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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连成躲着日本军队;四处兜兜转转;走投无路;最后不得已回到上海。可回到上海一看;从前的丹桂第一台已经在战火中夷为废墟。正好此时许稚柳收到从前认识的一个北平剧院老板的邀请;没办法;又只好从上海辗转往北平。
沦陷后的北平和上海差不多;民生艰难;饿殍遍地。有时在街头看得到喝醉的日军开车追撞中国人取乐。在日本人的统治下;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在夹缝中求生。
许稚柳一行人被剧院经理安顿在什剎海边的一个小院子里。住下的第二天就看到有人自沉水中的惨景。许稚柳只想快快完成这次的合约离开这里;尽量约束自己的手下;避免为戏班子惹来无妄之灾。
象这样东一个地方西一个地方的跑码头;收入大不如从前;许稚柳再怎么努力维持;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底下人的收入减少;再加上生活越来越艰难;怨言自然就增加。此时;卖容家老宅的那一箱黄金;又被旧帐重提。
那黄金是许稚柳亲自收藏的;到底在哪里;他谁也没有说。
庚子鼓动了一帮子人;围着他非要他交待出来;大有逼宫之势。
无论对方如何来势汹汹;反正许稚柳说来说去只有那一句:“那是容家的东西;将来是要还给二爷的。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放屁!”庚子啐了一口:“这种鬼话;哄三岁小孩儿去吧!什么还给二爷!要这一辈子都找不到二爷;那不都成了你柳儿的囊中物?快点交出来;别想全部私吞!”
许稚柳坐在书桌后;悬肘提笔;握一支细竹笔;在宣纸上一笔一划临兰亭;头也不抬。
“这话我就不懂了;怎么会找不到二爷?”
“我呸!现在这兵荒马乱的;说不定二爷早就……”
喀的一声脆响; 那支细长的竹笔;在许稚柳手中折为两断。
周围起哄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许稚柳抬起眼;那双幽深闪烁的眸子盯着庚子;那眼光吓得庚子把要说的话全咬在了舌尖。
许稚柳缓缓的说:“二爷一定会回来的。”
他环视众人:“下次再让我听见什么混帐话;不管是谁;立刻给我离开华连成。”
庚子在许稚柳那里受了气;又越来越怕他;发作不得;只得跺跺脚走了。那些起哄的人看着领头的没了;也一个个灰头耷脑的散了去。
庚子嘴里骂骂咧咧的出来;正撞见含杏托着新沏好的茶往许稚柳房里去。
含杏看了庚子;点个头:“庚子叔。”脚也不停的往里走。
庚子回头冷笑:“傻丫头;你就巴巴的往上凑吧;人家心里可半点没装你;你傻吧你?”
含杏涨红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巴巴的往上凑?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嘿;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成天柳叔前柳叔后的。你死了那条心吧!”
含杏恨自己;干嘛要多嘴和这个讨厌的家伙说话;不理他了;一扭身就走。
庚子在她背后笑道:“我告诉你;人家心里可是只装着一个二爷!”
含杏手一震;茶泼了一盘子。
“含杏;以后别怪我庚子叔没把话说在前头;你那柳叔是个兔儿爷!你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吧;等他的二爷回来了;看他提不提赏你;给他们俩做个铺床丫环!”
含杏来到许稚柳房门前;定了定神;换上一副笑脸才走进去。
“柳叔;还没练完?来喝口茶。”
许稚柳其实早没写了;只是拿着断笔发呆;此时也才回过脸来:“谢谢你;含杏。”
含杏过来:“哟;笔怎么断了?我给你换一支。”
含杏笑:“现在兵荒马乱的;也买不到什么好笔;都是乡下人自己做的;也不至于写断了呀?”
许稚柳苦笑。
“柳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我来的时候碰到庚子叔了;一看见他就准没好事儿。是什么事气得柳叔把笔都折了?”
