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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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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打了麻药一会儿就好,而且如果你有钱做腹腔镜,连疤痕都不会留下。婚姻就像一个脑瘤,即使没有危险,单听这“开颅”二字,也让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到了这节骨眼儿,就有点儿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味道了。
  好在,有那个上海男人时不时地打电话来,让她有苦有地方说。好在,日子还是当初的样子,不好也不至于太坏,田泽还是会时常爬上她的床,只当彼此尽义务吧。好在,婚姻并不只有爱情,想想也就释然了,谁不是这么过的?谁又能永远地拥有爱情呢?真以为都跟童话里说的一样,王子和公主结了婚就万事大吉了吗?日子长着呢,苦难在后面等着,谁都一样。日子好是过,日子不好也得过,这就是生活!
  一点点羡慕,一点点哀伤,一点点克制,一点点迷惘,安淇看着时光在四季里变换着色彩,看着同事们你来我往,看着老太太牙齿掉了之后,笑起来像隧道的口腔,看着心雨单纯的快乐,还有扎巴从不放弃奔跑的滑稽模样,还有稍纵即逝的往事像风一样滑过脸庞,安淇感觉自己真的就是干涸河床里的一块石头。地底的阴湿攀缘而上,渗进了她的骨节,她和大地深处的某种东西一样得了风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但高处风寒,树上积雪犹在,泛出一些毛茸茸的冷光。
  这年春天,安淇总是被冰冷侵袭。
  有一种感觉,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小鸟依然在笼子里叫得清脆,青草依旧蓬蓬勃勃生长,还有镶了紫边的粉白色月季正开得辉煌灿烂。
  丹桂初开的晚上,到处弥漫着浓郁的花香,有两个灰色的人影总是在小区里晃来晃去,像游魂一样晃来晃去。衣着整洁,头发油光发亮,腰板笔直,脚步不慌不忙,看起来是那么体面,看起来是那么风度翩翩。只有他们偶尔闪过的眼神泄露了他们的秘密,有一场阴谋正在积聚着能量。
  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太阳已经落山,月亮已经爬上山冈,如水的月光依旧安详地播撒着希望。我看见阿玛尼木占木松对面的山峦上积雨的浓云黑压压地往深处汇聚,喷涌出一团蘑菇云升起在半空,滚动着不祥的力量。
  所有生命的灯光都熄灭了,只有那些虚假的霓虹灯还在不远处闪亮。谁的鼾声划破了玻璃,渗透了地面,动摇了树根,桂花落了一片,又一片。
  蚂蚁飞快地跑回了自家洞穴,老鼠蹿出了地面,一闪,藏进了谁家水泥阳台后面,鸟儿停止了啼鸣,屏息等待着灾难降临。
  我同情地看着那两个人,他们正在由远而近,腿却越来越柔软,脚也越来越沉重,内心比平时又虚弱了一百倍,而他们的眼睛却比平时亮了一百倍,那里面隐藏着激动、胆怯、刀光、血腥、渴望、仇恨、喜悦。
  我等待着,只是等待着。等待释放,释放我积聚了一生的能量,那能量能让一座火山爆发,也能让冰川融化。
  然而,所有的能量都抵不过一支类似于长枪的东西突然发射出的一支白色的浸了毒汁的针管,细长的钢针在半秒钟之内穿透了我厚厚的盔甲种植在了我的体内,并迅速扩散。
   丹桂树倾斜了,小鸟飞走了,月季凋谢了,那两个人越走越近,但我已经看不见他们了!是谁在天边歌唱?我分明听到耳畔鸣响,高亢而又绵长…… 
  穿过一片草地,在山坡的另一面有一片乔木、灌木丛生的森林,一群巨大的鸬鹚突然从天边飞了过来,树梢处排成了两排纵队,这时,一群麻雀从四面八方一起涌进纵队中间的丛林,好像那里有着他们义不容辞的使命。刚刚落定,那片丛林在瞬间燃烧起来,又迅速化为灰烬。
  平白地,丛林中闪出一条路,一条黑色的路,间或还有几处白烟升起在路面。黑色的枝丫,稀稀落落布满了烧黑的麻雀骨架,骨架蜷缩在一起,和化成灰的羽毛粘连在一起,像一块燃尽了能量的炭。
