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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山庄”呢?
他既已抛弃了旧人,另结新欢,攀龙附风之愿已酬,又何“寂寞”之有?
他既然敢藉红石堡声威作奥援,何以婚后夫妻并不恩爱,翁婿之间,也并不融洽?
当时,林元晖成名,攀上红石堡这门亲戚,井未使他增添多少威望,反面使寂寞山庄凋零荒凉,这,难道就是林元晖当初追求的目的?
郭长风沉吟良久,仰面长叹一声,道:“这件事大难令人置信了,除非能见到林元晖,当面问个清楚……”忽然心中一动,接道:“老夫子既在赤眉镇附近遇见林元晖,那随着林百合前往襄阳的人,想必也是—名替身了?”
罗老夫子道:“不错。”
郭长风道:“红石堡中一共训绦了几名替身?”
罗老夫子道:“三名。”
郭长风道:“这就不对了,据我所知其中两名替身刘凯和陈杰都在襄阳,另外一名黄公展在栾川去世,这个又是谁?”
罗老夫于怔了一下,忙道:“这一个就是陈杰,是秦天祥由襄阳带回来的。”
郭长风道:“我在襄阳见过陈杰,他虽然面貌和林元晖很酷似,举止谈吐仍有破绽,我应饿认得出来。”
罗老夫子道:“郭太侠救他的时候,行动仓促,想必没有仔细观察,他又假作虚弱的样子,无怪被他瞒过去了。”
郭长风摇摇头,道:“他纵能瞒过我,未必能瞒过林百合,更绝对瞒不过丫环凤珠。”
罗老夫子道:“林百合虽是女儿,这些年来跟父亲已经很疏远,至于凤珠,根本和他们是一伙的。”
郭长风道:“至少,老夫子当时已经知道他是替身,为什么不愿揭破呢?”
罗老夫子叹息一声,道:“老朽总是红石堡的人,饮水思源,委实不忍心与旧主作对……”郭长风肃容道:“那么,现在你又为什么愿意挺身作证呢?”
罗老夫子道:“现在老朽受老菩萨感召,又被他们追杀灭口,自问不能愧对良心,只好说出来。”
郭长风目光炯炯逼视着他,一字字道:“老夫子,希望你记住这句话,一个人做事,须不能愧对自己的良心。”
罗老夫于没有回答,默然垂下了头。
郭长风又道:“我再郑重奉告老夫子一件事,如果林元晖真是始乱终弃,负义薄幸,我绝不放过他,如果他不是,而老夫子却昧心偏证,我也一样放不过你!”
罗老夫子骇然失声道:“我——”
正在这时,石门外忽然有人接口道:“二位,时候不早,请出来用饭啦!”
随着话语声,石门缓缓启开,门外站着一名女尼和一名粗壮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生得浓眉大眼,两手叉腰,袖子高高挠起,露出一只黑漆棒子似的手臂,一望面知,是个孔武有力的悍妇。
郭长风向她露齿一笑,道:“这位大娘好健壮,请问贵姓是——”那妇人冷冷道:“别跟俺来这一套,俺是送饭来的,可不是攀亲戚来的。”
郭长风不敢再说,只得伸伸舌头,走出石室。
跨出石门,却见外问空室中已经铺了条布毡,三个蒲团,毡上放着素菜素酒,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那是公孙茵。
郭长风不禁大感意外,忙欠欠身子,道:“原来公孙姑娘也在这儿?”
公孙茵木然道:“是老菩萨吩咐我来的,听说郭大侠有话要跟我谈。”
郭长风笑道:“不敢,在下只是想距姑娘随便聊一聊,咱们好歹曾是主雇,姑娘,你说是不是?”
公孙茵道:“那是从前的事了,现在郭大侠是玉佛寺的贵宾,有话但请吩咐,不必客气。”
郭长风望望四周,苦笑道:“姑娘,请恕我说句实话,这‘贵宾’二字,我实在担当不起。”
“怎么?”公孙茵扬了扬眉,说道:“是咱们招待欠周?还是觉得哪儿不舒适呢?”