许稚柳喝着茶不说话。
含杏见许稚柳不答;只好换了个话题:“柳叔的字真是写得越来越好了。”
许稚柳道:“我这算什么;我师父才写得好呢。”
“你师父?”
“就是容二爷啊。”许稚柳道:“你也知道;我本来是个小叫花子;是他教我唱戏;读书;写字;做人。二爷的临的神龙本;那真是文如其人;行气爽朗;笔法媚丽……”
许稚柳只顾自己说;没留意到含杏的粉脸已经沉了下来。
“柳叔!”含杏打断了他:“你什么都说是二爷好;我却偏偏觉得柳叔好!”
许稚柳一怔;笑了起来:“傻姑娘!你那是没福气;没见过二爷。从前二爷在那会儿;多少闺秀小姐们迷他为得要死要活的;又往台上拋花又拋金刚钻的;还死堵在后院只为了见他一面。等你见了他;只怕也就记不得柳叔是谁喽。”
含杏涨红了脸:“哼;我才不稀罕见!”
赌气收了茶具;转身就走。
一路走一路恨:“柳叔真蠢!柳叔真是个大笨蛋!”
许稚柳望着含杏的背影;笑容慢慢的敛了。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含杏越来越大;越来越美丽;他竟然开始有点怕她。他怕她对自己那热切的好;怕看她那双亮晶晶的直望着自己的眼睛;他怕那双眼睛后带着某种期盼的等待;也怕她会在年轻热情的支配下冲口而出对自己说一些他不想要听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给出回应。
本来许稚柳给戏班子里的人下了死规定;如无必要的应酬;夜晚绝对不许外出。就算应酬也一定得同去同回;不许落单。特别是女孩子;更不许独自出门。但那天唱完了戏;含杏破天荒没有和大家一起回家;反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上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出门去了。据说是北平哈尔飞大戏院的彭老板来捧含杏姑娘的场子;完戏以后专登到后台来接她去吃饭。许稚柳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不相信含杏也会象一般的女艺人;终于受不得荣华虚浮的诱惑;出去认干爹拜大哥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用过晚饭;含杏还没回来;许稚柳只觉得心火一阵阵往上烧。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到大门口晃晃荡荡好几回;终于忍不住叫孙三备了车出门去找人。
许稚柳先去找了这次请他来的吉祥戏院的郝经理;问了哈尔飞大戏院的电话;再多方打听;终于知道了他们是在哪里馆子吃饭;许稚柳心急火燎的赶到那里;却得知彭老板已经请完客回家了。许稚柳立时给家里打电话;却得知含杏还没回去。那时许稚柳才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忧心如焚。
含杏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有手在轻抚自己的脸颊。
她轻轻的动了一动:“柳叔……”
有个热热的气息喷在耳边:“含杏姑娘;是我啊;是你的彭大哥。”
含杏听得声音不对;努力睁开醉眼;只见一张红得象猪肝的油脸凑在眼前;眉开眼笑的看着自己;立时吓得惊叫了一声。
“含杏姑娘;都说你骄傲得象孔雀;今天;却这样赏脸垂青于我;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含杏口齿不清:“走……走开!”
那人却不走开;一双手在她肩头背脊抚摸起来。
含杏拼命往后缩;背却抵上硬硬的墙。她惊恐的环顾四周:“我……这是在哪里?”
“含杏姑娘;别害怕;别害怕。这是在我家。放心;没别人在;我家那只母老虎一早跑到重庆去了;现在就我一个人住。”
油胖脸说着张开双臂就来搂她:“我的小亲亲;要是你高兴;将来这就是你的家。”
含杏拼命推开他;但手脚发软;而那个男人又力大无穷:“小亲亲;乖;让我抱抱。”
“不要;柳叔;柳叔!”
含杏这才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只有发抖哭叫的份儿。
突然一阵拍门声传来:“老爷;老爷!”
“什么事?!”
彭老板抬头怒吼。
“郝三爷突然来了;在大厅说要见您呢。”
“就说老子不在!”
