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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发现数十种各各独立的因素能够引发癌症,包括各种各样的致癌物质,很可能还
有各种各样的病毒。但我认为,将来会证明,在事情的核心,必有一单个机关,有
待人们去发现。我认为,精神分裂症会证明是一种神经-化学紊乱,有某种核心的、
单一的化学事件出了毛病。我认为是一单个致病因素引起了风湿性关节炎,这个因
素至今还没找到。我认为有一些关键的血管异常引发了冠状动脉堵塞和中风,这些
异常现在还没发现,但它们是存在的,有待于关掉或打开。
简言之,我相信,主要的人类疾病已成为可探究的,最终可以解开的生物学之
谜。这样,下面的一点就顺理成章了:现在已有可能想象一种相对地摆脱了疾病的
人类社会了。半个世纪前,这一想法当然是不可思议的。而很奇怪的是,这一想法
听起来竟有点像预言世界末日:假如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拿死亡怎么办?我们拿
如此庞大的人口怎么办?不死于疾病,我们还能死于什么?
我的回答是、不会带来怎样的不同。我们仍然会衰老朽坏,所根据的时间表跟
今天的差不多。最终的事件将更像奥立佛·温代尔·霍姆斯笔下那辆出名的单马车
一样,突然解体,一下子崩坏。其主要效应,在我看来几乎纯粹是有益的,将会是,
我们不会在生活的最后几个十年中为疾病所苦,以疾病为特色,像今天我们大多数
人那样。我们可能成为一个健康的物种,跟我们已经习以为常的健康无恙的种种家
养植物和动物没有什么不同。中风,老年性痴呆,癌症,还有关节炎、并不是人类
生存条件的天然组成部分。我们应该尽快摆脱这样的障碍。
关于这样的前景,还有另一争议需作评论。据说,作为生物,我们本质上是容
易出错,容易坏事的。如果我们成功地摆脱一组疾病,总会有一些新的疾病等在林
子里,准备取代它们的位置。我不知道这样的事可曾发生过。当然,今天,老年人
慢性病的发病率比本世纪初年高些。但那是因为有更多的人活到了老年。据我所知,
还没有什么疾病取代白喉,或牛痘,或百日咳,或小儿麻痹症。是的,大自然善于
创造,因而总会有不可思议的新的疾病出现,但新病的出现,并非为的是补足人类
命中注定的疾病配额。
确实,官方医疗保健系统关于发病率和死亡率的统计表格,似乎已经在向我们
讲述这样的事情。可是,尽管我们很焦虑,也似乎不情愿接受这样的消息:从记录
上讲,西方社会已经成为人类历史上最健康的社会。一个世纪前,每个家庭都得失
去年轻的家庭成员。跟那时相比,我们是活在一个崭新的世界里。家里年轻人的死
亡已不被看作是司空见惯的常事,而被看作少见的、可怕的不幸。我们集体的估计
寿命今年胜过历史上任何一年。健康和生存上这一普遍的和缓慢的改善,部分地要
归功于卫生工程,住房的改善,可能还要归功于更富足的生活,但近年来,一大部
分还要归功于生物医学。我们作得还不坏。开头就这么好,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
能在未来作得更好。
关于怎样作得更好。我的论点不会令人吃惊。我要说,我们必须继续进行生物
医学研究、其规模和广度要像过去20年一样,并且要让这整个事业的扩张和发展取
决于新的前沿课题。这项事业费用高昂。可尽管如此,它也只占今天医疗保健业年
费用总额的不到百分之三,那个数字统算起来是一千四百个亿。并且,比起我们试
图在今天的医学水平上不得不依赖的半拉子技术而过活来说,这一点都不昂贵;假
如我们在这个世纪剩下的年月里停留在这些半拉子技术上的话,这费用还会扶摇直
上,要冲破电离层的。
可我还想在这一论点里插入一点修正。这一点修正意见出自一个医生之口,似
乎更有点令人吃惊。我认为,研究工作的主流,这自古以来向未来作的最大投资,
应在基础生物科学的广大领域。自然,随处会有机会进行立竿见影的应用科学研究,
比如,可比之于制作小儿麻痹症疫苗,或比之于为小儿白血病设计药物配伍疗法这
样的研究。但这些机会不会常有,也不能在不成熟的时候强行让其出现。为将来的
医学所急需的,是关于生命过程最基本水平上的更多的信息。我们还远没准备好在
应用医学方而从事大规模的项目。因为我们知道的还不够多。
像在物理学上一样,成功的应用医学要求对于已有的基本事实、特别是这些事
