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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说。
“我想给你打电话,可不知怎么找你,听说你那儿只有公用电话。”
“是。”我说。
“你还生我的气吗?”
“不。”我说。
“我一直在等你电话,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在等。”
“你怎么样?”我的声音总算可以正常发出。
“我想跟你睡觉。”
“在哪儿?”我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了一句。
“在哪儿都行,在街上也行,在汽车里也行,在地上也行,我一直在想跟你睡觉。”
“是吗?”
“是——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在农学院,在电影学院教师楼,在——”
“我去过,我认识,你会在那儿吗?”
“我会。”
“你现在想操我吗?”
“想——”
“那我一会儿就到——你在几楼?”
我告诉她楼号及楼层,陈小露的电话当即挂断了,我靠在公用电话亭的玻璃墙上,浑身僵直,一直到烟头烫到我的手指我才一下子惊醒,于是梦游一样走出电话亭,来到街上,我走回农学院,靠在一棵树上,站了一会儿,坐回地上,我环顾四周,除了树顶的鸟叫声以外,什么也没有,不远处的前面,是一辆式样老旧的自行车,车轮的辐条上锈渍斑斑,车座破烂,再往前,就是我住的楼门,我就坐路边,背后是一片草坪,上午的阳光从背靠的树顶上倾泻而下,丝丝缕缕地落在我的身上。我抬起手腕,看看表,想计算一下时间,但表不知何时被我摘下,我站起身,走入楼洞,上楼,坐回床上,两眼定定地望着窗帘出神。
63
正在这个当口,赵东平推门走了进来:“怎么连单元门都不关?”
“我刚出去了一趟,忘了。”
“怎么样,写到哪儿了?”
“第十集。”我说。
赵东平不时从他家里过来看我一眼,因为我们写的是连续剧,有很多东西要前后对上,往往他在后面写一个人物,我在前面就得交待两句,如果我在前面加一个人物,他后面也要给出结局,因此,我们每天都要碰头讨论。
“都十集了!可以呀,哥们儿才动了六集——难呐。”
赵东平有个习惯,就是每当写作受阻,就喜欢到我这儿来溜达一圈儿,看看我的进展,我指指空在电脑前的椅子:“你看吧。”
于是他坐下,看了起来。
我倒回床上,两眼望着墙皮裂开的顶棚。
“一会儿一起吃饭吗?”他问。
“不想吃,你自己去吧,我不饿。”
“又没说现在,我说中午呢!”
“中午我也不饿。”
“你怎么了?”
“我懒得吃。”
赵东平的头从电脑显示器后面探出来,看了我一眼:“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没事儿。”
为了不再与他纠缠,我说:“我先睡会儿,你看吧,临走时把门关上。”
我钻进被子,闭上眼睛,耳边是赵东平的手指敲击换行键的单调声音,奇怪的是,这种声音在我听来竟是非常舒服,一会儿,随着敲击声的逐渐减弱,我睡着了。
朦胧中,我听到门响,想必是赵东平走了,一会儿,我咬牙下了床,把通向我房间的两道门全部打开,然后回到床上接着睡,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感到身边似乎有个东西在蠕动,我努力睁开眼,只见陈小露合衣靠在我的身边,当当两声鞋响后,她的腿也伸到床上。
“我困极了。”她对我说。
我“嗯”了一声,反手抱住她,我们两个便一同睡去了。
64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黑得不见五指,我睁开双眼,侧耳细听,外面连车声也没有,陈小露睡在身边,呼吸平稳,我翻一下身,用背对着她,重又睡去,一会儿,我觉得背后陈小露也在翻动,就回头问了一声:“怎么了?”
陈小露一边脱去上衣一边对我说:“把衣服脱了吧,这么睡太不舒服。”于是,我们两个便把衣服脱去,再次睡去。
这一睡,昏昏沉沉,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我再次醒来,发现陈小露一只瘦瘦的手臂压在我的身下,我把她的手臂从身下抽出,陈小露醒来,她向下钻了钻,头正好落在我的胸前,我低下头,吻了她的头发,她又往上钻了钻,与我接吻。
“几点了?”她问我。
“不知道。”我说。
“你饿吗?”
“还行,你呢?”
“我饿了。”
“起来吧,一起出去吃饭。”
“操我吧。”她说,同时,将身体仰面躺开去。
于是,我们做爱,天翻地覆,疯狂至极。
无论我如何抱紧她、贴近她的身体,陈小露总是不满足。
那一次,我吻遍了她的每一寸身体,指尖、脚踝、手臂,甚至她的耳朵。
完事以后,我们再次睡去。
65
深夜四点钟,我与陈小露一起来到东直门吃饭,刚才在她驾车驶来的路上,我坐在她旁边,抽着烟,默默无语,来到一家饭馆门前停好车,陈小露拉上手刹,熄掉火,然后在黑暗中对我一笑,接着叹口气。
“怎么了?”我问她。
她探身过来,吻着我的脖子,吻了很长时间,然后说:“这不是很好吗?”
我们走进饭馆,要了简单的两菜一汤,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吃到快完时,我坐直身子,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我。
“你吃吧,我吃饱了。”
“我真的饿了,从我们吃完涮羊肉,我就没吃一口东西。”
我本想说“我也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现在在干什么?”她问我。
“写剧本提纲。”
“写到什么时候?”
“要快的话,再有三五天就能完。”
“然后呢?”