郭长风道:“招待倒很仔细,只是,这地办——”公孙茵截口道:“这地方虽然偏僻些,却是寺里最清静的所在,郭大侠不是说需要冷静思考么?”
郭长风道:“但姑娘总不能室门下锁,总得让咱们在附近走动走动。”
公孙茵脸色一沉,道:“这个很抱歉,此地是尼庵,二位都是俗家男子,为了避歉,不得不委屈点,再说,郭大侠也亲口答应过家师,决不擅离后山。”
郭长风道:“我没有说要离开后山,可是我……”公孙茵抢着道:“既然郭大侠并不急于离开,何不耐心暂住几日?这儿设备虽嫌简陋,但出家人的生活。就是这样清苦,论享受自然比不上倚红院那种地方。”
郭畏风被她伶牙利齿一顿抢白,反而说不出来,只好耸耸肩,笑道:“姑娘太会说话了,咱们不谈这些,先吃饭。”
三人席地而坐,公孙茵轻挽罗袖,替大家斟了酒,举杯道:“出家人不备荤腥,二位休嫌怠慢。”
郭长风不吭气,一饮而尽低头扒饭。
罗老夫子也不说话,只顾埋头大吃,倒像饿慌了似的。
那女尼和中年妇人远远站在门边,直似牢卒监视着囚犯,脸上一派冷峻之色。
公孙茵吃得很少,但每样酒莱都先尝一点,其用意显然只是为了证明酒菜中无毒。
等郭长风和罗老夫子都吃得差不多了,公孙茵才淡淡地遭:“郭大侠不是有话要跟我聊么?不知郭大侠想聊些什么?”
郭长风口里塞满饭莱,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好聊的了,我只想请姑娘始令师带上一句话。”
公孙茵道:“请说。”
郭长风道:“麻烦姑娘上复令师,就说郭长风准备在此地面壁十年,关于寂寞山庄的事,请她老人家另请高明吧。”
公孙苗凝目道:“郭大侠的意思,是不肯答应帮助我报仇了?”
郭长风道:“不是不肯,而是在这种情形下,我无法决定应该怎么做。”
公孙茵道:“郭大侠是指咱们款待欠周,心有不悦?”
郭长风道:“我只是不习惯在胁迫之下,答应任何事。”
公孙茵拂袖而起,道:“很好,我会把郭大侠的意思转告家师,只希望郭大侠不要后悔。”
郭长风微微一笑,道:“正因为不愿后悔,我才宁可在这儿面壁十年。”
公孙茵脸色连变,似怒似恨,又似有几分惊喜,点头道:“既然郭大侠已经“胸有成竹’,我就告退。”
她故意把“胸有成竹”四个字说得特别重,同时用手按了按衣怀,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郭长风不禁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怀中那支形同“竹管”样的东西。
可是,没等他再开口,那女尼和中年妇人已经收了盘碗空壶,仍将两人“请”回石室,下锁而去。
郭长风躺在草堆上,摸着怀中那截竹管,心情竟起了一阵激荡……罗老夫子忧于形色,轻叹道:“郭大侠,不是老朽唠叨,你实在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付人家公孙姑娘……”郭长风道:“是么?我并没有开罪她呀。”
罗老夫子道:“人家襁褓丧母,孤苦成人,已经够可怜了,只因敬重你是任侠好义的英雄,才这样求你摇手,纵或礼数上欠缺些,那也是敌友未分之前,不得已的措置,你这样做,不是太不给老菩萨面子了么?”
郭长风道:”依你看,老菩萨会怎么处置我?”
罗老夫子道:“这可就难说了,老菩萨是有身分的人,一怒之下,或许真把咱们一辈子禁锢在这儿……”郭长风笑道:‘那样不是很好么?管吃管住,还有免费仆人侍候,有什么不惬意呢?”
