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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秦发卒戍边,女子木兰悯父年老,代之行。在边十二年始归,人无知者。
韩氏保宁,民家女也。明玉珍乱蜀,女恐为所掠,乃易男子饰,托名从军,调征云南。往返七年,人无知者。虽同伍亦莫觉也,后遇其叔,一见惊异,乃明是女,携归四川,当时皆呼为“贞女”。
黄善聪,应天淮清桥民家女,年十二。失母,其姊已适人,独父业贩线香。怜善聪孤幼,无所寄养,乃令为男子装饰,携之旅游庐、凤间者数年,父亦死。善聪即诡姓名曰张胜,[边批:大智术。]仍习其业自活。同辈有李英者,亦贩香,自金陵来,不知其女也,约为火伴。同寝食者逾年,恒称有疾,不解衣袜,夜乃溲溺。弘治辛亥正月,与英皆返南京,已年二十矣,巾帽往见其姊,乃以姊称之。姊言:“我初无弟,安得来此?”善聪乃笑曰:“弟即善聪也。”泣语其故,姊大怒,[边批:亦奇人。]且詈之曰:“男女乱群,玷辱我家甚矣!汝虽自明,谁则信之?”因逐不纳,善聪不胜愤懑,泣且誓曰:“妹此身苟污,有死而已。须令明白,以表寸心。”其邻即稳婆居,姊聊呼验之,乃果处子,始相持恸哭,手为易去男装。越日,英来候,再约同往,则善聪出见,忽为女子矣,英大惊,骇问,知其故,怏怏而归,如有所失,盖恨其往事之愚也,乃告其母,母亦嗟叹不已。时英犹未室,母贤之,即为求婚,善聪不从,曰:“妾竟归英,保人无疑乎?”[边批,大是。]交亲邻里来劝,则涕泗横流,所执益坚。众口喧传,以为奇事,厂卫闻之,[边批:好媒人。]乃助其聘礼,判为夫妇。
[述评]
木兰十二年,最久;韩贞女七年,善聪逾年耳。至于善藏其用,以权济变,其智一也。
若南齐之东阳娄逞、五代之临邛黄崇嘏,无故而诈为丈夫,窜入仕宦,是岂女子之分乎?至如唐贞元之孟妪,年二十六而从夫,夫死而伪为夫之弟,以事郭汾阳;郭死,寡居一十五年,军中累奏兼御史大夫。忽思茕独,复嫁人,时年已七十二。又生二子,寿百余岁而卒。斯殆人妖与?又不可以常理论矣!
【译文】
有一位老人接获戍守边疆的命令,他的女儿木兰不忍心让老父再受风霜,就改扮男装代父从军,戍守边疆十二年才返乡回家,但营中伙伴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
韩保宁是位民家女。元末时明玉珍(曾自立为帝,国号夏,后归降明朝)在蜀地作乱,韩保宁怕被贼兵虏获受辱,就改扮男子,更换姓名从军。她被调往云南作战,前后一共七年,没有人知道她是女扮男装,连一起征战的伙伴也未察觉。后来在路上碰到她叔父,叔侄见面,才道破她是女儿身,叔父于是带她回四川,当时乡人都称韩保宁是“贞女”。
黄善聪是应天府怀清桥畔的一位民家女,十二岁时母亲去世,当时姊姊已嫁人,父亲以卖线香为生,见黄善聪年纪小,乏人照顾,就要她改扮成男孩模样,随自己在卢、凤等地贩卖线香。
几年后,黄父也过世了,黄善聪于是改名换姓叫张胜,仍承袭父亲旧业,卖香过日子。同行中有个叫李英的年轻人,由李陵来此地卖香,不知道张胜是个女子,两人结伴卖香,一年多来同寝共食。只是张胜常称有病,不脱衣袜,到半夜时才盥洗净身。
弘治年间正月,张胜与李英一同回到南京,这时她已二十岁了。一天黄善聪头戴巾帽前去探望姊姊。姊姊初见一名男子称呼自己为姊,就狐疑的表示自己并没有弟弟,黄善聪表明身份,然后将这些年的情形告诉姊姊。没想到姊姊生气的骂道:“男女住在一起,简直败坏我家门风!你虽自称清白,但是谁会相信?”要赶黄善聪出门。黄善聪不由得又恨又怨,一面哭一面发誓说:“如果妹妹的身子遭到玷污,愿意一死表明心意。”刚好邻居是一名有经验的产婆,姊姊请来产婆验身,证明妹妹仍是处女,这时姊姊才抱着妹妹痛哭,亲手为妹妹脱去男装。
