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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儿认得此人,这男子是另一戏班子秦家班的当红小生秦殿玉.
秦殿玉是著名小生蒋砚香的弟子,后又改为程继先为师.他天生一把好嗓子,又从了名师,武艺自是不凡.他最出名的是真假嗓运用自如,且转换不露痕迹.工冠生,巾生,穷生,雉尾生.再加上他一表人材,所以在上海滩也是红极一时.
这秦家班一向把华连成视为头号竞争对手,向来对它虎视眈眈,只恨不得有朝一日,取而代之.但在这秦家少爷身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见了容家兄弟的面,那是分外亲热,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容嫣常常私底下和他哥说秦殿玉是笑里藏刀,没安好心,但这么多年下来,两家人到底相安无事.所以容雅和秦殿玉见了面,少不得也要应酬一番,暂时是脱不得身了.
秦殿玉伸出一只白白凈凈的瘦手,拖着容雅的手不放:“……唉呀呀,若是早知道上海第一琴师在此,刚才我也不敢班门弄斧了,真是献丑,让容大哥见笑了!”
容雅只得陪笑:“哪里,哪里,秦老板不仅唱工一流,拉起琴来,琴技也是一流,容某佩服得紧……”
秦殿玉突然发现了站在容雅背后的那人,终于放过了容雅,转而去捉柳儿:“哦哦,这不是许老板吗?唉呀呀,真是相请不如偶遇!自从上次许老板和二爷来过,已经许久不曾在这里见过许老板了,秦某正挂念得紧……”
柳儿听外人在这种公众地方提到容嫣的名字,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脸上也不得不笑道:“秦老板真是好记性,连我这种小角色也记得.”
秦殿玉仰天打了个哈哈:“许老板说笑了,许老板如今是上海滩数得出的名旦,秦某还盼望着什么时候能和许老板和一出戏呢.看二位这样子,怕不是要走了吧,这怎么行,来来来,这边坐.干咱们这一行,平时都各忙各的,好不容易得闲,怎么能不好好叙叙?小二耶,再开壶热参茶──”
容雅柳儿即不善于应酬,也不善于推脱,无奈只得受他摆布.
秦殿玉那一桌还坐了几位女宾.还未走近,已经是一阵香风扑面.
柳儿只觉眼前忽地一花,金灿灿,白晃晃,红扑扑的颜色扑面而来,还未看清,只觉个个都是花枝招展,珠光宝气,粉团一样的角色.那边已是嘻嘻哈哈,笑声如银铃:“唉呀,容大少爷,真是请都请不到的人物啊!”“咦,这不是许老板吗?好年轻啊!”“快快快,这边请坐.”
柳儿在女子面前分外拘谨,不敢乱看.当下眼观鼻,鼻观心,象木头人一样的坐了.
容雅不动声色,笑道:“早听说秦兄是上海滩出名的风流人物,果然名不虚传.”
秦殿玉闻言哈哈大笑,神色之间十分得意.
却见这秦殿玉取了他适才拉过的京胡,笑嘻嘻道:“今天在坐的诸位可是好耳福了,当今第一的名琴师在这里,是不是无论如何,也得请容大少爷给咱们露一手,拉一曲?”
他身边几位娇滴滴的女子首先拍掌叫好,茶楼其余的客人也都纷纷鼓掌.
容雅见推辞不过,只得接了琴,拉了一段小开门,一曲即毕,周围更是轰然叫好,掌声雷动.
这时有一紫面皮的中年汉子,在另一桌拍着台子,操着天津口音叫道:“好琴法!好!大爷喜欢,再来一曲!”
柳儿听他出言不逊,皱了皱眉,上下打量那人,只见那人身形高大粗壮,衣着华丽,鼻子上架着一副圆圆的黑太阳镜,指间戴着老大一粒翠玉指环.
容雅还了琴,淡淡道:“不巧得很,在下今日还有些俗务,是一定得告辞了.这位先生若有兴致,下次再容容某献丑如何?”
那人面露不悦之色:“容先生忙,我金某人难道不忙?大爷难得来一次上海,幕名而来这清音桌,刚有了点兴致,容先生何必如此扫兴?”
容雅还是水波不兴的回答:“金先生今天好雅兴,容某今日却兴致不高,真是不巧得很.”
金老大把脸一沉,他身边的喽啰们嘴里已经开始不干不凈的骂了起来:
“不就是一个臭场面吗,别不识抬举!”
“今天你弹也得弹,不弹也得弹!”
“好好看看咱们老大是谁!”
秦殿玉左右一看,场面有点僵了,急忙打了个哈哈:“金先生,您平时贵人事多,难得来一次上海,大概不清楚容大哥这人,他平日里已经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能见到金先生,二位已经是有极大的缘份了!”又向容雅道:“容大哥,您是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但也应该听过名震天津卫的青帮金老大的名头啊!他可是天津卫上数一数二的京戏票友!这一次是慕名来到这茶楼,等着捧你二弟场的,谁知道把您给等到了,您说,这不是缘份是什么?!哈哈!”
金老大哼了一声,脸有得色.
容雅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秦殿玉粉脸堆笑,周旋道:“这样吧,一位是咱们上海的第一琴师,一位是天津卫的票界名宿,不如合作一曲,好琴加好手,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么?”
金老大清了清喉咙,露出踌躇之色.他手下的人为了拍他的马屁,当然早已经拍烂了巴掌.
秦殿玉知道容雅心高气傲,在这边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容大哥,请你好歹无论如何也应酬一下吧.这人可是青帮的,得罪不得.交个朋友,以后江湖上也好相见,若是多了个敌人,不但你自己多一份隐患,恐怕这茶楼的老板今后生意也难做.大家都是中国人,何必如此较真呢?”
