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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云路3衰与荣-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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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应该比一般人懂得更多些,体验得更丰富些,思想更深刻些,感情更成熟些,而且,他在人格上应该更伟大些。艺术家应有艺术家的浩荡之气,艺术家不能猥猥琐琐,卑卑微微。……”  
  自己眼前闪过什么了?耳根略有些热……自己双膝一软跪下了,一位怒气冲冲的丈夫立在面前,手指着自己鼻子:你还算有文化的人呢,该做先生的人呢,调戏起别人的老婆了。你说,我该不该去法院告你?  
  原谅我吧,我对不起你……  
  光对不起就行了?  
  我……  
  你说你是公了还是私了?  
  ……私了吧。  
  认打还是认罚?  
  你愿意打就打,愿意罚就罚吧。  
  拿一万块来。  
  一万?我……  
  太多了?那好,你伸过脸认打吧。  
  好,你随便吧。自己站了起来。  
  呸,冒火的丈夫走上来,当胸一把拽着他衣服,你给我赔不是吗?  
  那当然赔。  
  哼,丈夫一松手,我不打了,也不要罚了,走了。  
  你……  
  你什么?那位丈夫又狠狠地转过身来,冷眼看着他。  
  这事……  
  怕我说出去?怕大伙儿知道?怕你老婆知道?男子汉敢作敢当,怕什么?哼,没种的。冷蔑的丈夫走了。他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了,脑袋还懵懵的。那个羞羞怯怯的招待所女服务员又在眼前浮现出来,甜甜的脸蛋。她为什么会告诉丈夫呢,对她有什么好处?为了在丈夫面前表现忠诚? 为了提高她的身价:你看,还有这么有名的人物喜欢我,是吗?她丈夫不是明明对她很粗暴很无情,成天把她撂在家里吗?她不是一直为此很痛苦吗?自己不就是抚慰了她,才让她倒在自己怀里的吗?真不理解这种女人,丈夫不爱她,她还要向丈夫献忠心,怎么个心理逻辑?想借此重获丈夫的爱?殊不知丈夫只对她有两天好脸色,又会如故的。似乎又看到那个丈夫在恶狠狠地打他老婆了。她可怜巴巴地在墙角佝缩着,脸都黄了,愚蠢的女人。可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跪下呢?……  
  休息厅的门开了,几位首长来了,都是主管文化工作的。我们来看看大家。人们纷纷起立,纷纷鼓掌,纷纷绽开笑脸。人人都用笑容的光亮、鼓掌的幅度来突出自己,人人都认为这几位首长的光临更多的是自己的光荣。有人认识某位首长,首长自然该认识她,有人和某位首长握过手,有人和首长关系非同寻常,电影厂的厂长是会议东道主,首长光临自然是对他的支持,彦均是今天讨论会的主角,首长自然主要是来看望她的,伊丽是今天真正的明星,理该承受这光荣。都倚着座位站着,保持着一排排的队形,都不便独自走出来,那是犯忌讳的,得罪全体的,可人人都在脚底半步半步微微往前挪着,你挪我也挪,左右挪我更要挪,自觉的,不自觉的,个体汇成整体,量变造成质变,很快打破了原来环立的队形,热热闹闹围拢了上去。  
  握手,问好,询问,关心,祝贺,感谢,然后是全体合影。蹲的,坐的,站的,排成几排,喀嚓,又喀嚓。散开了,又是三三五五地合影。在场的记者纷纷抢镜头,十几个照相机在频频瞄准。  
  出现了动人的情景,不断有三三两两的女演员把一个气度堂皇的首长簇拥在中间。年轻的女性格格地嘻笑着,像快活的百灵鸟,年迈的男性则乐陶陶地站在中间承受着左右的压力。怎么样,再照一张?好,再照一张。 
