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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萧萧说得很含糊,但田泽还是听明白了。就像一个人在睡梦中吧,再糊涂别人叫你名字的时候你还是会醒。只要跟自己有关的,人有着超乎寻常的领悟力。
“死了!死了好,死了干净,省得痛苦……”吴萧萧自言自语着。
田泽看着手心里的玉,这一回他看清了,原来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没有雾,也没有秘密,它只是一块石头。
田泽一把把吴萧萧搂在了怀里,现在,是他为他们共同的命运悲哀的时候了。
安淇还是会时常到陈晨那儿去一下,虽然她和他几乎已经不做爱了,虽然两个人总是因为什么事儿不停地争吵。就像临死前的挣扎吧,两个人都在尽心竭力地跟自己争斗。
陈晨的脾气越来越坏了,安淇的脾气也好不到哪儿去,争吵一再升级,但还没等吵完,他们就已经记不起争吵的原因了。争吵才是最终的目的,为争吵寻找理由只是例常手续。
安淇觉得自己有点歇斯底里,陈晨觉得自己万分委屈,直到有一天安淇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了埋在心底的怀疑。陈晨很生气,说安淇诬陷自己,安淇夺过陈晨的手机,很轻易就调出了几条颇值得怀疑的信息。陈晨解释说是同学之间开玩笑,没什么意思,眼泪莫名其妙就落了下来,说,“你怎么可以不相信人呢?你不相信我,你也不相信你自己?”
是啊,你不相信他,还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你认为你没看错人,那个人就真的没问题?这是什么逻辑!安淇还就是不相信陈晨,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神儿!
“我们分手吧!”说着,陈晨就往门口走去。
“你走吧!你走出这个门我就从这扇窗跳下去!”安淇一抬脚跨上了窗台。窗就在床边,从床到窗台只有一步。
“下来!你不下来我可真要走了!”陈晨从背后抱住安淇,使劲儿往下拉,安淇的两只手却死死地拉着窗户不放手,眼泪哗哗地往外淌。
一场闹剧!真的是一场闹剧!后来连安淇都不得不这么认为,而在当时,她却是那么的绝望和无助。
哭累了,不哭了。就像刚刚从战场上下来,浑身散了架似的,安淇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抬头看看面前这个也同样哭得精疲力竭的小男人,突然觉得心悸,从未有过的疏离、陌生一刹那将她攫住了。原来,大家只是萍水相逢一场而已,也只是相逢,没有想象中那么亲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离奇,就像尘世中的两粒浮尘,偶尔相遇,却注定分离。
看吧,看吧,秋日的阳光是多么辉煌、多么灿烂,在阳光中舞蹈的精灵们是多么激越、多么耀眼,金黄色的叶片如菊舒展,镜面中流苏一样蔓延。
安淇看到那些金黄色的浮尘一点点积聚在了自己心底,掩埋了丝丝缕缕蒸腾着的疼痛,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留下一个越堆越高的坟冢,慢慢掩埋了自己。
冬天来了以后,安淇再也没有去过陈晨那里了,陈晨也没有再打电话来了。就这样,当初哭啊闹啊的爱情,像风一样吹过去,不见了。
有时候,安淇还是会想起陈晨,就像想起小时候做过的游戏,写过的大字,画过的画,因为年代久远,想不出来自己当初是怎么做到的了。偶尔也会想起细节,那些曾经被遗忘了的细节,那些看着天空的云朵画出来的神仙,那些被勾了红圆圈的大字,还有那张清纯的脸……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有条不紊、按部就班,没有什么可愉悦的,也没有什么可伤心的,无风也没有波澜,就是这样,生活枯燥却饱满,生命空洞却奔涌向前。