过了一些日子,李英前来探望,想约张胜一同再去卖香,结果见到回复女儿身的黄善聪,不禁大吃一惊,问明原因后,才若有失地回家。或许李英埋怨自己过去反应太迟钝了,回家后,就把黄善聪改扮男装的事告诉他母亲,他母亲听了也惊叹不已。李英还没有成家,他母亲是位贤德的妇人,就托人说媒,黄善聪却拒绝说:“如果我嫁给李英,还有人会相信我过去的清白吗?”两家的亲友,邻里纷纷劝说,但黄善聪流着泪,坚持不肯答应。事情传开后,乡人都认为是件奇事。官府听说这件事后,就判决二人为夫妇,还资助李英娶妻的聘礼。
[述评译文]
三人中木兰改扮男儿十二年最久,韩贞女是七年,黄善聪是一年多。但三人能不露痕迹,避人耳目的智慧却是相同的。但说起像南齐时东阳妇人娄逞,五代时临邛妇人黄崇嘏,毫无缘由的改扮男装,争取功名,这又哪里是个女子该守的本份呢?
唐朝有位姓孟的妇人,二十六岁嫁人,丈夫死后,假称是丈夫的弟弟,在郭子仪手下当差,郭子仪死后十五年间,竟然官至御史大夫。有一天又心血来潮想嫁人,当时她已七十二岁,婚后生下两个孩子,活到一百多岁才死。我想这妇人恐怕是人妖吧,天下有许多事是不能用常理去推断的。
983、练氏
【原文】
章郇公[得象]之高祖,建州人,仕王氏为刺史,号章太傅。其夫人练氏,智识过人。太傅尝用兵,有二将后期,欲斩之,夫人置酒,饰美姬进之,太傅欢甚,迨夜饮醉,夫人密摘二将,使亡去。二将奔南唐,后为南唐将攻建州。时太傅已死,夫人居建州,二将遣使,厚以金帛遗夫人,且以一白旗授之,曰:“吾且屠城,夫人可植旗为识,吾戒士卒令勿犯。”夫人反其金帛,曰:“君幸思旧德,愿全合城性命,必欲屠之,吾家与众俱死,不愿独生也。”二将感其言,遂止不屠。
[评议]
夫人之免二将,必预知其为有用之才而惜之;或先请于太傅,不从,故以计释去耳。不然,军法后期者死,夫人肯曲法以市恩乎?至于后之食报,何其巧也!夫人免二将之死,而二将且因夫人以免一城之死,夫人之所收者厚矣。
按,太傅十三子,其八为夫人出。及宋兴,子孙及第至达官者甚众,皆出八房。阴德之报,岂诬也哉?
【译文】
章郇公(宋名臣章得象)的高祖父是建州人,官至刺史,人称章太傅。他的夫人练氏是一位机警聪慧的妇人。有一次太傅率兵出征,有两名将领延误日期,太傅下令处斩,夫人于是准备酒菜,并且刻意妆扮修饰陪太傅喝酒,太傅高兴之余,频频干杯,竟然喝醉了。夫人暗中放了那两名将领,要他们逃往他地。这两名将领出奔南唐,后来成了南唐大将,率军围攻建州。那时太傅已去世,夫人住在建州,两名大将派人慰问夫人,并致赠厚礼,另外交给夫人一面白旗,对夫人说:“我等即将攻城屠杀,夫人可以高挂白旗为标帜,我等会命令士兵不可侵犯夫人。”
夫人命使者送回金银、丝帛说:“将军还记得往日救命之恩,实在是我的幸运。但如果将军一定要围攻建州,屠杀百姓,那我宁可与众百姓同死,不愿独活。”两位将军被练氏这番话所感动,于是打消屠城的计划。
[评议译文]
夫人之所以会救两名将领的性命,一定是知道他二人是人才,有爱才之心才会这么做;或者是事先曾向太傅求情,而太傅拒绝后,才用计让这两人逃走。否则延误军情,按罪是该处死,夫人如何肯违犯律法施恩呢?至于日后这两人的报恩,实在是巧合。夫人救二人一命,二人因夫人救命之恩而救全城人性命,夫人所得的回报实在丰厚。
太傅共有十三个儿子,其中夫人为太傅生了八个。宋建王朝后,夫人的八个儿子及孙子中,高中科举,被封高官者甚多。人说积德者必有善报,难道是胡乱说的吗?
