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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父母是树,自己有责任保护父母,就像当初他们保护自己一样。
第二天一早,田泽就去找了物业,宁可多交一些罚金,也要保住父母的树。物业看田泽坚持,也就没有再刁难田泽,只是说,以后绝对不准再栽种什么东西了。田泽信誓旦旦地保证说绝对不会再栽种任何东西了!这事儿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不了了之了。
想想父母真是越活越小,越活越可爱了,就像固执的孩子,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你给他一幢大房子他或许不会要,但他却会要一棵没名堂的树!他可不能保证父母以后不会再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动作,谁让他们是父母呢?
明媚的春光再次提醒着旁观者的注意,时光正在逶迤前行,有庄重,有热烈,有几分俗艳的挑逗,有几分清浊的无奈。看久了,心却静了,身后的红尘居然理出了几分禅意。
安淇果真就把日子安排得像工作一样有条不紊,上班、下班,吃完晚饭陪父母看电视,顺便辅导一下儿子的功课。快中考了,安淇不想给孩子太多压力,所以,如果不是孩子问她问题,她也不会往他跟前凑。心雨挺自觉,根本用不着安淇督促。田泽回家早了,但大多都是在晚饭之后,醉醺醺的,回家也不看电视,直接钻进自己房间打电子游戏,跟孩子似的玩得上瘾,有时候一玩就是一夜。
日子就跟流水似的,无情无义地流着,流着,数十年如一日地流着,流着……
在这样一个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的城市,好像每一个人,甚至每一个生灵都安然于他们自己的位置,有点浊出于清、灵类于拙、大隐隐于市的意思。同样,这个城市也给了这个女人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却不能给她一小片天空,让她放生自己的灵魂。水泥的路面留不下任何人的脚印,固若金汤的房子关不住任何真情,偌大的城市让任何魂灵都找不到皈依之所,就像是一个无主的游魂,安淇迷失在这庞大的城市里。
污浊的风抚摸着她的疤痕,浑浊的阳光晾晒着她的忧郁,满天的星斗被高大的楼群遮蔽,她找不到北斗星,也不能扫除这一座连一座的楼宇,她无处可逃,也无处可去。
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胜利永远是短暂的,只有失败才是最后的结局。人若想开了,一定自杀,生活不就那么回事儿吗?活着有什么意义?人若想开了,也一定不会自杀,既然就那么回事儿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怎么说都有理,人类就是靠着这些道理走向文明的,可文明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们能说得清吗?道理是人说的,而人是跟着时代变化的,道理就像婊子,时代就像老鸨,现在这个世界,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太多了,只要开心就好,有什么比开心更重要的呢?可开心是什么,安淇怎么没了感觉了呢?
这个春天,人们如果还有一点剩余的敏感和良知的话,就一定会有几丝疼痛的蒸汽升起到阳光和浮尘里。
有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被一个男人拥在怀里,你可以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你还可以感觉到他那结实紧绷的肌肉有节律的弹跳,那皮肤,那皮肤是真实存在的。
安淇趴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回忆起自己大学时代第一个男朋友。他身上也是这样的味道,也是这样一种令人心跳的感觉。那感觉已经走了很久,她都忘记曾经究竟是怎样的了。
春天的风永远是躁动不安的,在这个季节总是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安淇是在飞机上认识这个小男生的,那一天她从合肥出差回京。后来,他就频繁地请她吃饭,再后来,他就拥抱了她。
拥抱的感觉很好,让她回想起了曾经完全被她遗忘了的青春岁月。那被她遗忘了的青春岁月,就像一列火车,正飞驰在过去的轨道,一会儿是广阔无垠的旷野,一会儿是山高水深的山野,一会儿穿山,一会儿过河,一会儿把她带入黑暗,一会儿又把她放回光明,恍恍惚惚间,那一轮夕阳已经在前方等着。在夕阳中,一切都变得美轮美奂,所有的事物都被涂上了一层金色。
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他们选择了一家喧闹的酒吧作为他们展示爱情忠贞、神秘的场所。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结束。只有那些残存在体内的往昔的声音,就像一张年久失真的老唱片,咿咿呀呀地播放着,播放着,越来越含糊,越来越浑浊,渐渐没了声音,渐渐走入荒芜。渐渐地,横冲直撞、掷地有声的爵士乐冲破了耳膜,霓虹灯照亮了每一个角落,一闪而过。荡气回肠的爱情被定格在一个狂热的吻上,于是变得孤立无援、手足无措。
来自体内的黑暗,正在一点点、一点点把世界吞没。
曾经,在她的爱情被毁灭在十面埋伏的现实中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想过要背叛田泽,可能是因为太伤心了,反而让她对男人深恶痛绝。也可能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对手,就像战争,没有对手的战争会发生吗?爱情也是如此,没有对手能算爱情吗?当然,她并不承认这是爱情,如果是,她应该能够看到未来,可是她看不到未来,也根本不想要什么未来。她也不承认这个世界还有爱情,这个世界只有情欲没有爱情。对现代人来讲,有情欲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还不至于让人太绝望。
中国人被封建礼教压抑得太久了,曾经被压抑的人性一旦被释放就焕发出势不可挡的威力。同性恋被认可,情人被认可,该认可的、不该认可的统统被认可了,人们就像回归了大海的鱼,自由得飞上了天空。“存在的即是合理的”,哲学被广泛应用到了每个领域,包括生活。如果有人不理解老夫少妻、少夫老妻,那只能说明他还不懂得尊重人性。就是这样,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有人有恋母情结,有人喜欢年轻,鞋子合不合适只有穿的人知道,别人没权利评说。
现在,安淇终于明白为什么田泽会喜欢年轻女人了,很多事情只有自己经历了才会真的明白。年轻人好啊,至少身上没有那么糟糕的味道。这就跟人吃饭似的,吃得越多,消化就越不好,臭气顺着肠道进入呼吸道,整个儿就是一个臭气熏天,是可忍孰不可忍。年轻人睡觉不会打呼噜,还是肠道、口腔清洁的缘故。人啊,年龄越大积聚的肮脏就越多,这就像是说,人活得越久犯的错就越多,道理是一样的。
这个小男人叫陈晨,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昨天的太阳。昨天已经灿烂过的太阳,今天已经没有新鲜可言了,只不过和十几年前的太阳相比还算比较新鲜罢了。现在的孩子,还没成熟就把自己的初夜奉献了,就跟放个屁一样轻易。世道变了,人们学会了怎样提前享受生活,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安淇又能说什么呢?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不要这样子吧,珍贵的东西是不容亵渎的,否则也就不珍贵了。但,恐怕他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了,谁让他生长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呢?很多东西是属于历史的,历史带走了很多东西,包括理想,包括贞洁。记得前两天安淇曾经问儿子,“你的理想是什么?”儿子晃着他那聪明的大脑袋说,“没有理想不行吗?”是啊,没有理想不行吗?自己小时候有那么多的理想,长大了不也什么都没有了吗?