我常常把人和其他的生物混为一谈,花草、树木、老人、孩子,还有麻雀,在我看来都是有生命的东西,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即使那木桌椅,也因了某个人突发的灵感,藉于木匠的巧手被实现,放置在某间屋内,女人用来煮咖啡,吃饭,或者冥想,也有了它本该有的生命。生命和生命固然不同,却没有高低贵贱。至于说,上天赋予了它什么,它也就做了什么。和风细雨中是活着,酷暑严寒中还是活着,时而欣欣向荣,时而花凋翅敛,生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存在着。
即使所有的生命都不存在了,时间还在,它持之以恒、不紧不慢地行走着,行走着,就像那个行走在草原深处的、穿绛红色僧袍的老僧,一直走着,一直走着,走向天边,走出视野,走向天空、日月,走向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山峦美妙的弧线、深草浅滩上的奔跑,生存的较量、野性的决斗和温和、自由的嬉戏,终于成为模糊的记忆,旧日的场景只能在梦中偶尔重现。眼前,只有狭隘的空间和坚固的铁锁链,还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在蔓延,生命沉淀在深渊。
每天奔跑在五尺的方地,每天看见灰蓝的天空,有时候,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空气中的一粒微尘了,找寻不见的一粒微尘。也好,无须生命,只需与天地永存。
元旦安淇接到父亲电话,说母亲身体不好,老念叨孙子,问安淇是不是能带心雨回来一趟。跟田泽商量,田泽说,“可以,你放心去吧,家里有保姆,还有我呢!”于是,安淇就带着心雨在春节前夕回了九江。
这是心雨第二次回九江,上次回去的时候他只有八岁。在他的记忆里,九江是个很好玩的地方,城市不大,但有很多地方可去。还有,姥爷养的花都很瘦,跟他的人似的,但品种繁多,姥姥养的猫却很胖,胖得走路一扭一扭的。那时候他最喜欢的游戏就是跟邻居家的孩子一起爬树,一起打仗,搞得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回家等着姥姥开骂。姥姥骂人一套一套的,声音很大,但很幽默。邻居家有个小妹,胆小如鼠,老是一惊一乍的,跟他们摔四角摔不过,却从来不认输,梗着脖子要和他们决斗,就像一个不屈不挠的战士。在北京可就没人跟他摔四角了,大家玩游戏机,但他还是更喜欢摔四角,他可以毫不犹豫把书皮儿撕下来,叠得方方正正的,还要顺着折痕在中心处折出一个窝,然后,拼命往地上摔,把地上的四角镇翻个个儿就算赢了。这不仅是力气活儿,还是智力活儿,你一定要找到最虚弱的那一边,比如一条小缝、一个空点,然后在那一边下手。
姥姥家的房檐上还有燕子窝,起码有七八个。姥爷迷信,说燕子在自家筑巢是吉兆,会家丁兴旺,家运亨通,其实只是个借口,他只是不让心雨把那些燕子连窝端罢了。不过心雨还是偷偷端过一个,还没看清是什么样子,姥爷就追来了,吓得心雨赶紧把鸟窝扔到草棵子里销赃了,死不承认有这么回事儿。但后来,他又跑到销赃的地点想把那个燕窝找回来,结果连个影子都没看到,那个遗憾啊!这一次,如果可能,他一定要找个梯子上去看看,不掏窝,只是看看。现在,心雨长大了,已经知道燕子是好东西了。好东西都不多,好东西是不能糟践的,不然燕子怎么会在北京绝种了呢?
那里还有蚂蚁、蜜蜂、金龟子,苇塘、河堤、砖窑,反正你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统统都是北京没有的。不过上一次来时是暑假,这一次是寒假,还会有那么多乐趣吗?冬天是很含蓄的,冬天总有一些东西被隐藏了。
一路,心雨都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和想象里,对于即将到来的旅程充满了期待和好奇,那些琐碎但真实的边边角角,激动着他,召唤着他,九江越来越近了……
九江还是原来的样子,虽然平地起了很多高楼,添了很多水泥马路,九江还是九江,还是安淇心中的家乡,只要父母还在,只要那个小院还在,这里就是安淇的家!
