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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回归线-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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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她不会说什么的。”接着范诺登又用英语对她说,“过来,你这婊子,把手
放在这上面!”听到这话我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这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
也感染了那个侍女,尽管她不明白我在笑什么。侍女开始把钉在墙上的一排绘画和
照片取下来,这些画儿和照片上大多是范诺登本人,“你,”他用大拇指戳戳,“
到这儿来!这儿有件可以纪念我的东西。”说着他从墙上撕下一张照片“
等我走了你就用它擦屁股好了。”说完他又转向我,“她是一个傻婊子,就算我用
法语说她也不会显得聪明些。”侍女大张着嘴站在那儿,显然是认为范诺登疯了。
“喂!”他朝她大喝一声,好像她耳朵不好似的。“喂,你!对了,说你呢!像这
样……”他边说边拿起照片,他自己的照片,用它擦了擦屁股。“像这样!懂了吗
?看来你得给她画张图才行。”说着他嗝起下唇,表示极度厌恶。

  他无可奈何地监视着她把东西扔进几只大箱子里。“这儿,把这些也放进去,
”说着他递给她一只牙刷和装灌洗器的袋子。

  他的东西有一半仍摊在地板上,箱子都已塞满,没有地方可装绘画、书和半空
的瓶子了。他说,“坐一会儿,咱们有的是时间,咱们得好好想一想。你若是不来
我永远也搬不出去,你看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别忘了提醒我带走灯泡……那都是
我的,还有废纸篓也是属于我的。这些王八蛋,他们要你像猪一样生活。”

  这时侍女下楼拿麻绳去了……“你等着瞧……她会间我要麻绳钱的,哪怕只有
三个苏呢。在这儿,他们给你裤子缀一个扣子也得要钱。这伙讨厌的、肮脏的小偷
!”他从壁炉台上取了一瓶苹果烧酒,并且点头示意我抓起另一瓶。“把它带到新
地方去没有用,现在把它喝光拉倒。不过别给她喝!这王八蛋,我连一张手纸也不
留给她。我真想在走之前把这个地方弄个一塌糊涂。

  对了……想撤尿就撒在地板上,我还想在五斗橱抽屉里大便呢。”他对自己、
对一切都十分厌恶,因而不知该做什么才能发泄发泄怨气。于是他提着酒瓶走到床
前,掀起床罩把烧酒洒在床垫上。这还嫌不过痛,他又用脚拼命在床垫上踩,可遗
憾的是鞋底井没有泥。他又取下床单擦鞋,嘴里愤愤不平地喃喃道,“这样他们就
有点儿事情干了。”最后,他含了一口酒,脑袋向后昂着漱喉咙,待漱得心满意足
了才一口全啐在镜子上。“瞧着,你们这些下贱的王八蛋!等我走了好好擦去吧!
”他在屋里踱来踱去,嘴里一边还咕噜着什么。看到自己的烂袜子扔在地上他便拣
起来撕个粉碎,画儿也惹他大动肝火,他拾起一张一脚把它湍透了这是他认识
的一个女同性恋者给他画的肖像。“那个婊子!你知道她居然有胆量要我干什么?
她要我把玩过的娘儿们介绍给她。我写文章吹捧她,她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个苏,还
以为我真心崇拜她的画呢。若不是我答应安排她同那个明尼苏达州来的女人见面,
她才不会白给我画这张像呢。她简直快为那女人发狂了……像条发情的狗一样到处
跟着我们……我们没法甩掉这婊子!她差点儿没把我缠死。我烦得要死,几乎不敢
再领女人到这儿来,唯恐她会破门冲进来揍我一顿。我总是像贼一样悄悄溜上来,
一进来就赶快锁上门……她和那个格鲁吉亚娘儿们她俩逼得我要发疯,一个总
是在发情,另一个总是肚子饿。我最恨睡一个饿着肚子的女人,那就像把一块吃的
塞进她肚子里然后又掏出来……天啊,这使我想起一件事情……我把那蓝色药膏放
在哪儿了?那很要紧,你生过那样的疮吗?比吃一剂药还难受。也不知道是从哪儿
染上的,上星期这儿来了那么多女人,我大概早把她们忘了。这很有意思,因为她
们身上都散发出纯洁的气息。你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侍女把范诺登的东西都堆
在人行道上,旅馆老板酸溜溜地在一旁看着。等东西全装上出租车,车里就只坐得
下一个人了。