  卞洁琼上来了,艳装的,美丽的。萨部长,我要单独和您照一张。她的声音娇嗔极了。好好,我反正是你们照相的道具了。萨部长满头银丝满脸红光,怡悦发自内心地微笑了。卞洁琼双手十字交叉,搭在了部长的左肩上,靠着他半侧过身对着镜头,部长个子高,正好,她右腿直立,左腿很优美地向后抬着,如在舞蹈。  
  她今天难受极了。《真诚》这部电影的成功让她难受,伊丽的风光让她难受。她的丈夫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香港大亨,不过是个重婚犯。她不可能去香港打天下了,只能咬咬牙在大陆上打。她一生吃够了苦,总该要出人头地。到处是五颜六色的荆棘,自己要拱出来多么不容易。一片树林,棵棵树都要往高了冒,谁让谁?拼命使出劲,也难知道结果,说不定还要抻折了腰。她看中了导演彦均,彦均能使一个女演员成为影后。她已经不止一次对彦均表示了:彦导演,您的大会讲话使我感动得要哭了,您讲真诚讲得太好了,简直讲到了我心里。我更坚定了:一生要在艺术中追求真诚。  
  首长们总算走了,座谈又继续了。杜正光等会场气氛静下来,扶了扶眼镜准备发言了。他一直在选择最佳的发言时机,太早不好,会场气氛太浅泛,太晚也不好,太涣散,选来选去,来了刚才那场热闹,没完没了,眼看着没有太多时间了,现在要抓紧,这是扩大影响的一个难得机会。这么多报社、电台、电视台,这么多导演,还有这么多漂亮的女演员。  
  艺术的最高境界可以用真诚二字概括。真,就是真实,就是我们描写的生活要真实,诚,就是诚挚,就是我们描写生活的艺术态度、艺术思想要诚挚。艺术讲真善美,真是基础,说到最后,真善美可以融在一个真字中。真诚是艺术的最高境界,惟其真诚才能净化人类灵魂。我常问自己,我这一篇小说,这一段,这一句,是不是有真诚?有,就可以写下去,作家的头衔就还当之无愧……  
  石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目光平平地凝视着他。  
  她深深为与杜正光的爱情而痛苦,她只能痛苦。她没有力量完全地、为众人所承认地得到他;她也没有力量离开他。杜正光一到北京就像到了一个广阔天地,到处有他的朋友,有他要参加的沙龙。他常常带着她,也常常扔下她。她终于发现:每当他去会女性时就不要她陪伴了。她克制不住提出来了,他一听,怔了怔,就坦坦然然地说:你一块儿去,我无所谓,只怕对你不好。你不宽容,又嫉妒,又难受,再和我闹,两人都不高兴,何必呢?他又很郑重地加了一句:你放心,我和她们接触,纯粹是文学来往,我绝不说假话。我有我的人格。然而,她不止一次在他的衣服上、眼镜腿根的弯折处发现了其他女人的长发。  
  吵过了,闹过了,他理直气壮地辩解过了,也笑笑呵呵地哄慰过了,又瞪着眼拍着桌子冒过火了,也恼羞成怒地甩手走过了:你这么狭隘,咱俩趁早分手。他几天不照面,电影剧本,俩人合作的,早改完了,电影厂还未最后通过。她一个人住在电影厂的招待所里,周围都是戏谑笑闹的男男女女,她却孤零零地苦恼着。你和别的女人调情,我也和别的男人来往。 她也涌上过报复的心理,可她做不到。男人们能轻轻松松地去博爱,可女人——起码像她这样的女人——却深深重重地专爱着一个男人。她恨他,他坏,可她还是想着他。  
  夜深了,她在床上辗转难眠。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开了膛的兔子,在弹簧网上被弹来弹去,张开着血淋淋的肚皮仰面朝天。一会儿,肚皮合拢了,她要跳起来跑动,又有刀子划开她肚皮,她又大开膛地仰面瘫躺在弹簧网上,像一张茸茸的兔皮。  
