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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问道:“你说庄里戒备严密,究竟严密到什么程度?”
小强道:“庄子围墙上,搭了十座竹楼,巡行瞭望的人络绎不绝,周围五里以内,遍设明桩暗卡,面且庄门紧闭,禁人出入,完全是一派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在山下桑园里等了很久,才找到上山的机会,但始终无法进入庄中……当然,如果是夜晚,就不至这样用难了。”
郭长风道:“很好!寂寞山庄的情形已经够了,你再说说眼踪黑衣人的结果吧!”
小强轻笑道:“这一次,可就容易多啦,他们只注意城墙上面,却没想到城楼外会挂着一个人。”
郭长风道:“噢?原来你就是空挂在城楼外面?”
小强道:“可不是吗,你们在城楼里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后来你亮起火摺子,给他看那尊石像,我也忍不住在城垛箭孔中,偷偷看了一眼,可惜离得太远,没看清楚。”
郭长风也笑了笑,道:“好小子,居然连我也瞒过了,可见你的‘蜘蛛功’确实精进不少!”
小强道:“那是六哥你全神贯注在跟黑衣人说话,没有留意罢了。”
郭长风道:“事后你可曾找到他们匿身的地方?”
小强道:“说出来,六哥一定又觉得意外。那黑衣人和姓何的老夫妇,就住在北门附近,只要站在城墙上,一眼便能望见。”
郭长风讶然道:“莫非在船上?”
小强道:“一点也不错。他们的住处,是一艘双桅木船,当时就泊在城外码头边。”
郭长风道:“既然很近,你怎会耽误到现在才回来。”
小强道:“我偷偷跟踪他们上了船,听他们正在谈论六哥的事,所以回来迟了些。”
郭长风道:“他们谈论我什么事?”
小强道:“黑衣人的口气,似乎对你已经不太信任了,他们怀疑你另有用心,根本无意对林元晖下手。”
郭长风轻哦了一声,道:“还说了些什么?”
小强道:“那黑衣人在埋怨何老头夫妇,怪他们当初不该请你出山,听他的意思,必要时,准备另雇杀手,顶替你的任务。”
郭长风暗吃一惊,道:“他们有没有提起,准备另雇什么人?”
小强道:“这倒没有。不过,他们也想到,如果另雇别人出手,可能会激起你反感,除非迫不得已,不愿出此下策。”
郭长风听了,默然无语。
好半晌,小强又低声问道:“六哥,你是不是真的不愿对林元晖下手呢?昨天发生的事,果真是为了‘比价增酬’?还是别有原因?”
郭长风长吁一口气,没有回答。
小强又道:“六哥,究竟是什么原因。连我也不愿意告诉吗?”
郭长风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你叫我说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我觉得这件事内情太复杂,一时很难作决定。”
小强道:“哪一方面太复杂呢?”
郭长风道:“譬如说,黑衣人和林元晖结仇的起因,寂寞山庄的景况,石像的秘密,黑衣人的身分……太多太多的事,都叫人真猜不透。”
小强吟了一下,道: “有句话,我说出来,六哥不要见怪。”
郭长风道:“说吧,我不会怪你。”
小强道:“我以为这些复杂的内情,跟咱们并不相干,咱们只看谁出价高,就替谁办事,何必去关心这些呢?”
郭长风道:“你真的认为这些事跟咱们不相干么?”
小强道:“是呀!恩怨是非,那是他们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郭长风道:“不!小强,这话错了,除非咱们不承担杀人的任务,否则,鲜血染在咱们手上,活生生的性命毁在咱们手中,怎么说跟咱们没有关系?”
小强道:“既然做了职业杀手,总难免要沾染血腥,莫非六哥对杀人的职业感到厌倦了?”
郭长风轻叹一口气,幽幽道:“岂仅是厌倦,简直是有些胆怯……”
小强诧道:“胆怯?”
郭长风道:“是的,正是胆怯,自从来到襄阳,我就有这种感觉,昨天在寂寞山庄后院内,这种感觉尤其明显。”
小强道:“因为戒备太严密?”
郭长风摇头道:“刚好相反。寂寞山庄的戒备太不够严密,林元晖是武功荒废,不堪一击,正因为如此,我才感觉到分外胆怯,不敢下手。”
小强愕然道:“这是为什么?”
郭长风道:“我害怕一击出手,将会铸成遗憾终生的大错。三年前,我已经做错了一次,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小强道:“你是说三年前杀杜五娘和闪电手孙奇那件事?”
郭长风道:“不错,那是一次血淋淋的教训,直到现在,犹令人追悔无及,耿耿难忘。”
小强道:“六哥,不是我做兄弟的说你,你也太迂了。杜五娘守节不贞,勾引奸夫杀翁夺产,闪电手孙奇仗着武功高强,恋奸杀人,都是铁一般的事实,奸夫淫妇人人皆曰可杀,何况你已明帖约战,对他们可说仁至义尽,怎能算做错了呢?”
郭长风道:“不!奸夫淫妇固然该杀,孩子却是无辜的。当时,我不知道杜五娘已经怀着身孕,等到一剑穿腹而过,才发觉铸成了大错……”
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又道:“无论如何,那孩子并没有任何罪过,或许他出世以后,会成为一个有用的伟人,替世间百姓造福,却被我的无情剑刃残杀腹中,俗语说,刑不及孕妇,这不是我做惜了吗?”