  车刚一开范诺登便掏出一张报纸把他的锅碗瓢盆包扎起来,新住处严禁做饭。
待我们到了目的地他的行李已经又全部打开了,若是我们到达时那老板娘没把头探
出门来还不会那么叫人难堪。她嚷道,“我的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意思?”

  范诺登被她吓住了,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用法语道,“是我……是我,
太太!”说完他又转向我恶狠狠地咕哝道,“这个笨蛋!看见她的脸色了?她要给
我找麻烦呢。”

  这家旅馆位于一条阴暗的小道后面,呈一个长方形,同一所现代罪犯教养所十
分相似。衣橱又大又没有一点光泽,尽管瓷砖墙上映出的影子很堂皇。窗子上都挂
着鸟笼子,到处钉着小小的珐琅牌子,用陈腐的语言请求客人们不要做这个、不要
忘记那个。这家旅馆几乎一尘不染,只是穷得一贫如洗,破破烂烂,一副衰败景象
。铺椅垫的椅于用铁丝捆在一起,令人不快地联想到电椅。范诺登的房间在五楼,
上楼时他告诉我莫泊桑一度也曾在这儿住过,同时又说大厅里有一种古怪的气味。

  五楼上有几扇窗子没有玻璃,我们站下看了一会儿那几位正穿过院子的房客。
快到吃饭时间了,人们正三三两两地回屋里去,他们都显得无精打彩、萎靡不振…
…靠诚实劳动换饭吃的人总是这样的。窗子大多都大敞着,昏暗的房间仿佛是许多
正打哈欠的大嘴。屋子里注的房客也在打哈欠,或是在替自己搔痒。他们坐卧不宁
地动来动去显然毫无目的,说他们是一群疯子也并不过分。

  我们顺着走廊朝五十七号房间走去,这时前面突然有一扇门开了,一个头发蓬
乱、目光像疯子一样的老妖婆偷偷从门里窥视我们。她吓了我们一大跳,我们傻站
在那儿,惊呆了。足足有一分钟,我们三个人站在那儿,一步也挪不动,甚至无法
打一个有意义的手势。我看见老妖婆背后摆着一张厨桌,桌上躺着一个浑身赤裸裸
的婴儿,这是一个比一只拔光毛的鸡大不了多少的小把戏,最后那老家伙拎起身边
一只污水桶朝前跨了一步,我们闪到一边让她过去,门在她身后关上时里面的婴儿
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尖叫。这是五十六号房间,五十六与五十七之间是卫生间,老
妖婆到那几倒脏水去了。

  我们一踏上楼梯范诺登便不吱声了,不过他的目光仍很动人。打开五十七号的
房门后,在极短的一刹那间我觉得自己就要发疯了。一面大镜子上盖着绿纱、歪斜
着呈四十五度角挂在门对面,镜子底下放着一部婴儿车,车上堆满了书。范诺登见
到这些根本没有笑,他冷淡地走过去抓起一本书翻看了一遍,那副样子很像一个刚
走进公共图书馆的人不假思索地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书架前去。若是这时我不曾无
意问瞧见墙角里摆着一副自行车把,这也不会显得那么荒唐可笑。这副车把摆在那
儿显得非常宁静、十分心满意足,似乎它已在那儿打了多年瞌睡。

  这又突然使我觉得我俩仿佛也已在这间屋里仁立了很长的、无法计算的一段时
间,就像现在这样。这是我们在梦中想起的一种姿势,这是一场我们永远难以摆脱
的梦,又是一场微微打个手势、稍稍眨眨眼便会粉碎的梦。然而更叫人惊奇的是,
我脑子里忽然掠过一场真实的梦境、一场昨天夜里才做过的梦,我在梦中看到范诺
登正像现在这样呆在一个角落里研究那副车把。不过不同的是,角落里没有自行车
把,却有一个蜷起两条腿趴着的女人。我看到他站在那儿低头望着那女人,眼睛里
流露出焦急热切的神色,当他极想得到一件东西时总是这副样子。