“然后等着,看制片方满不满意。”
“要是不满意呢?”
“还得再写。”
“你要一直呆在那儿写吗?”
“不,我可以在家里写。”
“你一个人住吗?”
“是。”
“住在哪儿?”
“安定门,离这里很近,要不要去看看。”
陈小露放下筷子,定睛看着我,半天,才一笑说:“好吧,我们去看看。”
我们出了饭馆,上了车,我问她:“建成说他跟你以前——”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认识他们的时间长了,五六年前就认识,这帮人里,只有你把我拿下了。”说罢,发动汽车。
我们沿着东直门大街向东,一直上了二环,没开两分钟,就来到我住的楼下,电梯停了,我们一起上楼,黑暗中,我拉着陈小露的手,听着她在我身后一步一步走着,一边走,一边出声地数着楼梯的数目。上到五层,我们休息了一会儿,我等着她说“走”后,接着走。就这样,一直上到十二层,我打开房门,拧亮灯,陈小露在我前面进入房间。
“我一直住这儿。”我对她说。
“还行——不错。”陈小露站到房间中央,对着房间环顾一周说。
“行是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说,跟你混混还行。”
“你想跟我同居吗?”
“我?”陈小露眨眨眼睛笑了,“我是说,你这儿挺适合跟姑娘同居的。”
“为什么?”
“这不明摆着吗?布拖鞋、咖啡壶、录相带、双人床、大沙发、电视、唱片、厨房——”
陈小露走进厨房:“你看,东西那么齐。”
然后,她走进洗手间,咣当一下落了锁。我坐回沙发里,望着我的小屋发愣。
66
在生活中,我最烦的莫过于有人说出诸如“猜猜看”之类的话来,也许是我自己不够聪明,无法理解这种两头留有余地的说法,但我确实讨厌这种作风,我喜欢把意图讲明,而不是东绕西绕、遮遮掩掩,每遇到这种情况,我必满腹狐疑,心神不定,我不知道陈小露是什么意思,我一句句回想她刚刚说的话,越想越弄不清其中的所以然来,于是,我来到厨房,烧了一壶开水,把洗碗池内的杯子碗碟尽数洗出,用纸巾擦干,打开碗厨,依次码放整齐,这时水开了,我关了煤气,用烧开的水泡了一壶绿茶,拿了两个干净的茶杯,回到室内,恰在这时,洗手间的门卡嚓一声打开,随着一阵马桶的冲水声,陈小露用一张纸巾擦着刚刚洗净的手走了出来。
“喝茶吗?”我问她。
“我正想,要是有杯热茶就好了。”
陈小露坐下,我给她倒了一杯茶,她拿起,吹着表面的茶水,用嘴唇轻轻沾了一口。
“你刚才说——”我想起她的关于同居的话题,但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才好。
“我说什么?”
“没什么,我忘了。”我慢慢把自己那一杯茶喝净,然后又倒上一杯,一切似乎在突然间不知从何说起。
“你搬回来住吧,”陈小露冷不丁说,然后看我一眼,“见面方便。”
“好,天亮就回去搬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陈小露说。
茶喝完了,我回到厨房,再次点燃煤气,又烧了一壶开水,返回时见陈小露在书柜前的一排录相带前面翻看。
“想看吗?”
“我想看朱丽叶特。比诺什演的《蓝色》。”
“看吧。”
我打开录相机、电视,把录相带塞进带仓,在倒带的当口,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会搬过来吗?”
陈小露看了我一眼:“咱们不谈这个,行吗?”
我的心一沉,嘴上却像找不痛快似的接着问:“以后怎么办?”
“什么以后?”
“咱俩。”
陈小露有些沮丧地望向我,少顷,把目光转开去。
“哎——”我又叫了她一声。
“你就不能说别的吗?”她看着我。
“说什么?”
“比如:《蓝色》。”
“《蓝色》是一个名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导演拍的,除了《蓝色》,他还拍过《红色》和《白色》,三个女主角里我喜欢的是演《白色》的朱丽。黛尔比,最讨厌比诺什,连她演过的《新桥恋人》、《布拉格之春》我也讨厌,但愿让基耶斯洛夫斯基操过的是她——知道为什么,因为两个人很可能一拍即合,都够事儿逼的——还想听吗?”
“你什么意思?”陈小露脸上出现了不高兴的神色。
“没什么,我只是讨厌《蓝色》而已,《十诫》也讨厌。”
“《十诫》是什么?”
“破电影——同样是基耶斯洛夫斯基拍的。”
“那我不看了。”
陈小露把遥控器一扔,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两步,坐到床上。
我想她一定从我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满,于是,我们都不说话,陷入沉默,我抬眼看表,已是凌晨五点钟。
“你不看点别的?”我问她。
“我不想看了。”
“哎——”我看着陈小露,见她等我往下说,我便说道:“算了——就这样吧。”
“这样是什么意思?”
“就像咱们现在这样。”
“我累了——跟你在一起真累。”陈小露说着爬上床,躺下。
我坐到电视机前,打开电视,从带仓里抽出《蓝色》,换上一盘马丁。史高西斯拍摄的《愤怒公牛》看了起来。
我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时常看这部电影,这部电影讲了一个拳击手的故事,由罗伯特。德尼罗主演,整部影片干净利落,德尼罗的表演干巴巴的,拳也打得十分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