  她转过身侧躺,眼前又浮出杜正光的形象。在火车卧铺车厢暗暗的,只有极微弱的灯亮,旅客们都在隆隆的有节奏的颠簸中酣睡了,只有他俩在两张相对的下铺面对面侧躺着,轻声说着话。他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手捏着,又欠出点身,爱抚地摸着她的脸,摸着她的唇,还把手指伸进她嘴里。她的嘴唇变得湿润烫热,晶晶亮的汁液在分泌,舌头也冲动起来,朦朦胧胧中看见它变大,肉红的龙一般扭动,自己整个身体似乎都化入舌头中了,扭动着,分泌着,献出着,酥酥软软地融化着……  
  她又侧转身,看见窗外的天空。秋夜了,碧空清澈,许多颗星在闪烁,像一群冲她眨眼的胖娃娃,整个天空也像个胖娃娃。她难过了,发现自己不仅在精神上也在肉体上离不开杜正光了。  
  她不能这样憋闷着痛苦,她翻身起了床。她有笔,可以写,可以寄托痛苦。台灯亮了,窗外的星星看不见了。她写她和杜正光的爱情经历。她不会编造,她从写第一篇小说起,就是真实的事情——记忆中的童年。  
  杜正光在眼前浮现,他很有魅力地看着自己微笑,眼睛在镜片后面闪闪亮着。他既可爱又可恨——现在只有可恨。她最初怎么被他拉住手的?他凝视着自己,说:小英,我真想吻你一下。她羔羊一般低着头,颤栗着想抽回手。他慢慢地将自己拉到了怀里吻了起来,完全知道自己不会反抗。她太轻易地把一切交给他了,现在她在地面下埋着,他在地面上走来走去,还不时站住眺望一下远方。  
  她要把这一切写下来。她要拿去发表,让她的痛苦得到发泄;让他的蛮横得到惩罚。她不怕披露真实;他怕。  
  可他又来了,几天不见,他似乎没了愤怒,只是还略端着点架子。你干吗呢?看着自己,放下了尼龙绸大背包。        
  我写点东西。  
  写什么?他看见了桌上厚厚一摞写好的稿纸,没在意,从背包里往外掏着东西。  
  小说。她把稿纸往抽屉里收。她感到了自己的软弱,感到自己的对抗心理在迅速消逝。  
  什么小说?他伸过手要看。  
  别看了。她轻声说道。  
  他顿时停住了一切动作,感到了一点异样,又垂眼盯了一下她手中那摞稿纸。我看看无妨吧?我还能帮你提点意见嘛。  
  这回,你别再看了。  
  别再——看了?他重复着,听出了什么。你写的什么?……是不是写咱俩的事?  
  她没否认,把稿纸放进了抽屉,锁了起来。  
  杜正光脸上表情瞬息万变,最后舒展开笑了:那我看看,不更应该?  
  不行。  
  那我可要抢了。杜正光风趣地笑着,那笑富有男人的感染力。  
  她感到自己身体软了,说:不。  
  那我真的抢了。杜正光笑着走过来,逼近她。  
  不给。  
  看你给不给?杜正光猛然抱住她,用左手箍住她的腰和双手,右手伸到她口袋里掏抽屉钥匙。  
  我就是不给嘛。她身体一下硬起来,奋力反抗着。  
  看你给不给?杜正光始终开玩笑地笑着,手底下却越来越用劲。她感到他表面的言谈笑语是假的,暗里的抢夺是真的,越发用力反抗了。杜正光把她扑倒在了床上,还是用一手箍住她身体和双手,一手去抢钥匙。我就是不给。她像不驯服的野兽一样挣扎着,颠簸着,要把他掀下来。杜正光冲动了。不给钥匙就给人吧。开始用力搂她,吻她,揉她,解她的衣服扣子。她把钥匙掖到褥子下面,腾出手来推了他两下,你起来。没推动,推累了,便不推了,任他摆布。  
  一次很长久的爱。  
  杜正光起来了,像以往一样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很快地穿衣服。她裸身坐起来,先慢慢理着凌乱的头发。她突然发现杜正光已打开了抽屉——不知他何时摸走的钥匙。  
  你别看。她说。她太累了。  
  我看看怕什么?杜正光拿出稿纸,才翻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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