“他说他知道您在;还说知道含杏姑娘也在;他说请您无论如何也要去见见他。”
“娘的!”彭老板翻身坐了起来:“这郝老三在搞什么鬼?破坏老子的好事!”
“还……还有两个人和三爷一起来的。”
“还有两个人?”
“一个我不认识;另一个是周会长。”
彭老板这才一惊;妈的;连剧院同业工会会长都惊动了;这个人情可不小。
他扔下含杏;整了整衣服;这才打开门走出去。
一到前厅;他立时认出了那第三个人;正是上海第一名旦;华连成的当家许老板。
含杏缩在屋角;哭得全身发软。
突然又听见门开的声音;她把脸藏在手掌里;含糊不清的尖叫:“走开;走开;走开!”
“是我;含杏;是柳叔啊。”
一双手搭在她的肩头;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头;许稚柳关切的脸就在眼前。
“含杏;你没事吧?”
“柳叔!”
含杏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将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前;如此温暖安心。
“柳叔;柳叔柳叔柳叔!”
“没事了;含杏;没事了。”许稚柳拥抱着她;抚摸着她发抖的肩头;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低语;象催眠一样;让她渐渐平静。
“柳叔;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好;好;咱们这就回家去。”
另一个房间里;郝三爷对彭老板道:“彭老六;这次你忒不地道了。明知道他们是你三哥请来的客人;居然也打起主意来!那含杏可不比一般的小戏子小明星;那可是华连成许班主的掌中珠心头肉;要是糊里糊涂被你一口吞了;你看他肯和你善罢甘休?”
眼看煮熟的鸭子就飞了;彭老六气乎乎的说:“不善罢甘休又怎么样?要不愿意直说嘛;是她自己同意和我出去吃钣喝酒的;可不是我强逼的!”
郝三爷道:“算了吧;老六;左右不过是个女人;你想要什么样的小姑娘没有;何必为这个得罪海派的同行呢。那小姑娘肯和你出去喝酒;你还看不出来?她那是故意在让许老板着急呢!这小花娘的手段高明啊;我还真从没见过许老板急成那样儿的。”
彭老六恍然道:“娘的;原来我是被那小花娘利用了?”
一直不作声的周会长突然微微一笑。
郝三爷道:“周会长你笑什么?”
周会长道:“看样子;华连成快有喜讯传出来了。”
第 90 章
马车摇摇晃晃;含杏伏在许稚柳的怀中;紧闭着眼;眼角还泪迹未干。
“对不起;柳叔;含杏给您添麻烦了。”
许稚柳温言安慰:“别说傻话了;只要你没事儿就好。”
“以后含杏再不敢了。”
“嗯。”
含杏从许稚柳的怀中抬起眼;看着那清瘦挺秀的面颊轮廓;她多么想伸手去抚摸。
“柳叔……你会不会认为我也是一个贪恋虚荣的女人?”
“怎么会呢。”
“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和那彭老板出去吃饭?”
“……”
“我就是气柳叔;气你一直还把我当个小孩子。彭老板来请我吃饭;送我花;说我漂亮。在柳叔眼里我是孩子;可在他们眼里我是女人。”含杏哽咽道:“我就是想让柳叔知道;我是女人;人人都说我漂亮的女人!”
本来一直轻轻抚摸着她头发的动作停止了。那只手停在半空;不知该如何是好。
含杏仰起脸;环腰拥抱着许稚柳:“我就是想看看;柳叔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许稚柳呆了半晌:“傻丫头;我当然在乎了;你就象是我妹子;我女儿;我怎么能够眼看着你吃亏……”
“柳叔!”
含杏尖叫着打断了他。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了话。
车厢里出现一段长长的;极尴尬的沉默。
含杏还是伏在许稚柳膝上;但整个动作都僵硬了。
许稚柳转脸看着马车外黑漆漆的街道。
过了一会儿;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