须拿出证据来。他根据赵家传下来的办法,在东西两边各挖了一个一尺二见方,一尺二深的坑,把挖出来的原土筛细了,再填回到坑里头。过了一夜,要是土拱起了一层,这就说明了这个地方地气旺。地气旺说明土壤结构好,对建筑的承载力大。要盖大屋顶,地气是很重要的。
坠儿说,就为这个您在俩坑跟前守了一夜。
王满堂说,谁要是不留神把坑踩一脚,我不是前功尽弃了。
坠儿问结果怎么样,王满堂说俩坑都没塌,但实际俩坑是有差异的。他在东边和西边各取了一寸土,称一称就知道了。
鸭儿拿来称,王满堂从左后腰上摘下一个塑料口袋,说这是西边的土。鸭儿称了,八两三钱。王满堂从右后腰上摘下一个塑料口袋,说这是东边的土。鸭儿称了,九两二钱。王满堂说,东边比西边的土重,说明东边比西边的土质好。老辈儿人为验土质常这么干。重九两以上为吉地,六两以上为中吉,四两以下为凶地。
坠儿说,您说的有道理。中国有个叫郭璞的人,用这种方法定下了温州城。后来勘探资料也证实了温州城的地质状况优于附近所有城池,才成为“控山带海,利兼水陆,东南之沃壤,一都之巨会”。土密实性大比重也大,承载力也大;承载力越大,越适合做地基。您说的四两以下的凶土大概就是我们说的含水极高的有机土了,六两以上的吉土大概相当于砂土或黏土。至于十两以上的大吉土,相当于密实的碎石土了。我回去以后把这两包土做一次细致化验,再下结论。
王满堂说坠儿把大楼主体建在九号的位置上,没错。
柱子、梁子、门墩们接到了鸭儿的电话,纷纷来了。大家都抱怨父亲这种不打招呼就出门的做法不妥。门墩更是委屈,门墩说趁着大伙都在,他把话说开了,爹是大家伙的爹。不是他门墩一个人的爹。对爹的照顾也得大家轮着来,不能光让他一个人摊着。
王满堂说,你够了,我还够了呢!你以为我活得舒服,饥一顿饱一顿,关在那个笼子里,没人说话,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门墩说,我给您买了太空水饮水器,一年四季那个小灯都亮着,随时给您供应开水,想喝您一按开关就行了。
王满堂说,我看了说明。你那是纯净水?什么是纯净水,纯净水就是蒸馏水,是洗澡堂子过滤出来的,我知道。以前澡堂子整大瓶整大瓶地卖蒸馏水。现在换了包装了,玻璃瓶改塑料瓶了,可里边的内容没变,我干吗要喝洗澡堂子出来的水?那水泡出茶来是什么味,闹不好我再喝出一口胰子沫来。
门墩说那不是洗澡水。王满堂说,不是洗澡水你怎么不喝?别以为我傻,我观察过你,打买来这个大瓶子,你就没喝过一回。你不是喝可乐就是喝芬达。
柱子建议,爸爸在几个家轮着住。王满堂说甭玩这花样,这花样不新鲜。上半月在你那儿,下半月在老二那儿,到了十五号那天你把我搁到墙头上对老二说:那头接好了啊,咱爸爸过去啦。那头要是没人,我就得在墙上骑着。
梁子说,您说的那是《墙头记》,是戏。您看现实生活中,我们谁不孝顺您哪?
王满堂说,你们谁也不孝顺。
门墩说王满堂这叫不讲理,越老越钻牛角尖。照这样,谁也跟他过不到一块儿去。王满堂说他们的妈就能跟他过到一块儿去。
门墩说,我倒真盼着我妈能起死回生。现在能克隆羊,不知道能不能克隆妈。
王满堂让孩子们把临州的柱他娘给他接来。
大家面面相觑。
柱子说他接过娘,娘不来。说在乡下住习惯了,有桂花跟霜降照顾着,挺好。王满堂说,你娘不来,是因为我没说话。现在我让她来,她能不来?