走过一条大街,穿过一条小巷,出租车就停了下来,下面的路车进不去,只能步行了。剩下的路也不远,再转两个弯就到家了!远远地,看见父母站在巷口那棵歪脖老柳树下,冷风中佝偻着身体向他们张望。安淇快步走了过去,嘴里埋怨着父母,鼻子却酸了。父母傻傻地笑着,单纯的想念让他们的内心充满了甜蜜。
母亲没有什么大病,只是老了,老了就想孩子了,那一头白发就是想孩子想出来的。父亲也老了,一头银发,夕阳下闪闪发光。
九江的春节气氛很浓,家家户户忙忙碌碌、喜气洋洋的,空气中飘荡着甜甜的馒头味儿,酽酽的炸鱼香,淡淡的卤水气,还有呛人的硝烟。还没到年三十呢,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就迫不及待地放起了鞭炮,鞭炮是拆开放的,这儿丁当一声,那儿丁当一声,有时在身前,有时在身后,好像到处都危机四伏似的。到处弥漫着浓浓的烟雾,烟雾还没散,孩子们就冲了进去,蹲在地上拣着没炸响的炮,一会儿又蜂拥跑向巷子外面去了。
安淇帮着母亲蒸了一屉又一屉花糕,每个花糕都不相同,有的是花朵形状,有的是动物形状,刺猬、猪、牛、羊、龙凤呈祥,等等。花糕也有大有小,小的比馒头还小,大的有一屉大。安淇从小喜欢过年就是因为喜欢这些花糕,尤其是可以自己动手做花糕!只有在过年,母亲才允许她一起做花糕,当然,花糕也只有在过年才会做。想到什么就做了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说,花糕是一种民间艺术。也只有在做花糕这一件事情上,安淇发现自己还是有点父亲传承的。父亲也喜欢看安淇做出来的花糕,出了锅,免不了还要点评一番。做花糕和画画不同,画画下笔是什么就是什么,而做花糕还要讲究醒面的时间和揉面的硬度,常常进锅的时候是一个样子,出锅的时候是另外一个样子,仅靠技巧是不够的,还需要经验。
安淇和母亲忙碌着,父亲在一旁教心雨做陶罐,极有耐心地讲解、示范,好像教不会心雨是他的错。安淇感觉,父亲是把心雨当成弟弟安素了,好像他很后悔当初没有传授给安素更好的制俑手艺,那么,安素在另一个世界也还是玩不出什么名堂的。父亲还拿出很多做成的陶罐、陶盘、陶俑给心雨看,看样子这些年父亲做了不少陶器,屋里屋外、庭前庭后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陶器,连院子里的花盆都是特制的,院落的三分之一都被土窑占用了。好在心雨喜欢制作陶俑,而且没多久就掌握了制作要领。机器旋转着,心雨的手也冻僵了。
听母亲讲,这几年父亲就迷这个,几乎不写字了。人老了,总会有些怀旧,整天念叨,原当初他也只是喜欢做陶,为了做陶才学会了画画,阴差阳错地却写起了大字,这一写就写了几十年,现在他不过是重操旧业罢了。“其实,他还是忘不了安素!”这么说着,母亲眼圈儿红了。
心雨还是端了一个燕窝!可他真的是无心的!原本只是想上去看看,于是搬了梯子爬上了屋檐,结果,梯子一晃,他一着急刚好抓住了燕窝,燕窝摔在地上,碎了。结果,被姥姥逮个正着,这时候劈头盖脸就来了,“我就知道你上去没好事!你不弄下来一个燕窝你不甘心啊!燕子奶奶什么时候招惹你了?……”
听着姥姥的高论,心雨在梯子上就已经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看到孙子不知悔改,姥姥越发妙语连珠了。
安淇听着窗外祖孙两人热热闹闹开了场,忍不住问父亲,“你跟妈争吵了一辈子,累不累?”
父亲叹了口气说,“其实你妈是个很好的女人,虽然没有多少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