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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泽环抱着安淇,沉沉睡去。
听着田泽沉重的呼吸,鼾声时高时低,安淇怎么都无法想象那些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从哪儿发出来的。就像是一个噩梦,而她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从梦魇中拔出身体。
睡梦中田泽看到淡梅正在转身离去,梦中的他是那么不愿意,他就在后面追,大声喊着淡梅的名字。
一声“淡梅”就像一声晴空霹雳,把安淇从天空直接摔到了地面,地面一片荆棘。
即使是夏天的炎热也没能把那一树虬枝焐出花来,细细弱弱的枝条,零零散散的叶片,遥看绿意朦胧,近看苍白无色。在这样一个水泥铺缝的城市生存下来,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有土却是贫瘠的,有水却是纯净的,雨还没落到地面,就已经干涸。一切都不是当初想象的样子,自从她艰难地爬出地面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事实比她想象的更加艰难。她越是努力,就越是扭曲,越是扭曲,就越是境况艰难。夜风中,我听到她在轻叹,酸酸的,恹恹的,像是在呜咽,又像是在述说,旋即沉入了梦幻。她的梦很茂盛,就像野地里疯长的野草,也很混乱,就像白毛风里飞坠的雪片。在梦中,她又回到了童年,在温暖的土壤中慢慢地积蓄力量,在黑暗中摸索从前。黑暗给了她一个绝对自我的想象空间,那有关生命,有关未来,有关信仰,有关历史的原始童话,一幕幕交叠,一幕幕重现。
她让我想起了草原上那些孤零零的白塔,空旷的草原上,那一顶顶散放在大地上的灵塔支撑起了整片天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草原的象征,也是草原游魂的皈依之所,天和地之间的纽带,大地以及大地上的灵魂就是这样跟长生天交流、对话的,获得庇佑,获得永生。在某种程度上,城市的树就像草原上的灵塔,天和地之间交流、对话的纽带,这个世界的精神支柱,然而,她却跼蹐无地,难以成型,痛苦中痉挛,无奈中变形。那一波一波的纹路,就是她封存在内心的情感,那粗糙干硬的树皮沉积着世事的沧桑,她的根拼命向黑暗中延伸,却再也找不到松软温暖的土壤。
在她身旁不远的月季花憔悴着,粗粗的沙砾铺满青草每一片叶脉,苍白的月光在车轮的碾压中打着战,围绕在路两边的冬青摇摇欲坠。
她在梦中流了眼泪,泪水打在坚硬如石的土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旋即湮没在无边的喧嚣中去了。
秋天快来的时候,心雨转到了离家很近的一所高中,每天坐公车上学,一站路而已,安淇再也不用每天早起送他上学了。可是,养成的习惯总也改不了,一到早晨六点,身体里那个生物钟就开始闹铃了,再赖床也赖不下去,干脆还是每天早起。起来了也没有事儿做,就主动承担起了每天早晨浇花、喂鸟、遛狗的工作。
其实,她挺喜欢做这些的,让她有一种回归田园的感觉。想起小时候,父母就很爱做这些事,尤其是父亲。父亲是个书法家,每天上门来求字的人络绎不绝,可是父亲并不经常写,写之前也总要浇花、喂鸟、遛狗什么的,只有把这些事儿都做完了,他才会动笔。名人嘛,总会有些怪癖的,可以原谅。
那时候,家里养了一条黑色的板凳狗,就是长不高但可以长得很长的土狗。记得小时候自己老欺负那条狗,像心雨一样总想把狗当马骑,有一回跟那条狗较劲较急了,趴在那条大黑狗耳朵上“吭哧”就咬了一口,狗耳朵都被她咬烂了,流了很多血,但是那狗愣没跟她急。那一年她六岁。有好长一段时间,狗一看见她就跑,反正绝对不让她走近一米之内。那狗是在她上初三的时候死的,那时候奶奶还在世。
看着狗已经老得一步都挪不动了,好几天没有进食,瘫在椅子上的奶奶就知道他是真的不行了。奶奶对安淇说,“你把他带到河边去吧,找个好一点的地方,等他死了,把他埋了再回来。”说着,奶奶就红了眼圈。
再看那只黑狗,早就在奶奶脚旁边“吧嗒吧嗒”掉眼泪了。
那还是安淇第一次看到狗流眼泪,不知怎的,自己也跟着哇哇大哭了起来。
“算了,反正是自家的狗,死到家里也没有什么可晦气的,就不要带他出去了。”奶奶红了眼圈说。
可是,走不动一步路的黑狗,到了第二天早晨却不见了。
安淇哭着闹着要去找,奶奶不让,奶奶说,“好狗是绝对不会死到自己家的,孩子,你不懂,让他去吧!”
“可是,他能去哪里呢?”安淇问。
“他会去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一个我们绝对找不到的地方。”奶奶说。
可是,后来,安淇还是找到了那条狗,他就死在离家不远的河堤上,脑袋冲着家的方向。安淇哭了一场,就把他埋在了河岸上那棵歪脖儿老柳树下面了。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奶奶也不知道,安淇把他埋得很好,柳树下平平的,任谁走在上面都不会知道。
从那以后,家里就再也没有养过狗了,可能是伤了心,也可能是无法忘记那条黑狗吧,反正,家里再也没养过狗了。
但是,家里人却常说起她小时候咬狗耳朵的故事,父亲老是说,“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可是新闻啊!东西街南北走,出门碰上人咬狗,拿起狗来砍砖头,砖头反把狗咬一口!”摇头晃脑的,逗得大伙儿直乐,她也总是涨红了脸,嘴上不停地抗议。
其实,安淇挺怀念父亲那个鬼样子的,也很怀念自家那个独门小院。这样的小院在九江其实很多,但她只怀念这一个。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不管怎么吵、怎么闹,也还是一个家啊!有人宠着,有人疼着,有人嘘寒问暖,受了伤还能回家养着。可惜,她是没这样的待遇了!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没娘亲没爹疼的,一个人还要扛起一个世界!有时候,她很羡慕别人,在丈夫家受了气扭头就走,回自己家了,多好!可她能去哪儿呢?