实的含义有高度的把握性。而在医学的大部分中,我们还没有达到这一点。在这一
阶段,我们也不能很有信心地作出预言,说哪些具体的新信息会来自什么领域,最
有可能跟什么具体疾病相干。在这种情况下,必得有一定量的猜测甚至博弈。我个
人的看法是,对将来最富有成果的,应该来自那产生最有趣,最激动人心,最令人
惊异的信息领域。首先要令人惊异。
在我看来,在这一赌局中,最保险,最审慎的是,把宝押在惊奇上。极有可能,
今天生物学里令我们惊异的东西,明天将会成为可用的而且有用的。我认为,这一
点乃是过去科学本身铁定的记录。我们应对这一规律有更多的信心。化学科学发端
之际,就是这样运作的;我们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电力;用惊奇作向导,我们从牛
顿物理学前进到电磁学,到量子力学,到当代的地球物理学和宇宙学。在生物学里,
进化论和遗传学是早期的大惊奇。但是,过去四分之一世纪中一直发生的事情简直
让人惊愕得发愣。对于医学,最大的惊奇仍在我们前头,但它们存在,等待迟早有
一天,被我们发现,或把我们绊一跤。
我这样评论的出发点是最实际,最脚踏实地,最实用主义的。在现实世界中,
这样作科研,最可能引向人类健康方面的重大改善,而且费用也较低。顺便说一声,
这一点值得进一步强调。一旦医学真的已经在技术方面取得辉煌的成功,比如,像
在免疫学,或抗生素,或营养学,或内分泌替代疗法中那样,以至于治疗措施可以
被直接指向内在的机理,并且具有决定性的效力,费用可能真的很低。只有在我们
的技术不得不在疾病的进行中半道狙击时,或者不得不在事件发生之后引进,以弥
补毁损组织的损失时,保健才弄得昂贵得可怕。我们对疾病机理了解得愈深,我们
就有更多机会设计直接的和决定性的措施去预防疾病,或在为时不算太晚的时候使
它转向。
关于实际的一面就讲这么多。未来的人类健康需要多得多的基础科学,这点就
不拟细论了。
但是,关于生物学,我还有最后一点要讲。即使关于这些预言我竟然讲错了,
而事情的结果是,我们可以不用了解那一过程,只靠一路瞎搅,就能作到治疗或预
防某种疾病(除非这种事儿发生,否则我是不会相信的),只要继续向牛物科学投
资,我们就不会失败。明智的国会不会失败。公众不会失败。
这就是我想说的。
论理,现在应该是人类心智的黄金时代。可事情不是这样。各种各样的事情似
乎都证明是错了的;一个世纪似乎都从我们指头上滑了过去,差不多什么诺言都没
有兑现。我不想就此猜测我们文化悲哀的所有原因,甚至不想猜测其中最重要的那
些原因。但我可以想见我们的一个错处,这错处还在蚕食侵蚀着我们:我们关于自
己知之甚少。关于我们如何运作,占什么位置,最要紧的是关于我们扎根于其中作
为工作部件的这个巨大的、不可思议的生命系统,我们是无知的。我们并不了解自
然,一点都不了解。我们是有了长足的进展,但刚好足以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完全
的无知并不是怎么坏的事;最难堪的、是走在通往真知的半道儿、远到足够知道自
己的无知。这叫人难堪,叫人丧气,它是我们今天的麻烦之一。
这是我们所有人的新体验。仅在两个世纪前,我们还能够解释一切的一切,纯
粹出于推理,而今,大多数费心结撰的和谐结构都在我们眼前散了架。我们哑口无
言了。
在某种意义上,这毕竟还是个健康问题。因为,只要我们还被自身的神秘所困
扰,由于自己跟生命其他部分的联系而不安,而奇怪,而困惑,并且由于自己头脑
的莫测高深而哑口无言,那么,在今天这个世界上,我们就不能被称为健康的动物。
我们需要知道更多。意识到这一点,似乎是这个看上去毫无结论的世纪的唯一
意义。我们已经发现如何提出重要的问题。为了我们文明的缘故,现在真正急需的,
是获取某些答案。现在我们知道,我们再不能靠搜寻大脑而致知了。因为那里没有
多少好搜寻的。我们也不能够靠猜测而致知,或自己编造关于自己的故事。我们不
能呆在原地,胶固于今天水平的了解,也不能开倒车。我看不出在这上头我们有什
么真正的选择,因为我只看到前头的路。我们需要科学,更多,更好的科学,不是
为它的技术,不是为玩乐,甚至也不是为健康和长寿,而是为了有望获得智慧。我
们这种文化必须靠获取智慧才能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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