  这是一个阴谋,鸬鹚的阴谋。
  鸬鹚在树梢扑扇着翅膀,观望着自己的战果,巨大的喙一张一合,颌下的囊一动一动,囊很大,也很满,装满了邪恶和阴险。领头的鸬鹚长啸一声飞上了天,紧跟着所有的鸬鹚都飞上了天,然后,列着纵队越走越远。
  站在鸬鹚为我新开辟的路的一端,黑色的尸体和枝丫下流水潺潺,天空在路的尽头阴着脸。我小心翼翼避过麻雀的尸体,踩着枯枝走向路的另一端。路的尽头,慢缓的山冈正在向右侧延展,山冈下面是碧草,山冈上面是蓝天。
  一只白色的大羊领着一群白色的小羊,又一只白色的大羊领着一群白色的小羊,很多只白色的大羊领着很多群白色的小羊。大羊只有一尺高,小羊只有巴掌大,遍布了整个绿色的山峦。他们正在往山那边赶,急急忙忙地,就像有什么使命在召唤。有的小羊跟不上,摔了一个跟头,又一个跟头,大羊还在往前赶。
  又有很多一尺高的黑色牦牛带着很多群巴掌大的黑色小牦牛走过来了,还有枣红色的马……
  这是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我睁开了眼。
  梦境和现实一样混乱,每个人的家乡都在沦陷。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就像我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因为我久负盛名的凶残,他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在我彻底清醒之前给我注射麻醉剂,而我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陷入昏迷,一次又一次回到那个杂乱无章、荒诞无比的梦里。就这样,我来到了这里。
  一条灰蓝色的公路把世界分成了两半,左边一半是土黄,右边一半是土黄,自然以对称的语言说明了同一种内容。
  我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面,笼子有一扇门,门上有一把锁,我的脚踏在一块土黄色的木板上,木板已破旧不堪,几条干裂的细缝像小蛇一样蜿蜒。
  在前方一百米的地方,那两个衣冠整洁的男人正在和另外两个男人说话,其中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高大,他说着另外一种人类的语言。旁边那个小个子男人同时在说两种语言,一会儿看着这个男人,一会儿又看着对面带我来的那两个男人。声音顺风飘了过来,却不是很清晰,就像正午的阳光下不怎么清晰的人影,时高时低、断断续续,越发显得诡异。阳光下的诡异更加诡异。
  在他们身后,右前方的土丘下停放着一辆暗绿色的吉普车,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金属冷光,粗壮厚实的轮胎胶着在黄土上,风扬沙过,吉普车岿然不动,只有车轮又往沙地下沉了一分。那沉陷是看不到的,但能够感知到,就像沙地之下埋葬过的草原,你可以感知到,但绝对看不到。只要假以时日,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埋葬,这车、这人、这沙地、这铁笼……眼前的一切不过都是浮躁不安的假象。
  我的身后,也停放着一辆车,军绿色的敞篷吉普,上面散发着我毛发的味道。一阵风过后,那味道就随风飘远了。时光在流沙中悄无声息掩盖了一切,包括曾经惊心动魄、生死相搏的,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有一片乌蓝色镶着金边的云朵从土黄色的山峦中间升上了天空,紧跟着,又有好几朵乌蓝色镶着金边的云朵升上了天空,湛蓝的天空彩云密布,那景象壮观极了!可惜没人欣赏,却引人担忧。我看见他们离我越来越近,我听到他们参差不齐的脚步透着急躁和慌张,越来越近……
  我又看见了那把枪,那把奇怪的枪,黑洞洞的枪身,枪口处有一根银针阳光中闪闪发亮。看见那针我就头晕,就好像是条件反射,触目惊心的不是那支枪,而是那根针。