门墩说,您又不是皇上,让谁来谁就得来。
王满堂说,我们是两口子!
柱子让他爸别急,他先给霜降打个电话,把这事提一提。他娘今年也八十一了,到北京来生活能不能自理,这还是个事。王满堂说他能伺候她,让她放心来。
门墩说,一个八十四就够受了,再来个八十一的,说不定哪天半夜我又得满世界喊妈去。我这是干什么呀我!
梁子说,轮着住跟接大妈来,都是下一步的事。当务之急,应该给咱爸雇个小保姆,每天洗衣做饭,陪老爷子聊天。
梁子在办公室给秘书小范交代工作……往陕西调三十万临州砖,三月二十二号运到,延误一天要罚款百分之五;杂面加工设备的调试还不尽如人意,给临州打个电话,问问原因究竟在哪儿。要是技术问题就让他们派人来培训,要是设备问题就直接派人到厂交涉。这个工作今天下午要落实……小范边听边记。梁子说,另外,你给我父亲找个保姆……小范问什么条件。梁子说,会管家务,会做饭,没脾气,人要老实本分的……不要太漂亮。
小范离开的时候很不好意思地对梁子说,她也很喜欢诗。梁子问她自己写过没有,小范说写过。说着从夹子里抽出一张纸,上面有几行,请王总斧正指点。梁子看那诗写得也还有味儿,不觉朗诵了几遍:
阳光让我迟疑,
生活将我托起。
我不能松手,
命运要我紧紧抓住你。
梁子就对小范有点儿刮目相看。
鸭儿正式向父亲提出了她要跟别佳结婚的想法,王满堂为这件事特地把周大夫和刘婶叫到家里来商量。以王满堂的想法,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答应。别佳再好也是外国人,他没有给洋人当老丈人的思想准备。刘婶说现在开放了,涉外婚姻多了,也有过得不错的。周大夫说别佳是个好孩子,这孩子心善,没坏毛病,这打小就看出来了。刘婶说没想到锅炉爆炸还炸出一段姻缘来。王满堂说不是炸锅炉炸出来的,是开饭馆开出来的。刘婶说鸭儿比别佳大着好几岁呢,别到时候过不了几天就……周大夫说大不大不要紧,都这个年龄了,不会感情用事了,他们也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所以,作老家儿的不要轻易给以否定。
王满堂说,到时候再给我们家生出一个小二毛子来,我们老王家自此就串了秧,变了种了。
刘婶说,我们那只黄黄就是配错了种。本来是只土猫,最近下了一窝杂毛,不长不短,不白不黄,有的眼睛绿,有的眼睛蓝,还有俩瞎眼儿。猫可以给人,要是人,你说窝心不窝心。
王满堂说,要是这样,赶明儿我抱着外孙子口临州,乡亲们围上来准说,你怎么抱只卷毛狮子狗回来了?
门墩由自己屋里探出头来说,您几位是吃饱了撑的,杞人忧天。您也不算算我大姐今年多大了,她还生得出二毛子来吗?
王满堂说鸭儿今年五十七了。
门墩说,五十七甭说生二毛子,就是生三毛子,生土造也是奇迹。门墩说,人家跟您打个招呼是礼貌,是表示把您这老家儿搁在头里。您倒好,较起真儿来了,就以为您真是了不起的一家之长呢!我说呀,该闭只眼就闭只眼,别什么都门儿清,那样招人讨厌。
周大夫说门墩说的有道理。到了他们这个岁数,最好是装聋作哑,装傻充愣。有话说,不聋不哑,难做阿翁。就是这么回事。王满堂说依你们,这事不管?周大夫说不管,刘婶也说不管。
王满堂说那就不管。
这天,王满堂正在跟那只只会当爸爸的八哥对话,李晓莉提着大包小包来了,说有事。王满堂说有事找门墩,现在门墩是户主。李晓莉让王满堂做梁子的工作,跟她复婚。门墩说这事李晓莉弄反了,她是跟王国梁复婚,她得先跟王国梁商量好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