小强道:“或许他是天生孽种,若让他出生长大,反而会作恶为害天下……”
郭长风道:“他纵然生而作恶,未必应该死在我手中,如果他生而向善,孽却全在我肩上。”
小强笑道:“一个未出娘胎的孩子,将来成龙成蛇?谁也无法预料,六哥又何必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呢?”
郭长风喟然道:“小强,你太年轻,还不了解一个人良心上的负担有多可怕。三年来,每当午夜梦回时,我仿佛总看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肚子上插着一把剑,正望着我啼哭……
这种滋味,你是领略不到的。”
小强无法领略,也无法作答,默默没有作声。
郭长风又喃喃说道:“人究竟是人,不是野兽,我虽然以杀人为业,自问没有滥杀无辜,更何况一个无罪的婴儿,从那件事发生以后,我忽然变得胆怯了,我不愿再用剑,甚至不敢听小孩的哭声,对杀人的职业,早巳厌倦……”
小强突然截口道:“可是,你尽管厌倦,却无法摆脱这份职业,在别人心目中,你永远是职业杀手。”
郭长风道:“这一点,我也知道,一个人既然掉进了染缸,便很难恢复清白了,不过,我会坚持自己的原则,除非了解全部真象,决不轻易出手杀人。”
小强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黑衣人不肯说出他和林元晖的结怨经过,你就不准备履行承诺?”
郭长风道:“即使他说出来,我也要亲自查证明白,才能决定下不下手。”
小强道:“万一你在三个月限期内,仍然查不出真象呢?”
郭长风道:“还有两个多月时间,我相信能够查出来。”
小强道:“就凭那一尊白玉石像?”
郭长风道:“白玉石像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还有那条女人用的罗带,也必然有重大关系。”
小强道:“你如何准备着手查证?”
郭长风道:“要明白事情真象,必须先知道黑衣人的姓名和来历。我想,目前可能只有三个人知道这件事,一个是林元晖,另外两人,就是何老头夫妇。林元晖那儿由我设法,何老头夫妇却要由你暗中探听……”
小强对这个问题没有表示意见,却沉吟着道:“六哥,你若迟迟不肯下手,恐怕会引起黑衣人的反感,万一他们真的另雇高手参与,似乎不太好吧?”
郭长风道:“你以为他们真会那样做吗?”
小强道:“也许会的。”
郭长风笑道:“放心吧!他们不会那么傻,因为那样等子跟我翻脸,如果我一怒之下,反助寂寞山庄,对他们更不利了。”
小强突然惊问道:“如果他们另雇高手,你真的准备反助寂寞山庄?”
郭长风道:“我不过是这样说说而已,事情当然不至子真到那种地步。”
小强道:“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怎么办?”
郭长风沉吟了一下,道:“事情真象没有查明之前,我谁也不帮,不过,在表面上。咱们当然还站在寂寞山庄敌对的立场,这样或许能逼使林远晖说出事情真象。”
小强轻哦了一声,仿佛若有所悟,又仿佛有些失望的意味。
郭长风接着道:“假如不出我预料,这三天之内,秦天祥可能另有举动,黑衣人必然会全力阻挠寂寞山庄筹足银子,襄阳城中,将有一场明争暗斗,咱们的行动,也要特别当心谨慎。”
小强道:“我知道!”
郭长风又道:“当我不在客栈时,要多留意这间上房,今天夜晚,我发现有人偷偷进来搜索过。”
小强惊道:“真的吗?可曾遗失什么东西?”
郭长风道:“东西倒没有遗失,或许那人志不在窃物,而是另有其他企图。”
小强道:“另有企图?”
郭长风道:“不错,或许他只是想查看某一件东西?或许想在房中弄什么手脚……总之,咱们目前的处境很微妙,既要对付寂寞山庄,又要防范着黑衣人一伙,最近几天中,说不定会发生意外变化。”
小强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郭长风道:“只有见机行事了,但无论情况如何变化,切记不可暴露了咱们之间的关系。”
小强忙答应道:“我会记住的。六哥站在明处,我就得隐身暗处……”
接着,两人又商议了互相连络通讯的方法,直到天色已现曙光,才各自回房休息。
※ ※ ※
果然不出郭长风的预料,第二天一早,秦天祥便出现在七贤楼客栈后院上房。
红石堡主不但亲自登门造访。
而且只有独自一人,连杨百威也没有同来。
一进房门,便把客栈伙计轰了出去,肃容对郭长风说道:“老夫是个直肠子,说话不会转弯抹角,我只请问,昨天你老弟告诉百合的话,都是真的吗?”
郭长风笑道:“不错,句句是真。”
秦天祥冷哼一声,道:“好!如果老弟目的在钱,休说区区一二十万两银子,便是百万两,寂寞山庄和红石堡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不过,有句话,我必须郑重奉告。”
郭长风道:“请说。”
秦天祥道:“老夫年逾半百,只有这一个女婿,谁若敢伤他一根毛发,红石堡决不会善罢甘休。”
郭长风道:“这个何劳堡主叮嘱,武林中人,谁不知道红石堡和寂寞山庄的关系!”
秦天祥脸色一沉,道:“郭老弟,这话可是你说的?”
郭长风道:“是的,有什么不对?”
秦天祥道:“你既然知道老夫和寂寞山庄的关系,就不该到襄阳来,既然来了,就该对老夫说实话,难道你竟是存心不把老夫放在眼中?”
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