  有时候,不得不这么想,人类是很卑鄙的。他们利用长生天赐给他们的智慧,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武器来和其他生灵对抗,不管其他生灵是否冒犯了他们,也不管上天有好生之德,苍生有恻隐之心。这里没有公平的较量,也没有野性的决斗,有的只是掠夺和侵犯,有的只是自私和贪婪。
  “住手!”身后一声断喝,端枪的男人手一抖,那根针扎在了我的腿上。结果是一样的,我看见天和地慢慢倾斜了,还有好看的镶了金边的云朵快速流转……
  土黄色围墙,红砖房,平屋顶,还有一排玻璃窗一字排开,绿漆的木窗棂,坐落在院子东侧台阶顶上,台阶足足有十几个。西边好像是一个花园,影影绰绰的叶片几乎遮挡了所有的视线,透过枝叶的缝隙,我看到高耸的土墙,就像一道天然屏障,隔开了两户人家。东边是两间低矮的平顶土屋,屋顶长满了稗草,旁边就是掉了渣的木门。木门向里是一间过道,过道和土屋连着,于是过道有了屋顶,不像过道反倒像一间屋子,阴暗,堆满了杂物,还有一辆平板车。平板车上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塑料袋里是臭不可闻的垃圾。平板车脚头是一根木柱,木柱上有一根铁链,铁链的另一头就是我。平板车另一头,靠近门口有一个大油桶,油桶上放着一个黑糊糊的骷髅头,上面有一个模糊了字迹的白纸标签:35号。
  这就是我的新家了。    
  半夜醒来,我看见院落框划出方方正正的夜空,正中有一轮月亮,月亮很圆,很白,很亮,看起来还很近。面前有一个大搪瓷盆,盆里装满了煮熟的羊肉。羊肉是清水炖过的,还有些夹生。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玛多。
  这是银川西北郊区的一座农家小院,离城市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小镇繁荣,但就像茫茫海洋一座孤零零的小岛,草木茂盛,有海鸟时常光顾。我就像那海鸟吧,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的,我知道,我会的。
  直到正午我才见到我的新主人,一个年轻得能掐出水来的男人,嫩白的额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乌亮的大眼睛就像一汪山泉清澈透明,干净利落的小平头,前额偏有一缕长发翘起,调皮地在风中颤动。娇嫩的红唇微微向两边上翘,一齿白牙等待检阅似的整齐地列着长队。
  他走到了我面前,整了整衣领,收起了笑容,突然立正,向我行了一个军礼,表情严肃,态度坚决,和他那张娃娃脸极不相称。然后,他放下了右臂,向前跨了一步,很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转身出了门,留下我继续呆呆地望着那扇破旧的木门。
  静寂的农家小院,空气热烘烘地四处乱窜,有几只苍蝇总是围着我转,我晃了晃脑袋,它们就飞过花丛,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现在,我有足够多的时间来研究这个农家小院了,它和我昨夜的想象的确有些不同。
  这里不像藏民的家,藏民的家都顶着旌幡,高高的立柱,圆盖的幡,或者,门楣上黑白、红黄的横幡,或者各色的三角旗拉成一条线,从门向外拉出很远,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就像一群大雁扇动翅膀的声音。这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根细长的钢丝横亘在院落中央,上面晾晒着几件男人的衣衫。
  院子西侧,花圃那边,有一个茅草搭顶的厕所,厕所的化粪池就在院子里、厕所前,两块木板架在上面,就是通向厕所的路。厕所里有一扇小门,打开是猪圈,里面养着两头猪还有几只鸡,猪圈是透明的塑料布搭顶,由几根歪歪扭扭的干树枝撑着。塑料布靠近土墙的一侧有一个破洞,一只母鸡从那里登上了棚顶,趔趄着飞了下来,却落到了一棵灌木上,稀里哗啦坠到了花圃里。
  院落不大,花圃不小,花圃用半截土墙围着,土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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