罗老夫子道:“郭大侠,老朽说的是正经话。”
郭长风道:“我也不是开玩笑,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能吃了就睡,总是福气,何必杞人忧天?”
说着,果然打个呵欠,翻身睡去。
罗老夫子无可奈何,只得叹了一口气,播摇头,合衣躺下。
许久,没有谁再开口,罗老夫子终是上了年纪的人,渐渐阖了眼睛。
郭长风根本没睡,轻轻从怀里将那截竹管摸了出来……昏暗的灯光下,只见那小管色呈墨绿,竟是最坚硬的“铁竹”,一端带节,一端塞着泥土,竹管中分明另有藏物。
郭长风侧耳倾听,罗老夫子已经鼻鼾微微睡热了,便挖去封泥,轻轻倒出竹管里的东西……那是一粒药丸、七枚竹签和一小卷纸柬。
药丸色泽透明,有一缕淡淡的清香气味。
七枚竹签,都是“铁竹”制成,细而尖锐,硬逾钢针。
那卷纸柬上,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字。
“药丸能解失魂之毒,竹签专破枯皮神功,须服此丸,再饮‘圣酒’,然后故作痴述之状,即可脱身。妾赠药泄密,非有意辜负师恩,奈以二十载血海深仇,一朝亲情困恼,乍睹石像,已觉神驰,继晤胞妹,尤感心碎,窃思,倘果遗憾于当年,何忍铸错于今后,往事扑朔迷离,情仇是非,各异其词,困惑殊深,愿君义助觅得生父真身,使能百晤释疑,则有生之年,感戴无涯也。”
柬末虽然未具名,显然出自公孙茵手笔。
由此看来,烛已经对当年火焚桑园的事存着怀疑,马车中谜样的小手,必然也是她了。
郭长风大感兴奋匆匆将药丸、竹签仍藏回管中,纸柬则嚼碎咽进肚里,以灭痕迹。
他虽然还不知道“圣酒”是什么滋味,对于大悲师太将如何处置自己,却已经“成竹在胸”了。
※※※
事情果不出所料。
第二天一早,瞎姑和麻姑都到了石室,后面跟着四名粗壮妇人,全提着大大小小的食盒。
菜肴席地排开,虽是素斋,却颇丰盛,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包装极精致的酒瓶,扁扁的水晶瓶,里面盛着琥珀色的酒液。
瞎姑冷漠的脸上,渐次绽开了温蔼笑容,满心怨毒的麻姑,也第一次显得恭谨有礼。
石门启开,郭长风摇摆着走出来,笑道:“怎么啦,今天寺里加菜么?还是谁订了素席请客?”
麻姑道:“这是咱们老菩萨吩咐,特地为你郭大侠准备的。”
郭长风道:“这如何敢当,无功不受椽,怎当得起如此厚待?”
瞎姑笑道:“郭太侠不必客气,咱们是奉家师之命,代表家师来替郭大快饯行的。”
郭长风哦了一声,故作惊诧道:“老菩萨的意思是……”瞎姑道:“家师昨听了三师妹回报,深深佩服郭大侠的威武不屈的英雄气慨,为了这件事,她老人家自感孟浪,也无限惭愧,所以特命我姐妹恭奉酒莱,一来谢罪,二来饯别,斋后即送郭大侠下山。”
郭长风道:“那么,关于公孙姑娘母仇的事,老菩萨如何交待?”
瞎姑道:“家师说:人各有志,不可勉强。郭大侠离山后,如愿仗义相助,咱们自是万分感激。即或不愿参与,咱们也不敢抱怨。”
郭长风点头赞叹道:“老菩萨不愧是名门出身,意能如此虚怀着谷,从善如流,这一斋厚待,郭某人必定恭领了。”
四人围坐下来,麻姑取出两个玲珑玉杯,亲斟了两杯酒,道:“郭大侠,以前多有冒犯,都怪我性子太暴躁,你若不记前嫌,请干了这一杯。”
郭长风接过酒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