安淇想起一个故事,说一个女人到了天堂,有人问她,“你是谁?”那个女人说,“我是市长的妻子。”那个人又问她,“我没有问你是谁的妻子,而是问你是谁。”“我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她又说。“我没有问你是谁的母亲,我是问你是谁!”“我是一个老师。”……他们就这么一问一答,没完没了地说着,可是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谁又能知道她是谁呢?
安淇是谁,安淇知道吗?
心雨的确长大了,他看出父母虽然表面上和和睦睦的,实际上各顾各的就像两个陌路人。家庭就像人的身体,父母是四肢,儿女是躯干,大脑就是他们交叉的脉络。按说是应该大脑指挥身体,可大脑常常是空白的,这就像个白痴吧,白痴从来不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心雨更喜欢爷爷奶奶一些,虽然他们有点儿唠叨,但他们从心眼儿里还是很和睦的,这一点心雨能够感觉到。有时候他们也会争吵,多半是因为他们在讨论是不是应该管教管教心雨,因为心雨太胡闹了。
心雨是跟扎巴胡闹,他总想骑着扎巴在院子里遛弯,可是扎巴不让,急得他满地围着扎巴转圆圈儿,干着急,没辙。但他还是会拖着扎巴在小区里来回散步,一脸得意的样子。考完了中考,还考得不错,所以心雨理所当然地给自己放了长假。每天不用看书,也不用写作业,小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除了玩电脑游戏,就是跟扎巴散步,好像扎巴是他的保镖,理当跟着他到处游荡。但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谁都不准他把扎巴带出小区,这让他在同学面前丢足了面子,因为早在中考前他就吹牛说要带扎巴跟同学一起去野营。现在,只好请同学到他家里来看扎巴了。就这样,扎巴还不给面子,只要有人走到离他三米的位置他就会吼叫,好像要跳起来扑人的样子,那叫声很恐怖,那架势更恐怖。哎,真没面子!
这些孩子一出生就被限定在了这钢筋混凝土的城市,人工饲养的草坪,人工设置的喷泉,人工堆砌的假山,他们永远也无法懂得暗藏于草原、河流的美妙。即使将来有一天他们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汹涌跌宕的河流,也无法真正体会它们的奥妙。草原,抑或河流,早已退化为一种符号、一种象征、一个譬喻存在于他们的心灵,但再也找不到可以和它们关联的神经了。
就是这样,人与生养他们的土地永远地失去了他们本该有的联系,当然,也失去了和其他生灵本该有的联系,所以他们也不可能会懂得敬重生命。
这巨大的城市包裹着巨大的虚空,不管表面上是怎样欣欣向荣。就像那路边上的树,在承担了那么多的光合作用的义务之后,亿万吨的废气渗入了根须,树是从根须坏了的,再也不能体会宇宙有限的无穷。
在我来到这个城市之前,我认为是长生天在主宰着一切,生命、命运,抑或际遇。来到这个城市之后,我才发现,其实在很多地方是人类在主宰着一切,人在充当着神谕。人的智慧无限膨胀,人的欲望无限扩张,从城市到乡村,从平原到高原,从陆地到海洋,文明者的脚步无情地踏碎了自然的静谧,进步的文明心安理得地吞噬了芸芸众生。当大地被水泥浇铸得密不透风找不到出口,当天空被高大的建筑物挤迫得只剩一条缝,长生天不见了,只剩下一些片段的回忆,零碎、灰蒙、混沌、不清。世界被改造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这是最后的结局,似乎也是最圆满的结局。
过去的日子被埋在地下三尺的位置,再也没有被发掘的可能。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其实是有道理的,当爱情刚死时,人们哭天抢地、捶胸顿足,悲哀、愤恨、无奈像霜雪一样覆盖了送葬的队伍,时间一长,再强烈的悲痛也被拖扯得淡薄麻木了,谁还会对着一座风干的坟墓哭得痛彻肺腑呢?即使是那个古老故事中哭坟的女人,不也在坟墓被风干之后欢天喜地地去寻找自己新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