不知是秦殿玉哪一句话打动了容雅的心肠.容雅略一沉吟,操起琴道:“即然蒙金先生不嫌弃容某技疏才浅,容某就陪金先生玩一曲,略助雅兴.不知金先生想唱哪一出?”
“好!”
金老大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仰天道:“俺,伍员.指望吴国借兵,谁知昭关难过.幸遇东皋公方便,将我留在后花园中.一连七日,未见计出.思想起来,好不焦燥人也──!”
秦殿玉第一个叫好:“好!好!好一出文昭关!”
金老大带来的那一帮喽啰跟着谄辞纷纷:“金大哥好嗓子!”
“云遮月呀!”
“麒麟童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这边叫好声未停,容雅铿锵激越的琴声跟着就追了上来.如一鹤冲天般,立时将金老大那毫不专业的破锣嗓子拋到九霄云外.
京戏票友中也时有高人,藏龙卧虎.但金老大天生不是唱戏的料,又性格刚愎自用,从来听不进意见.一生全凭豪强霸道,人人畏他如虎,人人给他十分的面子,如此才捧得他洋洋自得,分不清东西南北,还真的以为自己一把破锣嗓子是“云遮月”,连麒麟童见了面也要拜自己为师.
以容雅的琴技之高,就算专业的戏子,若状态不好,演唱效果欠佳时,也会被他的琴声给夺了风头,更何况这个根本不入流的所谓“票友”?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那情景就有点象一位国际性的钢琴大师,在给一个刚入门学唱歌的孩子伴奏一般.若那大师有心迁就,弹得随意一点,简单一点,指导性强一点,那场面也许还没有这么难看,可惜容雅一支胡琴无意收敛,弓法娴熟,技艺如神,速度极快,象万花筒似的令人目醉神迷.与那破锣嗓子正如云霄泥壤,高下立判.
一开始的时候,金老大手下的人还在勉勉强强的叫着好,拍着手,慢慢的,个个都觉出不对,面面相觑起来.
慢慢的,金老大的嗓子没了声音.
秦殿玉万万想不到容雅竟然用这种手法当众去刮金老大的胡子,看着金老大渐渐阴沉的脸色,神色局促,俊脸微汗,不知如何是好.到最后,只剩容雅的琴声独奏,茶楼里鸦雀无声.
一曲终了,容雅放琴起身,向四周围一抱拳:“献丑了.”
金老大一双眼睛从黑眼镜后面死盯着容雅,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茶楼里也没有人说话.
柳儿虽也讨厌这姓金的仗势欺人,但看这阵势,也不禁心里有些害怕,不知今天这一出怎么收场.虽然容家兄弟在上海一直有黄老爷子保护着,可眼下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时一个掌声慢慢的响了起来.
“啪,啪,啪,啪,啪.”
一下一下,极清晰,有力.
在这一片沉寂的环境中,显得异常刺耳.
金老大铁青的脸色骤然涨成猪肝色,重重一拍桌子,满桌的杯盘狼藉都跟着跳了一跳.他环视周围,暴怒喝道:“谁?谁他妈的在拍手?!”
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从楼梯转角处传来:
“是我在拍手.”
说得很慢,很斯文,只是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奇怪的口音.
一个穿著黑色西装的人影出现在楼梯转角处.他还在不紧不慢的鼓着掌.
他身边跟着一个穿著粉红色和服的妙龄少女,身后还有几个全副武装的保镳.
第 23 章
微黑发亮的皮肤,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们又见面了;容先生.”
容雅没说话,也没有动.
这时他身边那个穿著粉色和服的少女,走上前来,深深的鞠了一躬.
她用乌黑发亮的双眸看着容雅,微笑:“见到你……很高兴,容先生.”
“是日本人!”
茶楼里有人小声说.
什么也不用多说.当时当地的上海,只是日本人这三个字,已经代表了某种特权阶级的意义.
金老大显然被这突然杀出来的日本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双眼睛在墨镜后面看看容雅,又转过去看看这群日本人,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
容雅在拍卖会上和日本人结下梁子的事柳儿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时候找上门来.这下子情况更复杂了.
柳儿担心起来,偷眼看看大爷.
容雅面沉如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茶楼的伙计最先醒过神来.
这小伙计机灵,抖了抖肩头的白毛巾,讪笑着,试探着靠向前去:
“这几位先生,可是来喝茶的?要不,请这边坐?”
柳川正男不理他,只对容雅道:“久闻这清音桌是城中雅士汇集之处,想不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容先生,又恰逢容先生一展琴技,实在是太巧了,用中国话来说,恩……果然不虚此行.”
容雅也不看他,只一笑:“果然如此,那柳川先生为何不正大光明地上楼来听,又何必站在楼角下偷偷摸摸地?”
柳儿只觉得头皮一炸,大爷性格怎地如此刚烈,到了这种时候还不低头让步?若是二爷在此,必不会说这种话!
秦殿玉之流则肚子里暗骂一声,妈的,这容家老大果然是个不识时务的呆子.
但眼前这日本人的涵养功夫,显然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他居然并没有发作.
柳川正男摇了摇头:“容先生,您大概不知道,在下曾经在欧洲学习过八年的音乐.在欧洲,音乐会是一件很严肃的大事.和中国不一样,在音乐会开场以后,迟到者是不许再进入演奏厅的.一定要等到一段终了,才可以进去坐下.这是不仅对演奏者的尊敬,也是为了不打扰其它的观众欣赏美丽的乐章.在下来到这里的时候,容先生正在和这位……先生合作表演,”说到这里,柳川正男向着金老大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某种说不出讥俏:“所以在下不敢贸然上楼,只怕打断了如此