  这件事是在哪一条街上发生的已变得模糊不清了,只有两堵墙之间的夹角还在
,还有那女人发抖的身子。我看见他用他那种迅捷的牲口方式朝她猛扑过去,全然
不顾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打定主意要随心所欲地去干。他的目光像是在说
“事情完了以后你尽可以宰了我,只是现在先让我把它弄进去……我必须把它弄进
去!”于是他俯在那女人身上,他俩的脑袋都撞在墙上,他勃起得那么厉害,简直
根本无法进入她身体里去。突然,他直起身子,整整衣服,脸上一副十分厌烦的样
子。做出这种表情是他的拿手好戏,猛然发现他的那玩艺儿扔在马路上,他便准备
一走了之。那玩艺儿跟锯子锯下来的一根扫帚柄差不多粗细,他漠然地把它捡起来
夹在胳膊底下。他走开时我看到两只很大的球体在那根扫帚柄一端荡来荡去,像郁
金香的球茎,我听到他自己对自己咕哝:“花盆……花盆。”

  佣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跑来了,范诺登不解地望着他。

  这时老板娘也昂首阔步地进来了,她径直走到范诺登面前,从他手中夺过书,
把它塞进婴儿车里,然后,她一言不发推起婴儿车来到走廊上。

  范诺登忧伤地笑着说,“这儿是一座疯人院。”他的微笑若隐若现、难以描述
,有一瞬间那种做梦的感觉又回来了。我隐约觉得我们正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的尽
头,那儿挂着一面凸凹不平的镜子。范诺登沿着走廊摇摇晃晃走过来,一副潦倒失
意的样子,活像一只黯淡的灯笼。他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不时闯进一个门里去,
门开处或有一只手把他一把拽进屋去,或有一只蹄子把他蹬出来。越向前走他便越
发沮丧。他身上流露出的这种优郁像骑自行车的人夜里在又湿又滑的道路上行驶时
用牙咬着的提灯。他在这些阴暗的房间里进进出出,待他一坐下椅子便散架了;待
他打开箱子,里面却只有一只牙刷。每间房子里都有一面镜子,他便全神贯注地站
在镜子前发牢骚。由于没完没了地发牢骚,由于不停地发牢骚、咕哝。喃喃自语和
诅咒谩骂,他的上下颚脱节了,下垂得很厉害。他一蹭下巴上的胡子,下颚上便掉
下几块肉来,于是他十分生自己的气,一气之下用脚踏在自个儿的下颚上,用高鞋
跟把它碾个稀烂。

  这时仆人把行李送进来,事情已变得越发古怪了,尤其是当范诺登把健身器械
绑在床脚上练起桑多式体操来之后。他朝那仆人笑着说,“我喜欢这个地方。”他
脱去外衣和背心,仆人不解地盯着他看。他一手提起箱子,另一手里拎着装灌洗器
的袋子。此时我站在前厅里,手里捧着笼罩在一层绿色薄雾中的镜子,没有一件东
西是有实用价值的,前厅也没多大用处,像一条通到牲口棚去的走廊。每当我走进
法兰西喜剧院或皇家剧院,同样的感觉便会涌上心头。这些地方到处是小摆设,地
板上的活动门、胳膊、胸脯和打蜡地板、烛台和身穿盔甲的人、没有眼睛的塑像及
躺在玻璃匣子里的求爱信。什么事情在进行着,但没有多大意义,就好像因为箱子
里放不下,而把剩下的半瓶卡尔瓦多斯酒喝掉一样。

  我刚才说过,上楼时范诺登曾说起莫泊桑也在这儿住过,这一巧合似乎给他留
下了印象。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莫泊桑当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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