984、陈觉妻
【原文】
陈觉微时,为宋齐丘之客。及为兵部侍郎也,其妻李氏妒悍,亲执匕爨,不置妾媵。齐丘选姿首之婢三人与之,李亦无难色,奉侍三婢若舅姑礼。问其故,李曰:“此令公宠幸之人,见之若面令公,何敢倨慢。”三婢既不自安,求还宋第,宋笑而许之。
[述评]
近有一甲科丧偶,眷一土妓。及继娶,每托言宿于外馆,深夜潜诣妓家,辨色即归。继夫人察知之,绝不漏言,伺其再往,于五鼓集其童仆轿伞,往彼迎接,传夫人之命,甲科大惭,遂止,亦善于用妒者也。
【译文】
南唐人陈觉未显达时,曾是宋齐丘(字子嵩)的门客。后来陈觉显贵,官至兵部侍郎。陈觉的妻子李氏,不但凶悍而且嫉妒心重,亲自料理家务,不肯家中蓄养婢妾。宋齐丘为捉弄李氏,故意挑选三名容貌姣好的婢女送给李氏,李氏毫不为难的收下这三名婢女,把她们三人当作舅姑般侍候。有人问李氏为什么这样做,李氏说:“这三人都是宋先生所宠幸的人,见了她们如同见宋先生面,我怎敢怠慢?”这三名婢女日夜寝食难安,自己要求回宋府,宋齐丘笑着答应她们回去。
[述评译文]
近人有位进士,元配死后迷上当地一名妓女。后来娶了继室,仍常借口有事外宿,深夜暗到妓女家过夜,天亮才回家。日子久了,继夫人心觉有异,但她不动声色,暗中跟踪丈夫。一天,五更时分,继夫人召集仆人、车轿往妓女家,扬言“奉继夫人之命,接老爷回府。”进士大为惭愧,从此不敢再去妓女家。这也算是善用“妒功”者的手段吧?
杂智部总序
【原文】
冯子曰:“智何以名杂也?以其黠而狡,慧而小也。正智无取于狡,而正智或反为狡者困;大智无取于小,而大智或反为小者欺。破其狡,则正者胜矣;识其小,则大者又胜矣。况狡而归之于正,未始非正;小而充之于大,未始不大乎?一饧也,夷以娱老,跖以脂户,是故狡可正,而正可狡也。一不龟乎也,或以战胜封,或不免于洴澼雱,是故大可小,而小可大也。杂智具而天下无余智矣。难之者曰:“智若愚,是不有余智乎?”吾应之曰:“政唯无余智,乃可以有余智。太山而却撮土,河海而辞涓流,则亦不成其太山河海矣!”鸡鸣狗盗,卒免孟尝,为薛上客,顾用之何如耳。吾又安知古人之所谓正且大者,不反为不善用智者之贱乎?是故以杂智终其篇焉。得其智,化其杂也可;略其杂,采其智也可。
【译文】
智慧为何可称之“杂”。这是指的一些狡诈的,卑小的智慧。
正大的智慧本来不应是狡诈的、卑小的,然而正大的智慧却往往被一些狡诈卑小的智慧所欺所困。因此,要让正大的智慧能获胜,便有必要对这些狡诈卑小的智慧加以认识理解。而且,更积极来说,狡诈卑小的智慧,亦可以进一步扩充为正大的智慧,正像泰山不会拒绝任何一撮沙石,而能成其高;江海不会拒绝任何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