当然,她也会有几个不错的女朋友,但是,大家各自成了家,又怎好叨扰?女人其实挺重色忘友的,有了男朋友忘了女朋友,有了老公连自己的老娘都可以不要,哎!其实,不是她们不知道,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动物,只是她们没办法,孩子在她们的心中绝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为了孩子她们也不会离家出走,只好忍气吞声,像个乌龟一样慢慢地爬向未来了。
是扎巴唤醒了她儿时的记忆,也是扎巴为这个家注入了新的活力,无论如何她都应该感谢扎巴的,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来自哪里。无论如何,他也是一条生命,所有的生命都充满了艰辛和厚重,都值得敬重,她又何必斤斤计较他的来历呢?
极细小的米色小花在寒冷的空气里瑟缩地开放着,花蕊嫩黄。该是凋谢的时候了,但她仍然坚持开放着。香气远不如从前那么浓郁了,隔十几米就能闻到。现在只有淡淡的一缕,似有似无的,给人一种很遥远的错觉,但明明是近在咫尺。夜来之后,那一蓬细碎的小花在川流不息的灯影中兀自发亮,像极了梦境。梦一样含混,梦一样清晰,梦一样闪烁不定。流光中,我看见她在笑,淡淡的、凄迷的、隐隐约约的,瑟缩着,颤动着。不知怎的,看到这盆放置在水泥阳台护栏上的米兰,我就想到了淡梅书房窗台上的那盆米兰,还有那个总是穿着宽大麻色衣衫的女子,感觉她们原本就是一样的,瑟缩着、坚持开放的米兰,和米兰一样的女子。
远处那一排白杨树叶子已经快落光了,有几只长尾巴的小鸟在黑黑的枝丫间跳来跳去,想必是留下来过冬的鹞子。但是,他们的脚步是那么的不安分,不停地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好像没有任何一棵树值得停留似的。他们期望飞跃,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广阔的世界,他们有选择的权利和能力,他们是自由的,他们可以放弃,可以向往,因为他们有翅膀,他们会飞。
我知道鸟儿们为什么会对生活如此厌倦了,就像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生活如此厌倦一样。走在人设计的方砖路上,从人的脸上窥探自己的脚步,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方向。我发现,快乐越来越少,越来越少,这一点竟然跟人类是如此相似,不谋而合。
然而,这里曾经是他们的家,在人类没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是他们的家了,他们的翅膀的每一根羽毛都指向家的方向。当家的领域一再萎缩,只剩下了这一小片树林,他们的翅膀终于成了摆设。
似乎有风吹来,风是凉风,却感觉不到冷,红白蓝绿的躁动混杂其中。
朋友最大的妙用就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卖你。
田泽四十二岁生日这天刚好是冬至,中午在家吃了饺子,临走时约安淇晚上出去吃饭,说是约了几个平日熟络的朋友一起坐坐,安淇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这是几年来田泽第一次约安淇一起过生日。
晚上,安淇请了自己的闺中好友一起来给田泽祝寿。天很冷,喝了一些酒,女友就开始胡说八道,拦都拦不住,不知怎的就说到了“你们夫妻有意思,还真是‘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啊”,安淇正在倒酒的手一抖,杯子“啪”的一声坠了地,吓得大家都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
喧闹的大厅突然沉寂了下来。
安淇听到楼道里好像有人走过,脚步很轻,鞋跟很细,发出巨大的声响。
时间好像被刻意凝滞了,大家的表情也凝固在半惊半笑之间。
田泽突然大喊一声“服务员”,打破了沉寂,时间又开始了缓慢的流动。
女友的笑容还僵在脸上,这时候,好不容易合拢了嘴,讪讪地,欲言又止,低下了头。
安淇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今天,又会是这样一种情景!也罢,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早来晚不来,爱谁谁吧!
有一种谎言被揭穿后的无畏,类似王夫差自戕时的雄壮吧,安淇想到了陈晨,想到了他温柔的眼睛,热烈的唇,光滑的躯体,绵长的手指,还有他信誓旦旦的爱情,而这一刻的尴尬已经不再重要了,不重要了!
看着田泽跟没事儿人一样跟朋友喝酒、吃肉,安淇也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干脆搂了那个女友一起放开了喝酒。反正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田泽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想离就离,无所谓了!
看着安淇放肆地大口喝酒,大声说笑,田泽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信口胡说,可心里还是隐隐约约觉得痛了,很痛!虽然说他早就准备好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但那是以前。现在,他回到了家,心也回到了家,他甚至以为自己重新爱上了这个女人,有时候在办公室他还会拿出她的照片看一看,看着她纯洁但坚定的眼神,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动,就像风行水面掀起了道道涟漪。
上天有时候真的是很捉弄人啊,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非得在他重新爱上她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呢?记得以前他总是认为,男人和女人的思维不合拍,不是这个人快了半拍,就是那个人慢了半拍。男人永远无法理解女人为什么总是变得那么快,刚说的话转眼就反悔了,女人也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男人看不出她的妥协,又把她惹怒了。就是这样,男人和女人就像被一条狭窄的林阴分隔开来的两个车道,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